华丽幻觉 作者:1030 深夜。WHY 酒吧里混杂着浓烈的烟草和情欲,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各色男女 仿佛鲜活的鱼类,在舞池里盲目兴奋地游动。他们脱下或戴上面具,疯狂地流连 在都市夜店的夹缝里寻求刺激或释放。一到白天就睡觉或穿戴整齐出入高级写字 楼。 婴宁独自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磕着杏仁,神情寂寥。穿着黑色吊带长裙的 她像轮空虚的月亮。她一支一支地喝着科罗那,磕了一碟又一碟的杏仁。长长的 黑发流泻下来像松干的海藻。 不断有男人注意到她。这样独自出现在深夜酒吧里的女子,一个人孤立于喧 闹之外,旁若无人地做着自己的事。这无由笼上了层神秘气氛。 有男人过去搭讪。昏暗的灯光下,男人试探的暧昧话语,有着隐晦目的的笑 容。婴宁眼神淡漠地看看他,磕着杏仁,没有任何语言。男人把手指搭在她的手 背上,她的手冰凉。眼睛下描着浅黑色的眼线,像只猫。她抬起手又拿了支科罗 那,同时避开男人探究的手指。我想一个人。她漫不经心地说。然后点燃烟,继 续磕着淡黄的杏仁。 男人于是离开。他没有耐性,他把眼光投向舞池里缤纷的其他女人。他不会 浪费任何时间。 婴宁笑,露出猫一样古怪的神情。她只静静地看着吧台里擦杯子的男人,那 个戴领结的男人,有着温和的面容。他沉默地把一个个杯子擦干净,用柔软的布 擦拭着像对待名贵的瓷器,然后把它们摆放好。 头顶悬挂的灯散发出蛊惑的紫光,像串葡萄。折射在玻璃杯上,折射在婴宁 的眼里。全是寂寞。她抚摩着腕上的银镯,轻轻地叹息。 凌晨4 点,酒吧里的人陆续散去,裹着浑身的酒精烟草味,面目全非地准备 迎接白天的生活。他们大多寻找到新伴侣或等候下一个夜晚的艳遇。 DJ放上了王菲的碟。等待天色亮起来。有时爱情徒有虚名。是婴宁喜欢的歌。 喜欢那个冷酷的女人,她总是冷眼看着爱情像观望彼岸的花朵。她站在爱情之外, 清醒得让人恐惧。王菲。总是给人带来意外的女人。 不知不觉,进入,爱不释手的游戏。不知不觉,发现,一切早安排就绪。点 亮灯火,站在,没有了你的领域。爱你的微笑,爱到担当不起。 婴宁的泪水滑下脸颊。 她知道她是一直在想念的。每个不眠的夜晚。只是想的那个男人再不会回来。 他的嘴唇他的皮肤他的气味他的烟,早已消失在一年前,彻彻底底。他离开,她 的心亦跟着离开,剩下一片空洞。婴宁想,她现在的心是空的。 天泛起了鱼肚白,些微的光线从雕花木门泻进来。婴宁磕完了八碟杏仁,点 燃最后一烟。520.淡淡地抽。像观赏瓷器一样看着眼前排列的玻璃杯。然后她发 现坐在右侧墙角沙发上的男人。他已经在那里坐了一晚上。一个人。棉的衬衫和 灯芯绒的裤子。他在阴暗里。 很少有这样的男人。很多来酒吧的男人总是有明确的目的。找寻新的保质期 不久的新伴侣。可他却一个人在那里呆了一晚上。婴宁淡淡地笑。抖落一截烟灰。 烟灰散在吧台上,像是骨灰。她打量他。清瘦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无名 指上戴了个指环。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天要亮了。男人走了过来,微笑着,望着婴宁。眼睛里折射出蛊惑的紫光, 但依然清澈。 天要亮了。婴宁微笑着,布满泪痕的脸。 跟我回家。男人把婴宁手上的烟轻轻拿下,摁熄。语气坚决迅速。不容许任 何疑问和否定。 婴宁跳下高脚凳。手伸出去。你应该牵住我的手。 很陌生的温暖。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个人只会熟悉和依恋一种气味。想 的那个男人,他的嘴唇他的皮肤他的气味他的烟。婴宁感受手指发抖。 你的手心冰凉。男人把她的手一起揣在自己右边的裤兜里。灯心绒的裤兜。 街灯昏黄。风清凉。这是第几次?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一年前,那是第 一次。也有这样的街灯和这样的风。她在这样的街灯和这样的风中认同了宿命的 选择。一生唯一的男人。她没有任何保留。可他走了。彻彻底底再也不会回来。 一年后,这是第二次。另一个男人。她仰起头来。笑了。玻璃窗上她看到自己的 笑脸。模糊得像在哭。 他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他没有说话。 暧昧的凌晨。十二楼的房间。一切都闪烁不定,一切已经确定。 陌生的身体仍然可以带来灼热的温度,原始的安慰。婴宁的皮肤像华丽的丝 缎,在陌生的手指触摸下发出碎裂的声响。漆黑的长发散乱在被单上有着动人的 光泽。男人的动作细致温柔。婴宁闻到陌生的古龙水香味。哭了。她听到心慢慢 地破碎掉。温暖的眼泪滑落下来,打湿男人苍白的手指。男人的手指微微颤抖了 一下。然后把嘴唇压到婴宁的眼睛上。 凌晨。昏沉和清醒交接的时段。玻璃窗上有凝重的露水。婴宁看到外面萧瑟 的悬铃木,大片大片的叶子落下来。清洁工用草秸扎成的扫帚沙沙地清扫着街道。 有光线射进来。身边的男人熟睡的神态像个婴儿,头发柔软。婴宁寂寞地笑。 在他醒过来之前,婴宁离开了那个房间。十二楼的房间。她感到寒冷。 深夜。WHY 酒吧。婴宁独自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磕着杏仁,神情寂寥。穿 着黑色吊带长裙的她像轮空虚的月亮。她一支一支地喝着科罗那,磕了一碟又一 碟的杏仁。长长的黑发流泻下来像松干的海藻。 DJ放上了王菲的碟。等待天色亮起来。有时爱情徒有虚名。是婴宁喜欢的歌。 天泛起了鱼肚白,些微的光线从雕花木门泻进来。婴宁磕完了八碟杏仁,点燃最 后一支烟。520. 清瘦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无名指上戴了个指环。 走过来。轻轻拿下婴宁手上的烟。摁熄。 嫁给我。男人说。 婴宁转头看他,笑。眼睛下描的细黑眼线弯成很奇怪的弧形。她笑了出来。 男人从婴宁的眼里看到轻蔑和不屑。他感到绝望。 游戏里不必认真。婴宁说。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指环。婴宁想,那或许是段隐 忍的情节。 爱来爱去没了反应,灯火惊动不了神经。有时爱情徒有虚名。王菲冷傲的面 庞和唱腔。她微笑着唱歌。她唱爱情有时徒有虚名。 WHY 吧。我在等他。他怎么还不回来呢?婴宁望向光洁的玻璃杯。我开了这 个吧一年,并留长了头发。 男人沉默。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在等待另外一个男人。坐在高脚椅上的不过是个艳丽 的外壳,她的心早已经空了。她就像他无名指上的指环,已经不具有任何意义, 只是个标识而已。 一年,二年,五年,十年。婴宁或许就会这样老去,磕着杏仁,喝着科罗那, 燃着烟。一个人想念。 而那个男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他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指环,它失去了光泽。 它已经孤单了太久。 天亮了。应该有一场注定的离别,无须再见。 奢靡都市里的爱情,像廉价的花朵。不断地盛开和凋谢。谁伤害了,谁等待 了,谁哭泣了,谁思念了,谁离开了。是一个人的纪念,疼痛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