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 看着烟雾从指间袅袅升起,我出神了。突然间停顿的时间让我发觉,面前的屏 幕还是空白…… 我记起我是谁,而我坐在一间只有我一个人的网吧里。 很多人都有秘密,我的比较特别一点,我是一个空白的人。 以前,我曾经有一个愿望,自由的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天地,没有会说话的动物, 没有金钱的骚扰,没有很多别人看来很重要的东西。这曾经是我的愿望。 后来我发现,原来我是很怕寂寞的人,不能忍受独自在空白里生存。所以我的 愿望其实永远无法实现,因为我不敢。我不能做到象很多人一样忍受很多必须忍受 的,包括忍受干扰,忍受别人,所以我依然寂寞。在别人看来,我是一个很谦和, 从来不和任何人争论的人,其实是我自己无法忍受自己的看法无法被人认同,所以, 我不会和别人发生冲突,而是主动放弃这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反复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的自己在看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面容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是我从此放弃了别人还是别人放弃了我,我真的 开始不断忘记一些我不愿记住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安全但开始担心,莫名其妙地担 心。 电脑发出哔哔的声音,弹出的一个小窗口让我发现,有人在跟我说话。 你好。^_^ 那个小小的笑脸让我觉得很亲切,但这个号码并不是我的朋友。因为,我没有 设置任何的朋友。 你好。我茫然地回答。对方的个人资料和我留的资料完全一样,空白。 出来喝一杯。 你是谁? 我现在在星际,我等你。 好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知道星际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不出名的很小的酒吧,而我,则是随便走进去过一次。 我的休闲几乎和我的人际关系一样是空白的,在家或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网, 在陌生的酒吧不受干扰地肆意抽烟,喝酒。除了这些,我想不出自己会做什么。从 我发现我有这种从别人的记忆里消失的能力后,我通常都是在一些陌生的地方和一 些陌生的人打交道,因为,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我会把我认识的人遗忘。 要下雨了, 因为我的伤疤开始隐隐的疼。我带着两包万宝路出门,因为我担心抽完一包后,在 外边买不到这种在这个城市不怎么受欢迎的香烟。 我不记得那个酒吧的详细位置,我只能在附近下了车,慢慢在记忆里寻找可能 的方位。其实以前我也就是这样随便走着走着走到那里去的,已经开始下雨,我糟 糕的方向感在潮湿的空气里逐渐失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受一个陌生人的邀约走到 这么远,也许是陌生的人比熟悉的人更让我觉得安全,最多我会从黑暗的角落走掉, 假装从来没出现在那里,然后从所有人的记忆里彻底消失。 其实星际并不难找,因为当我找了几趟后发现,原来我下车的地方其实就是星 际的门口,只是因为这里太昏暗我才没有注意。 我小心地推门走进去,在想,谁是约我出来的人呢?不用任何的揣测,这里除 了在洗杯子的招待就只有两个客人,我,她。而且她看见我开始微笑。 我慢慢走向她,注意到她的嘴唇在昏暗的角落里显的非常之妩媚,好象一颗新 鲜熟透了的草莓,晶莹饱满。我在她对面坐下,她面前放着一整瓶的TEQUILA,而且 已经喝掉了不少。我好奇地打量她,灯光太暗,看不清楚,但大体上她属于那种年 轻而成熟,很有诱惑力的女人,而且有着非常柔顺的长发,放在桌上的手机是最新 款。我点上一支烟,要了一个杯子。她用两根纤细的手指轻巧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 支烟,又用我的打火机点着。火光一闪一闪,我看清楚她的脸颊喝酒之后有些绯红。 她又给自己倒酒,顺便也给我倒了一杯,举起杯子,对我说,干杯。她的声音是甜 美的磁性。我拿起杯子,想了想,问她,为什么干杯?她停住了,低下头让长长的 黑发象浓密的瀑布淹没自己的脸,然后抬起头咯咯的笑了,反问,不为什么可以吗? 我笑了笑,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喝酒的理由。 TEQUILA是很危险的,浓烈的香使人窒息,透明的颜色纯真的让人心醉,炽烈的 让人从心底开始燃烧,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场景,可以是一种毒药。 酒吧里开始放节奏强烈的ACID JAZZ,她突然站起来,放肆地随着节奏扭摆,摇 动头发,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舞着舞到我身侧,用手势示意我加入。我站起来, 忽然被她白皙的手臂包围住,身体不由自主贴上了她,我感受到温暖柔软以及年轻 特有的弹性,让我想到一些熟悉的事情。我闭上眼睛去回忆,发觉这些熟悉的事情 竟然是空白的,残留的只是熟悉的感觉。一股馨香的热气贴近我的脸,我睁开眼睛, 她开始表情痴迷地不断亲吻我,先是面颊然后是嘴唇最后停留在耳侧,她用一种轻 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拨弄着我的耳膜,带我走,随便去哪。 我没有驾照,但是开她的车子回家并没有问题,白色的TOYOTA CAMMY,外观是 日本式的毫无原则可言的流线型,驾驶起来非常轻巧,适合女性。车子从明暗交替 的街道穿过,有那么一瞬间,在对面车灯的照射下,我注意到坐在旁边的她,此刻 的眼神是空虚的灰。 一进家门,她就立刻抱住了我,头软绵绵地搭在我胸前,她早已喝醉了。当我 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的时候,开始脱她的鞋子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很轻地打鼾。我 记得不知是谁说过,如果在睡觉的时候不脱去鞋子,第二天脚就会肿起来。我也脱 了鞋子,坐在对面沙发上安静地抽烟注视着她睡觉,她睡觉的姿势很惹人怜爱,拥 着被单缩成小小的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睡着了,梦里又是那张空白的脸, 但这回,我看见脸的下半部分的皮肤很努力地收缩着蠕动,想做出嘴唇的形状…… 我在睡梦里似乎间歇性地醒来过,仿佛还听见睡着的她在抽泣。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床上了,床整理的很整齐,我开始怀疑一切是 不是一场梦,直到我看见枕头上的泪痕。 她就这么突然地消失了。 我终于知道自己担心的是什么,因为它真的发生了,不单是我会忘记我不愿记 住的事情,我也开始不断地忘记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在这, 我的胸前的伤疤从哪里来……就象喝了传说中一种叫“醉生梦死”的酒一样。 虽然我有些想知道她怎么样,但我并不认为她会再出现,因为我相信,我已经 从她酒醒后的记忆里完全消失。可是非常的奇怪,虽然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她却一 直留在我的记忆里,丝毫没有黯淡下去。我还会继续的做同样的空白的梦,梦中的 脸经过不断的努力,开始有点很模糊的人样,但还是看不清楚。 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不认识的街道上走动,因为我常常会忘记为什么走出来, 然后就随意地闲逛。但是我走多了就发现,在无目的出门的时候,我通常会在某几 条街道之间来回。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就是这样。我去看过医生,医生问 我哪里不舒服,我说没有。医生很奇怪地看着我,那你来干什么,我说我不记得为 什么来了。这样的问答使我觉得非常可笑,所以不再去看医生。 当我习惯这一切之后,也就没觉得再有什么可以担心。直到有一天我又在街道 上来回的时候看见她,不,应该说是看见她的幻影。 在一幢大厦前,我无意识地站住,抽烟。突然看见她从大厦里走出来,脚步匆 匆,是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衣裙,依旧长发如瀑。她站住,抬起手去温柔地理 了理长发,最后的夕阳斜斜地照着她的侧面,那一刻,她美的不可方物,我看着她 走到自己的车前面,然后如泡沫般消失不见,融化在空气里。幻觉!不过很真实。 我又做那个梦,这次梦里的人还是很模糊,但我觉得一定是她,她一定会知道 一些我所不知道的。这想法让我觉得很合理,我决定去找她。 我坐在同样的酒吧同样的位子上,等待她。我要了一杯TEQUILA,开始抽烟。烟 雾在空气里幻化成各种不同的样子,然后淡去散去。我出神地看着,大口地抽烟。 烟雾对面坐着的人是她。她不做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期盼和喜悦。 你决定了?她问我。 是的。我回答。不,这并不是我在说话,只是身体里深处的声音。 她缓缓地握住我的手,轻柔地贴在自己脸上,我看见她浓密的长发里有眼泪滴 下。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你爱我,对吗? 永远。我说。她开心地笑了,笑的如此甜美,仿佛是在春风里开出的鲜花。我 爱你,她直视我的双眼,重复地说,我永远都爱你。烟雾散去,她也随之消失。 这一夜,我等了她很久,一直到酒吧关门的时候我才离去。而她,始终没有来。 我又做梦了,这次的梦让我觉得看清了面容,果然是她。我很高兴自己终于看 清楚了,我相信,这意味着也许我能找到她。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觉得我是爱这个 神秘美妙的女人了。 我错了,我没有找到她。因为过了不久,她就找到了我。 我走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疲惫地回到家,我看见她就坐在门前的过道上, 可怜地缩成很小的一团,瘦弱的手臂抱着自己的双膝,用长发把自己隐藏起来,似 乎等了我很久。我轻轻地绕过她,开门,小心地把她抱进屋。她没有醒,象个婴儿 一样蜷缩在我胸前,试探着想把头更深地埋入我怀里。我把她放在床上,给她脱去 鞋子,拉上被单,仔细地把她前额的乱发理开,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想,我真的 爱着她。 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揉了揉眼睛, 看着她微笑了。她也笑了,甜蜜地,温柔地。她象个天真的小孩一样向我伸出手, 要抱。我走过去,在床边弯下腰,让她能轻松地够着我的脖子,让她温暖的胳臂抱 住我,她缓缓把我的头埋在她柔软的胸前,用手指抓乱我的头发,我闻到一股好闻 的熟悉的温馨气息,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很久以前,我的身 体就是这么和她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她的温暖湿润,她的馨香,她的紧密,她的 一切,让我沉醉在这种拥有的感觉里。我从背后拥着她,让她的光滑圆润的曲线完 美地贴着我,用力地握紧她,她发出轻微的呻吟,这让我确定我的确在拥有她,并 不是一个梦。 她很快地睡去,她的头枕在我的胳臂上,让我的手有点发麻,轻轻地想移动一 下,她下意识翻了个身,把头贴在我胸膛上,我不敢再动,怕惊醒她。就在我也睡 意朦胧的时候,我迷糊地听见她又在哭泣,用力地把脸钻到我怀里,小声梦呓,不 要走,别离开。我安静地睡了,头一次没有做任何梦,睡的格外沉。 我被一种很香的气息唤醒,感到饥肠辘辘,是她在做饭,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 我走到厨房,看见她纤弱的背影忙碌个不停,长发用手帕扎成一条马尾,不由自主 地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她回头看着我会心微笑。 她就这么走进我的世界,也许是我走进了她的世界。令我不解的是,她到现在 都没有问过我的名字,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名字。除了对她的爱,我对她一无 所知。 我们就这么相爱着生活,她给我一切,却从来不向我要求些什么,除了我的爱。 她越来越少在睡梦里哭泣,我也几乎把从前的梦完全忘记。 我开始尝试着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因为我怕我会给她太多压力,我想,我总有 可以帮的上她的。所以有一天我告诉她说,我想做些有收入的工作。可是她惊惶地 看着我,告诉我她会给我一切,不需要我做什么工作,我们可以过的很好。我有些 困惑,男人的困惑,我说,只是一些平常的工作,不会妨碍我们的生活,我只是怕 给你一个人太多的压力,所以想替你分担。她突然变的歇斯底里,冲着我大喊,为 什么?你怕什么?我们有很多钱,你想不到的多! 你这是什么话!我觉得自尊受了打击,生气地不理她。当她跪坐在地上披散着 头发开始哭泣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去搂她抽动的双肩。她扑进我怀里痛哭,不停地 吻我的脸,脖子,胸膛,不停道歉,原谅我,原谅我吧。她的泪水几乎把我淹没, 我又怎么会狠的下心来生她的气呢。从此我们就很回避这个话题,我再也没有说过 什么工作,可是我对她当时的歇斯底里一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我觉得,有什么事 情发生了。果然,她在睡梦里又开始经常性的哭,我常常抚摩她,让她安定,所以 我常整夜不能入眠。白天她不在家的时候,我会睡一会,我惊诧地发觉,我又开始 做梦,梦里不断出现我和她在一起的情景,但是有很多事情是我认识她后并没有做 过的。我想,也许是一种预感吧。 她去工作了,我打算安静地睡一会,不久进入了梦乡。我发觉自己在挥手跟她 告别,她竭力忍住泪水在微笑着向我招手。我知道我在做梦,但是不愿意就此醒来, 因为我很想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我坐在一辆很大很宽的车子里,身边有很多 的行李。车子开的很快,我能够看见身边的景物不断倒退。我想看清楚这里到底是 在哪里,贴近车窗向外张望,车窗的反光有些阻碍视线,于是想我把车窗放下来。 突然我的心脏很不规律地跳动了一下,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让我寒毛矗立,可是 我不知道到底哪里有不妥。无意识中,我看见车窗上倒映着一张面孔,英俊而且成 熟,但,这绝对不是我的脸!我本能地回头,除了我,没有其他人!我吓坏了,车 窗倒映的面孔也作出恐惧害怕的表情。不!这不是我的脸!我的脸到哪里去了?! 我猛然惊醒,浑身是粘腻的汗。我光着脚冲到卫生间,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好端端 的,没有任何问题。我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梳洗好,我开始吃她为我准备好的早饭,我看见她的手机放在桌上,一定是她 走的太匆忙,遗忘了。我依稀记得第一次看见她幻影的地方,似乎她就是从那里下 班的,我决定给她把手机送去,这就是我能为她做的一件有少许帮助的事情了,我 能够想象出她看见我时的惊喜神情。我很快吃完饭,匆忙地出门。 那是一间很大的写字楼,富丽堂皇,我走进大门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也不知道她所在的公司,怎么找呢?我走到总台前,问那里的接待小姐,向她大概 描述我要找的人,告诉她我有很要紧的东西要还。她很奇怪地看着我,说,抱歉, 我不认识您要找的人,我来这里工作还不久,无法记得每个人的样貌。我有些气馁, 但并不死心,反复象接待小姐描述她。一位年纪较长的清洁工人走过,听见我们的 交谈,忽然很有把握地说,哦,他说的一定是二十六层的敏小姐。他告诉我二十六 层只有一间公司,敏就是公司董事长。 我轻轻敲了敲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秘书很快地开门,问清我的来意后很有礼貌 地告诉我,董事长在开会,您可以把东西留下。我坚持要亲手交给她,不管要等多 久。秘书勉为其难地让我在里间的办公室等,但请不要随便乱动文件和杂物,因为 董事长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我笑了笑,在里间宽大的办公桌边坐下,欣赏里面 的装饰和摆设。一个金质景泰蓝的大地球仪,上方还悬挂着一对猎枪,这让我很感 兴趣。我发觉她对装饰的品味有些奇特,并不象大多数的女性的爱好,整体看来, 这里倒非常象一个成功男士的办公场所。 等了很久,她的会议还没有结束,我无聊地想在办公桌上找本杂志打发时间。 我注意到她的桌子上摆着一付水晶相片,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个究竟。那相片上的她 和一个男人依偎在一起,而那个男人的脸竟然是我在梦中见到的面孔!我惊慌地拿 起那付相片仔细端详,没错,就是那个面孔!我吓呆了,相片连架子一起落在地板 上,摔的粉碎。我踉跄着后退,重重地撞上了书柜,发出很响的声音。这不是梦! 秘书小姐走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被我惊慌失措地推开,我很快地跑下电梯, 从大门冲了出去。我跑的飞快,心脏猛烈地撞击胸膛,剧烈的疼痛让我觉得眩晕, 喘不上气,我倒在街道上之前,最后满眼看见的都是那个男人的面孔在飞舞…… 我 在一个洁白干净的地方醒来,似乎是医院的病房。我虚弱无力,但心脏已经不难受 了,一位中年男医生走进来,和蔼地看着我,问我,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 舒服吗?我慢慢摇了摇头,问他,我怎么了?我似乎是晕倒了。医生亲切地笑了, 你是晕倒在街上了,不过没有什么问题,休养两天就好了。他想了想,又补充说, 但是以后要记得,千万不要剧烈的活动,也不要情绪太激动,你的心脏移植虽然做 的很成功,但也不能不格外小心注意些。 心脏移植?我吃惊地问,我只是晕倒,为什么要给我做心脏移植? 医生哈哈地笑出声来,看着我,说,你的心脏是一年前移植的,手术是我做的, 你不记得了吗?我茫然不知所措。医生很奇怪地看我,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但 也是我见过的最幸运的病人。一年前,你突发大面积心肌坏死,梗死面积超过了百 分之八十,当你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我几乎肯定你已经没救了,除非在半小时内 马上做心脏移植。临时哪里找的到合适的器官,通常的心脏移植要预约很久的。当 我们已经开始用心脏按摩器维持你最后半小时的生命时,奇迹发生了,一位车祸的 不幸者被送到我们这,他当时刚抢救无效去世,但他是器官捐赠的志愿者,而且他 的心脏非常合适你,手术也意外的顺利,所以你今天才能在这里和我说话。 我模糊地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又要晕倒。我声音颤抖着问医生,请问我可以 看看当时那位捐赠人的档案吗?医生困惑地说,可以,不过……。他看见我的脸色 很难看,就没有说下去,把手里的病历夹翻开给我。我清楚地看见捐赠人的姓名叫 锐,婚姻一栏填着已婚……我强忍着头晕和耳鸣看下去,配偶姓名写着--敏! …… 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我脸如死灰地呆坐着,所有的和敏有关的事情象 幻灯一般从眼前飞过。我终于明白敏为什么爱我,因为她最爱的心在我身体里,为 什么她坚持不让我工作,她是怕我伤害到这颗心,也难怪她办公室的陈设那么特别, 那一定是锐从前的布置,我做的梦,也许就是这颗最爱敏的心告诉我的,我所忘却 的,我的一切记忆,也许都是这颗心带给我的安排。 我挣扎着走出医院,阳光刺眼,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不愿意走过别人的心告 诉我要去的地方。我只是慢慢地沿着道路笔直地走下去,对身边的嘈杂喧闹视若无 睹。我终于明白了最后的一切。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心脏的跳动是那么的不真实, 心脏部位的阵疼只能让我觉得那痛苦其实并不属于我。 我走下长长的地道,走过地铁站台,周围的人群在我看来都变成一张张空白的 脸。我不是我自己,我只是一个空白的躯壳,我没有自己的愿望,没有自己的灵魂,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颗别人的心给我的,包括我最爱的人。我的思维和所有关于自己 的记忆开始飞快地从脑海里消失,这颗心终于要完全占领我的躯体,我自己逐渐在 消失。地铁隧道深处突如其来的灯光刺激了我最后的一点点意识。我紧紧抓住心脏, 迎着白炽的灯光的方向扑去,让强烈的空白感觉把我彻底吞没,空白之外的地方, 一滴晶莹透明的泪水随风飘落,这是我能为我自己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为自己而流 的泪水…… 真实的结局故事:根据某晚报的报道,某日在市区地铁站内发生一综不幸事件, 一名年轻男子在列车进站时突然跳进铁轨,被列车拦腰碾过,当场死亡。据现场目 击者称……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如与真实的新闻报道雷同,不是巧合。 心理的预示 --写在《空白》后面的 没有什么特殊的故事情节,一切都沿着一条陈旧的路走下去,但是在这条路上 走着的我,心里想着的却是全新的事情。这路走的很艰难,让我想起古龙先生的 《天涯,明月,刀》,为了追求特殊的探索,而拼命地努力,太过执着,反而影响 了整体的情节。 我很想表白,关于空白的面孔,我想过很多,也许是意味着一种平庸和世俗吧。 我不断遗忘我不想记得的事情,这里是来自王家卫的《东邪西毒》给我的启示,其 实人大多都在逃避,逃避痛苦,逃避现实,逃避自己不愿意承担的东西--比如责任。 冷峻的男子,妖艳的女孩,其实都有一颗火热的心,只是这样的故事已实在太 多,做为一个人,一个被上帝打落凡间的生命,都是有缺陷的吧。所以我这次把普 通人的缺陷放到极致,而表现出一种病态,一种心理的失常。 正常的人,都有各种心理的障碍,但是他们能够以各种途径加以平衡,自我约 束,偶然的放纵,自我的暗示和逃避。而这次的我,选择的是遗忘,不断地遗忘。 但是恰恰是遗忘自我,使得自己成为一个被空白化的人,被他人侵入了心灵的人。 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他人的反复诱导下进入他人指定的世界,这些,似乎就是 我们的世界对人的教育过程。人生来是自由的,这句话说的很好,但是把自由推广 到极限,活着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他是圣人或者傻子。 可惜的是她实在是太单调的一个人,除了爱上一颗心脏的执着,实在没有什么 可以称道的东西了。至于这颗心,从一开始就是不清不楚的角色,挽救了一个垂死 的生命是高尚的,而霸占别人的生命和灵魂去实现一个目标实在是自私的。但,也 许爱情的本质从来就是自私吧。 那么我呢? 从开始的遗忘,后来的爱上她,似乎没有一件事是自己做的选择,这是世人的 痛苦和悲哀,很多事情是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似乎这是一个彻底的空白躯 体,没有灵魂和思维。但是这个躯体是有尊严的!!象很多的人一样,忍让,忍受, 忍耐,被误解,被侮辱,被扭曲。到最后的一条界线的时候,这些人还是会反抗, 虽然方式各自不同,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我所选择的,是逃避也是反 抗,因为到了被销毁整个灵魂与人格的时候,用普通的力量已经无法反抗了,这种 世界的力量,超越个人的精神力量不是一个人所能抵抗的了。无法不被灌输,唯一 的做法是抗拒,不接受,也就是从肉体上消灭自己。如果说这一切只是一场灾难, 可以忍受,咬牙坚持到灾难过去,但这不是突发的,是从来的,正统的,被人公认 的时候,怎么忍受都是徒劳,因为你是在拒绝公理和准则。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这个故事以及我做出的解释,但是我想,也许这一切会 真的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