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童话 上篇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直到永远……” ——关于爱情童话的美好结局 她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跟四五个无聊的聊友大谈特谈厕所文化。我记得那 天天气非常好,晴意盎然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缘故,人的心情 很好,敲键盘的动作都格外麻利,一派游刃有余的架势。 她用了一个很特别的英文名字进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所在的外资公司的名字。 不记得当时有没有跟她打招呼,反正她很轻车熟路地加入我们热烈的讨论中,我随 意地看了一眼对象栏,才注意到她。一通胡侃加瞎掰,她竟几次把我噎的说不出话 来,看来是把侃手,我渐渐地来了兴趣。我开始有意识地跟她较劲,不管她说句什 么,我就是堵她,堵的她恼了,就“啪啪”地给我小耳光。这么容易就动气了,我 冷笑着加快了手底的速度,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继续发动攻击,几个哥们也开始你 一句他一句地搀和。我发现她打字的速度不快,尤其是打中文。 聊天室里的时间要过去是很快的,天就这么黑了。她一个人面对我跟我的几个聊的 最铁的哥们,竟然也就这么不屈不挠地坚持了下来。她非说她是个女的,我对此嗤 之以鼻,聊天室里装MM骗取同情的人多了去了,我还能信你?她挑衅地说你要不信 打电话到我公司来,我在值班。我偏不信,好,告我电话号码,我立马打来。我按 她说的电话打过去,竟然不是空号,真有人接,还真是个女的!声音可以用甜美来 形容。我怀疑她是不是跟什么人串通好了,就开始胡诌说我找他们领导,然后装做 随意地问她姓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我暗自得意,挂了电话,在线 上问她刚才怎么是忙音啊?她说有客户打进来,让我再打。好,我再试她一试,我 又拨通了电话,然后捏紧喉咙用一种很磁性的声音开始说英文,她的英文非常流利, 专业级的,看来真是她本人了。 我的态度一下温柔了很多,女孩子嘛,天生就是让人疼让人爱的,让她一点是应该 的。那天我们聊到很晚,都不知道是种什么心态,她开始称呼我“亲爱的”。网络 情人是种很流行很时髦的玩意,面对着电脑屏幕,两个通过虚幻的数字联接起来的 相距千里的人总是有些肆意妄为,甚至是胡作非为的味道。从CHAT ROOM聊天发展到 ICQ私下传情,再到NETMEETING开小窗口,再到打电话口对口的交流,不过是两天的 时间里走过的历程。在我值班她也值班的时候,我们会边打电话,边在线上聊天, 我真爱死他妈的中国电信了! 没有规则的游戏是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的,会象吸毒一样的上瘾,不知道从什么时 候开始,我们拼命地想象对方,想了解对方,在虚幻的世界里彼此找寻。我们长时 间地在一起,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忘记了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在乎所有的 规则和定律,只把彼此保留……我发现我他妈的开始爱上她了,疯狂地,不顾一切 地,这大概是我们认识后三天的事。 她和我是同一天的生日,谁知道这是不是该死的缘分。希腊神话中,人在很久以前 是雌雄同体的一个大圆球,神觉得人类太完美了,就把人类一劈两半,分成了男人 和女人,从此男人和女人就开始了他们不断彼此寻找,想和对方重新合而为一的苦 难历程。我觉得我和她就是从一个球被劈开的,虽然经过了亿万年,可能都有了变 化,但不论肉体抑或灵魂,我们都还保留着最初的准备融合的形态,即使是她在遭 受了那样的伤害之后。 他是那种女人眼中标准的好男人,事业成功、学业有成、有理想、有抱负、有钱有 房有车、性格温和、待人亲切、头发永远纹丝不乱、穿有格子的衬衫、身上时刻散 发出成功男士特有的魅力和香气、随时可以在几个国家飞来飞去。 这一切都无所谓,至少应该与我无关,但他是她的男朋友,或者说未婚夫,他们将 会先结婚再出国然后移民,完成在这个国家大多数人可望不可及的理想。每每想到 这里,我总是会从把一丝冷笑从心底挤到嘴角,笑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卓别林的 伟大在于,他能让人笑出辛酸的眼泪,所以当她听到我的冷笑声的时候,她流泪了, 她真的流泪了,不论为了什么,但我听到她的抽泣,我的心在无力地抽搐,我能为 她做什么?我连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都做不到!别哭,至少别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 候哭泣,因为我无法为你拭去你的眼泪。 接下来的事情仿佛应该是很自然的,恍如在梦中潺潺的流水,她说了很多很多,有 欢乐,有痛苦,有不可磨灭,有无可奈何。我想,她应该是很瘦的,弱不胜衣,因 为她经受了太多太多的折磨与伤害,并不得不犯下违背自己信仰的罪孽;我想,她 应该是很让人怜爱的,因为我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穿越时空飞到她身边,从背后搂住 她瘦削的双肩,慢慢吻去她腮边的泪水。时间如泉水般汩汩流逝,我们静静地相依 相伴,从今天一直到明天。 我们的爱情就是炼狱的火焰,在发出光和热的同时,也会燃烧彼此,灼伤自己,痛 苦但是快乐着,白炽的熔岩可以带来温暖,但对于我们来说,可能越来越滚烫,最 终会吞噬熔化一切,我义无返顾。 时间对我和她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的东西,但它就象一把尺,精确地量出了我们所 走过的每一步。我们相识的第七天,她对这种虚无的浪漫开始感到恐惧了,为了自 己,为了家庭,为了他,为了很多被我称之为“无所谓”的东西。她怕,怕改变, 怕失去,怕得到然后再失去。我理解这些,我没有什么可以给她,让她依靠,让她 信赖,她只有我的声音,我飘渺的灵魂,我空乏的语言。透过她强装冷静的言语, 我感觉的到她的声音在颤抖,我可以触摸到她内心的结。 她说,让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怎样来的风怎样吹过,怎样来的人怎样走过……她的 声音在午夜的都市里回荡,我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看天,然后失望地对她说,今天 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她沉默了,我听到她的泪水划过我心房的声音,我不语。她 问我,你伤心了吗?呵呵,风是不会伤心的,怎样来的风怎样吹过,怎样来的人怎 样走过,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们只是凑巧出现同一个梦里,也许梦该醒了。她抑 制不住抽噎着说,不管怎么样,我会永远爱你的。这时,他的电话插了进来,她必 须去接,我笑了笑,合上手机,然后坐在黑暗中抽烟。 路口的交通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我只是有种感 觉,我一定能看到我此刻最想看到的星星。当红绿灯第二十七次开始闪烁的时候, 我的电话响了,是她。他非常聪明和细心,发觉了她的异常,常常不回他的传呼, 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总是忙音,老也见不着人。她只好用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来搪 塞过去,可是越说越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随便应付了事。我对此不说什么,只对她 描述我所见到的一切美好景物,立交桥、运河、火车、铁轨、街灯……我希望我说 的一切能让她不再困惑迷惘,至少给现在的她以好心情。 不管她的沉默代表什么,我说啊说啊,说到自己真的开心了,就微笑着继续讲述, 这时她突然打断我的话,说了一句让我再不后悔此生的话,她说,我要来看你!我 微笑着,说好。天上居然出现了几颗星星,稀疏但的确在闪亮。就在今天和明天的 更替时分,星光美的象一句誓言。 第八天,她从民航售票处给我打电话,语气满是幸福的喜悦和憧憬,她告诉我她已 经把票签了,钱也付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她忽然话锋一转,如果我来了,你发 现我是个丑丫头怎么办?我嘿嘿一笑,怎么办?凉拌! 经过了三天的煎熬,我穿上了我最成熟最潇洒的行头提前一个钟头到了机场。飞机 准点降落,我躲藏在无数人的背后,等待着。 她,就是她,我敢用生命打赌。 下篇 飞越了一千二百多公里,我终于降落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他所在的城市。我的心中 竟然还有一点点恐惧,因为我不知道我将面对的是什么,美丽的人间天堂,他的模 样,我内心深处的呼唤,对爱情的渴望。走下舷梯突然曝露在阳光下,那种强烈的 温柔令我眩晕,走过长长的通道,出口就在眼前。透过玻璃门,我看到无数期盼的 脸,年轻、年老、男人、女人、美丽、平庸……他呢? 走出自动门,我不敢目光游移,只是背着背包坚定地无目的地向我认为正确的方向 走去。黑色的风衣,黑色的皮靴,黑色的墨镜,黑色的头发却两鬓苍白……我从未 见过他,却知道这一定是他。他摘下墨镜,看着我无声地笑了笑,走向我,于是我 忽然感到他身上的温暖和好闻的味道,然后听到我极其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但却再没有往日的距离感,因为此刻他的呼吸就在耳畔。 在车上,我一路都在手忙脚乱地掏这掏那,说东说西,就是不看他的眼睛。我能感 觉到他的目光温和但固执地直射,当我抬头看他时,发现他的眼睛好黑,热情中似 乎埋藏着什么,我直觉那是忧郁,也许我错了。 他的家非常简单,没什么个性的装饰,也没什么豪华的摆设,却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一种家的味道,温暖、温馨、舒适、简洁。他去放CD,我打开一瓶随身带来的二锅 头递给他,他说过,他最喜欢这种浓郁醇烈的象火焰一样的酒。他接过,喝了一大 口,再递回给我,我接过,也喝了一大口,然后开始颤抖。 印度香的烟开始在屋子里升腾变幻,一种怪异的旋律穿梭其中,交织着无力的喘息 和沙哑的呻吟,这是PRINCE的音乐。我坐在椅子上开始欣赏并不停地喝着酒,陶醉 中他也间或接过酒瓶喝几口,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且渴望发生,但不希望 太快太仓促,我们有的是时间。他慢慢在我身后坐下,用双臂从背后环绕着我的身 体,轻柔的呼吸热热地吹着我的鬓发。我可能是喝的有些多了,觉得自己的脸在发 烧,身体也有些软绵绵,我感觉到他的呼吸中带着点酒精的芬芳,情不自禁地回头 去吻他的嘴唇,是预料中的甜蜜。他的身体与双臂开始向我缓慢地收紧施压,我的 意识欢快地跳跃在空白的脑海中,更用力地抱紧他……我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双唇在 我身上炮烙,熨到何处,那里的肌肤就绷紧烧焦,我是饱含蜜汁的花蕊,渴望被人 吮吸……我们身体的所有曲线紧密地贴在一起,仿佛从来就是一体,自然的节奏是 种妖异的韵律,渐渐地让心跳伴奏提升,让双目失明,双耳失聪……我拼命地把身 体拱起,仿佛是张被越拉越满的弓,弓弦被邪恶地一把扯断……强烈的光把我照成 了瞎子,一下坠入完美的黑暗深渊…… 我象个初生的婴儿般娇怯地蜷缩在他怀抱中,嗅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亲切气息, 享受他强壮的臂膀与宽厚的胸膛。我懒洋洋地说要是能天天这样就好了。他忽然把 头扭开,明黄的台灯下我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晶莹,虽然是一瞬,也可能只是错觉, 但我感到他的身体在慢慢变冷。他想起了我的回程机票,想起了我在大洋彼岸的远 大计划,我突然意识到我犯的错误有多么严重,就拼命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 想挽回些什么,我们很快就忘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们不分日夜狂野地亲热着,每在一起度过一分钟,我对自己本来明确的目标就模 糊了一分,对他的依恋,不,是依赖就增加了一分。七十二小时就这样在不知不觉 中流逝的差不多了。 我试探地对他说,我不走了,好吗?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带着忧郁的神情,看着我, 不说话。我想他是一汪湖水,而我是一个小小的杯子,他的无休止倾注让我无法承 担,我想我能了解他的心情,但我害怕。害怕依恋,害怕失去自己,害怕失控,害 怕被伤害……我就象是一个受惊的贝壳,只敢偷偷地张开一条缝,一有刺激便紧紧 地把壳关住,再不打开。我不愿再犯下可怕的罪孽,深重到要让我用今生今世来赎。 虽然他的目光让我安静,抚摩让我安全,话语让我安定,我却无法真正安心去投入, 全心全意去爱这个就在我身旁象孩子般纯真的男人。我真的迷乱了。 我斜斜地靠着他,任凭他的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腰肢,他用我最喜欢的声音,给我讲 了一个故事,我从来没听说过的故事。他说,有两个恋人去阿尔卑斯山登山,两个 人一路艰难地攀登,终于爬上一处山峰。当他们极目远眺,饱览美丽的风景的时候, 女孩子突然失足,滑了下去,男孩子措手不及,也被栓在一起的绳索拽倒了,还好 他及时用登山镐勾住了一块石头。两个人就这样悬挂在半空中,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男孩子的力气渐渐用完,快抓不住那登山镐了,女孩子就掏出一把小刀--割断了连 着他们的绳索,她要把生的希望留给她最爱的人。男孩子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登山镐, 去追他的爱人。这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决没有相遇 的可能了,但当搜索人员在山谷间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无法 分开分毫……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告诉我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他看着我的眼睛, 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爱,你。我怎么能控制自己的泪水如泉般涌出?!泪水象 是施洗的圣水,我沉浸其中。泪眼迷朦中,我看见他黑色的眼睛安静地闪着光辉, 象午夜的星星,象永恒的钻石。我克制不住地爱他,吻他,咬他,任泪水流淌在我 们的全身,这一刹那,我决定让自己的心复苏,让自己的理智去见鬼,把自己整个 交给他,毋论躯体或灵魂。 我想我终于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了,我要一个家,一个有他的地方,我回 家就是要回到他的身旁,我要给他作饭洗衣,给他生孩子,陪着他慢慢变老,直到 我们回归天堂的路上,我们也要手牵着手坦然地微笑着去面对我们的主。我的心房 被幸福充盈着,我知道他也是,因为我们赤裸的胸膛紧贴在一起,跳动的是同样的 节奏…… 阳光灿烂,他的笑容更灿烂,让人的眼睛难以睁开,被泪水模糊。我们在安检长长 的队伍一侧深深地吻着,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我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去,因为我知 道,离别只是暂时的,我将很快回来重新与他相会,我和他会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在 一起,相聚,相亲,相爱,直到永远。我想起所有有关王子和公主的美丽童话来, 开心地回忆每一个结局,发现所有美丽童话,其实结局都是一模一样的。 “……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直到永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