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真是开心死了。或者说有钱的日子真是开心死了。 我们首先把原来租的那间农民房给退掉了,然后在一个靠近海口公园的宾馆里, 租了一套带卫生间的分里外二间的大套房。我们买了崭新的办公桌和文件柜,还买 了一套造型别致的木质沙发和茶几。 望着焕然一新的办公室,成荫得意忘形地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办公的地方 是公司的脸面,一定得布置得漂漂亮亮的,让人一看就觉得你有实力,就想给你生 意做。” 看到她忙忙碌碌不亦乐乎的样子,我也大受感染,不由跟着她跑里跑外,忙了 个天翻地覆。 成荫的精明和诡诈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租房子的时候,她居然和那宾 馆签了三年的租赁合同。我对这个时间期限表示怀疑时,她悄悄地说:“只有这样, 才能把租金降到最低。管它究竟租几年,先占点便宜再说吧。” 这样做确实很划算。虽然多付了一点押金,可比起被砍到五折的房租来说,我 们还是占大便宜了。 那个救了我们一命的公司叫南洋开发集团公司,它属下有三个贸易公司,号称 除了不敢贩卖人和毒品以及军火,什么都敢买和卖。另外,它还有一个海藻加工基 地,一个橡胶厂和一个速溶咖啡厂。和我们签完合同之后,那公司总经理姚辉就到 新加坡考察什么项目去了。 所以,我们得以有这个空档,能够从容不迫地换办公室,做一些必要的美化我 们实力的工作。 待到办公室布置停当,成荫便带着我到得胜沙路附近的一个服装市场,每人买 了好几套从广州那边过来的时装。这些时装的布料、款式和做工都是当时在内地没 有见过的。据说全是抄袭的最新的香港时装版。 我们又跑到友谊商场,可能它是当时海口最高档的商场了。我们买了眉笔,口 红,眼影等一些进口化妆品。这些精致的东西,那时在内地更是难得一见。 买化妆品的时候,我们还闹了个笑话。 我和成荫几乎是同时,一眼就看中了一个法国产的天蓝色的眼影。看看标价竟 然才三元多点钱。我们毫不犹豫地就让营业员开了单子。到收银处付款时,才发觉 是三十多元钱。 原来这层楼是免税商场,所有的标价都是美元标价。 我和成荫面面相觑了几秒钟,成荫一拍我的肩头爽快地说道:“买吧。” 我犹豫地说:“算了吧。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我们还是节约闹革命吧。”这 笔钱在前些日子对我们来说,可算是一笔巨款了。 成荫把头一摆说:“就奢侈一回吧。反正钱是赚来的,又不是省来的。” 她的大方豪爽叫我觉得,我们前些日子的所有的艰苦奋斗都是值得的。 晚上,洗完澡后,我们互相给对方化了妆,又把所有的衣服轮流试穿了一遍。 然后俩人评头论足,嘻嘻哈哈地闹了半夜。 平时看惯了穿牛仔裤和T 恤的成荫,猛一看她穿套装还真有点不习惯呢。不过, 成荫穿套装时真是显得雍容华贵,不同凡响。 我叹息道:“成荫,我在你面前真感到自惭形秽。” 成荫一把拉过我,两手抓着我的肩膀,黑漆漆的眼睛直楞楞地盯着我,认真地 说道:“吴梦,以后再不许这么说了,好吗?你知道你穿了套装是什么样子吗?你 知道我刚才看着你时在想什么吗?” 她奇妙的双手象是带了高压电似的,我感到从肩头漫出两道热流,直抵我的心 口。我的心跳骤然间变得剧烈起来。我不敢和她直直地对视。我游移不定的目光, 在她白皙的额头上,在她乌黑的秀发上,在她俊俏的脸蛋上,梦游般地四处徘徊。 成荫上前捧住我的脸,幽幽地说道:“吴梦,看着我的眼睛。你不知道我有多 么喜欢你。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满身的书卷气,喜欢你的聪明和单纯,也喜欢你穿着套装 时高雅的样子。“ 刹那间,我的胸口象有一群受惊的小鸟,噼哩啪啦地飞过来又飞过去。那是一 群幸福而忘乎所以的鸟儿。 晚上睡觉时,仍和以前在小房子里时一样,我睡在床的靠墙的一边,成荫睡在 外边。本来这个宾馆是可以提供两张一米二的小单人床的。可如果铺两张床的话, 我们买的一个旅行衣柜就没地方摆放了,所以后来,我们就要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大 双人床。 前些日子,我们两人挤在一张小单人床上时,我从来没有感到挤过。每次一到 床上,我总是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成荫有失眠的毛病。她说,她好多次看着我没心没肺的熟睡的样子,都恨不得 把我掐个半死。 那天晚上,我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我背对着成荫,感觉到她在我的背后,就 象一个火炉似地烤得我酷热难奈。我想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如此骚动不安?只 是因为成荫说了她喜欢我吗?我不是也很喜欢她吗?只是我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我干吗要为这句话如此忐忑不安呢?我为自己的异常表现惊惶失措。直到我听到成 荫熟睡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才开始渐渐平息下来。 我转过身来,久久地凝望着在月光中熟睡的成荫。她呼出的香甜的气息撩拨着 我业已沉静的心扉。 在我又一次开始心旌摇荡的时候,我才骤然醒悟过来,这个熟睡的女人已经走 进了我情感的特区。 有钱的日子叫人开心,有情的日子更是叫人心花怒放。 接下来几天,我和成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把我们从海口大大小小的书店里搜 罗来的有关广告的书籍研究了个昏天黑地。然后我们照葫芦画瓢地做了一个广告策 划方案。我们甚至从一本香港出版的书里,搬来了一个在内地闻所未闻的新名词 “CI”,即企业形象的总体策划。这个说法实际上就是突破传统的“广告就是在媒 体上发布广告”的陈旧观念,为企业提供一个全方位的、整体形象的创意。 我在大学里就是赫赫有名的才女。诗文在我们中文系一直是名列前茅的。所以 这种拼拼凑凑改头换面的勾当对于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由我捉笔,成荫补充修正, 我们很快就确定下来最后的方案。我们自己对那个方案非常满意。 只是那时还没有普及PC机,我们最艰苦的工作就是得一遍遍地誊抄草稿,稍有 改动,又得从头再来。因为成荫的字不如我,所以这个艰苦的工作就一遍遍地落到 了我的名下。 每次抄完稿子,我一放下钢笔,成荫就会心疼地拉过我的手,又是揉呀又是搓 呀,直到我受不了她的柔情,拚命逃跑为止。 也许是因为我们性格不同,我们对情感的表达方式有着天壤之别。成荫高兴起 来,就会对我心肝宝贝地喊个没完。而我纵有千种柔情万般蜜意,却总是爱她在心 口难开。成荫对肉体上的接触也非常随心所欲,她从不在乎我的感受。她经常会突 然对我做些亲热的小动作。 有时正说着话,她冷不丁地就伸过手来,不是摸摸我的脸,就是揉揉我的头。 或是一把把我揽到她的怀里,紧紧地搂我一会,然后再放开我。每一次,我还在为 刚才的肌肤相亲,如痴如醉的时候,她却一脸庄重地又忙她的工作去了。 有好多次,我真想也把她拉到我的怀里,亲近她,甚至无休无止地蹂躏她。可 是我不敢这样做。每当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火花四溅时,我都感到心头被灼烧般地 疼痛。可是除了疼痛,我什么都不敢做。 现在每天晚上,都是我备受折磨的时候。我开始真正地失眠了。 望着成荫在熟睡中宁静而甜美的容颜,我常常会热泪盈眶。我不知我怎么会对 一个女人如此着迷。我为这着迷而无所适从。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也喜欢过几个女孩子。大学时,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子, 甚至叫我有过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感觉。但那些喜欢,始终都是淡淡的,有如随风 飘至的花香。暖暖的,有如冬日午后的阳光。 可现在,我对成荫的喜欢,却是一种梦牵魂绕的痴迷,是一种夹杂着欲念的依 恋。我想完完全全地占有她,可我不知如何去占有她。我想疯狂地去爱她,可我不 知,除了为她无以复加地心痛,我又能怎样爱她。 不知为什么,成荫从不愿告诉我她的确切年龄。我问了她几次,她总笑嘻嘻地 说:“反正我要比你大几岁呢,你喊我姐姐绝对没错的。” 我说:“可我觉得你长得好象比我还显小呢。” 成荫说:“别疑神弄鬼的了,我没有占你的便宜,我真地比你大几岁呢。我只 是长得显小罢了。” 有一次我想问成荫要身份证看看。她笑个不停:“搞什么搞,你要查我的户口 呀?我可不能给你看。告诉你,我是个杀人潜逃犯。底细被你摸清楚了,万一哪天 你跟我翻脸了,去举报我,我怎么办呢?那我可就惨透了。” 我觉得成荫真没必要对自己的年龄如此讳莫如深。我后来发现,成荫老喜欢人 为地把好多事情给搞得神秘兮兮的。我总说她有明星意识。我一直搞不明白,她为 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她这样做有一种快感,还是她确实有难言之隐。 成荫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个常常叫我觉得能与她肝胆相照,而又对她总是捉 摸不透的女人。一个曾经叫我愿意为她生,也愿意为她去死的女人。 我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地了解她。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了解她。我只能这样不明 不白地爱,不明不白地为爱而痛苦。 比如,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应该是爱我的,可我仍然不敢确定。我只知 道,在那个夜晚,也许她是爱我的。 那天晚上睡觉时,正好有台风登陆。一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瓢泼。 没有在海边住过的人,是想象不出台风来时,那种昏天黑地紧锣密鼓的恐怖的。 天气有点凉。我们翻出了一床一直没派上用场的薄棉被,两人早早地就钻进了 被窝。我缩在墙角边,尽量和成荫保持一定的空间。成荫以前在我面前流露过她不 喜欢和别人一个被窝睡觉。她说,她从小就一个人睡惯了。前些日子,天不太冷时, 我们都是各人盖一床毛巾被,各睡各的。 也许是小时候听奶奶讲的雷公公霹死人的故事太多了,我从小就特别怕听雷声。 每次闪电一亮,我就赶忙紧闭双眼,捂上耳朵,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我听到成荫小声说道:“要是实在害怕,就到我怀里来吧。” 隐隐约约感觉到她柔软的手臂插到了我的颈下。我睁开眼睛,成荫的脸竟然近 在咫尺了。 她的鼻息象无数只香喷喷的小虫子爬到了我的脸上。我感到麻酥酥的,又难受 又舒畅。 成荫定定地看着我,亮晶晶的眼里飘荡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柔情。 她突然在我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我感到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它 们在瞬间凝固成一团炽热的火焰。 成荫微笑地看着我,半天也不说话。我紧张得象要窒息了一般。我觉得自己变 成了一条僵硬的在等待蜕变的甲壳虫。 沉默了好一会,成荫犹犹豫豫地说道:“别这么紧张。吻你一下,好吗?” 她的声音非常失真,她肯定也是紧张透顶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迟疑了一下,我点了点头。我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可 是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成荫散发着清香的额发掠过了我发烫的脸颊。她温润柔软的双唇裹住了我脆弱 的欲望。当她蛇一般灵敏的舌头肆意地在我嘴中游动缠绕我时,当我被她炙烈的欲 火团团包围的时候,我一下子体验到了什么叫飘飘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