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八章 公司的业务挡也挡不住地越来越红火起来。成荫常常是分身乏术,忙得不可开 交。 那个赵民不仅把每年一百万的广告代理权给了成荫,还把他们公司产品在海南 的独家销售权也给了她。也就是说,所有的想销售这种产品的海南的商家,都必须 从我们公司进货。 他们企业生产一种非常有名的饮料。这种产品已经在海南销售得异常火爆了。 几乎可以说,我们坐在这儿,就会有滚滚财源,不断涌来。 成荫对赵民自然是感激不尽。那赵民大约有四十多岁。人长得高高大大,气宇 轩昂的。他说话语速较慢,声音也很柔和。他举止安详,给人的直观印象特别持重 有礼。 刚开始的时候,成荫总是带着我和他一块吃饭。他磊落大方的派头很快让我解 除了所有的戒意。 看得出来,赵民对我的印象也很不错。我们三人在一起时,总是我和成荫叽叽 喳喳地说个不停。赵民一般都是笑容可掬地听着,不时地也会插个三言两语的,总 是恰如其分,恰到好处。这种和谐的气氛让我嗅到了几丝危险的气味。 后来,每次赵民来海南检查工作时,我经常会以各种借口推掉他的宴请。我本 以为成荫会因为我的推辞而挡掉跟他的应酬,至少会把跟他的应酬降到最低点。可 我大错特错了。 刚开始时,成荫还老是硬拖着我一起去。后来她慢慢就习惯了这种单枪匹马的 赴宴生涯。 成荫不仅从不推辞赵民的宴请,而且她还会主动地三番五次地请他吃饭喝茶。 成荫总说,她欠赵民太多了,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谢意。 每次赵民一打电话来,成荫和我轻描淡写地打个招呼,然后就跑掉了。看得出 来,成荫每次和赵民吃饭回来,都是比较愉快的。她跟其他人应酬回来,每次不骂 上几分钟,她是决不会罢休的。 成荫总说,赵民最叫她舒服的地方是,他总是给人一种安全感。她说,他是真 心对她好。 他对她没有邪念。她说,他对她非常尊重,他从来都象真正的谦谦君子。不管 人前人后,从不乱说乱动。 除了赵民,成荫的身边还有几个有权有势的男子,也都对她相当不错。他们对 她简直可以说是唯命是从。他们或是掌握着我们公司的生杀大权,或是可以给我们 公司提供利润可观的业务。 这些人中,包括那个最初把我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姚辉,他后来被提升为海 南省工业厅的一个极有实权部门的负责人,在业务上更是给了成荫极大的帮助。另 外,还有那个总是喜欢和成荫一对一单独吃饭的家伙,那个保险公司的老总。我因 为工作上的事,后来和他打过很多交道。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沉默寡言的男人了。他 就象一堆粘稠的缺氧的空气,叫人透不过气来。真不知成荫每次单独和他面对时, 是怎么度日如年的。 我知道,这些人唯一的共识便是如何把成荫搞到手。成荫对此心领神会。成荫 说,她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让他们乖乖地为她服务。成荫对付他们自然各有招数。 但我总是认为,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一不小心,成荫就会成为他们口中的猎 物的。成荫总是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她让我放心。她信誓旦旦地说,她 会保护好她自己的。 那时,公司的管理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规化。各个部门均有负责人和员工各司其 职。成荫和我也作了分工。她除了全面负责公司的运作之外,主要打理业务部和设 计工程部以及新成立的贸易公司,这个贸易公司是为了配合销售赵民他们的产品专 门开办的。她还要对外应付上层关系和一些举足轻重的大客户。我则负责办公室和 财务部这两个部门,主要管理公司内部的事务。 随着公司业务的飞速发展,成荫呆在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短。她晚上回来吃饭 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煎熬之后,我渐渐地习惯了没有成荫在身边的日子。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种习惯只不过是一种掩盖和隐藏。把孤独和寂寞,丢在一边, 装作看不到它们的存在。而心里无时无刻不在为它们的存在而黯然神伤。 在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喃喃自语。每到黄昏时,我便会带 上一本书或杂志,来到不远处的海滩上,或坐或立,任由思绪在令人迷惘的暮色里 一泻千里。 有一次,不知为什么,成荫本来说好在外面吃晚饭的,她却早早地就回来了。 她可能听老王师傅说我会在海边,便找了过来。 当时,我坐在一片黑色的滩涂上,望着红得象是正在燃烧的晚霞,正心灰意懒 地边抽烟,边回想着以前和成荫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泪水在我脸上纵横交错。周 围没有人,我也就不去擦拭它们了。我喜欢被泪水淹没的感觉。它可以提醒我,我 还在新鲜地活着。 看到成荫时,我竟然一时间无悲无喜,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成荫走上前来,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把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她趴在我耳边轻 轻地说道:“对不起,吴梦。”她轻柔地吻着我的耳垂,吻着我浸满泪水的眼睛。 她温柔香甜的气息在瞬间制造了一个真空地带,我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心脏缺氧一 般地疼痛。 成荫梦呓一般地说道:“宝贝,答应我,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吗?再给 我一点时间。等我们挣到一百万时,我绝对就会洗手不干了。到时我会天天陪着你, 一步也不离开你,好吗?” 依然是那种沁人心脾的体香,依然是那个温馨柔软的怀抱。从不轻易许诺的成 荫,终于给了我一个确切的承诺。我想起成荫以前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 她说的是五十万,而不是一百万。 地上忽明忽暗的烟头,冒出一缕似有似无的烟雾。一阵轻风吹来,那烟雾便再 也无影无踪了。 从那天开始,有好长一段时间,成荫晚上总是早早地就回来了。如果遇到实在 要她亲自出马的宴席,她总是要千方百计地把我一同拖去。 虽然我一向厌恶纯粹是为了应酬而吃饭,但每次看到成荫煞费苦心的样子,我 还是强作欢颜地去了。 知道成荫还是如此在乎我,我不由欣慰万分,心情也就一天天好转起来了。 有一天中午,成荫从外面回来,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她兴高采烈地对我说: “吴梦,这几天正好没太有什么事,我们到三亚去玩玩吧。你不是早就心急火燎地 要去亚龙湾看看吗?” 我虽然去过三亚好多趟了,但因为每次都有急事缠身,所以就一直没有机会去 被称为“东方夏威夷”的亚龙湾玩过。 听到成荫这么说,我真是喜出望外。我说:“你又头脑发热了吧,怎么会突然 有这个雅兴?” 成荫伸手轻轻地扭了一下我的脸颊:“瞧你这个小样,一听到玩就乐成这样。 真没出息。 我算是看透了,你也就是个酒色犬马之徒而已。“ 我乐滋滋地说:“可有人偏偏就是喜欢这种人,那才更叫没出息呢。” 成荫佯作恼怒地推开我:“别臭美了吧,快收拾东西去。” 成荫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个马大哈,经常丢三拉四的。所以我们在一起时, 琐琐碎碎的小事一向都是由我来料理的。 我这人有个特没出息的毛病,晕车。平时我是最怕到下面县市出差了。 当时从海口到其它县市共有三条线路。这儿的人们习惯称它们为东线,西线和 中线。三条线都可以从海口到达三亚。 不知什么原因,西线极少有人走。 东线则途经琼海,文昌等几个较有名气的地方,加上又是丘陵地带,地势相对 平缓一些,许多人都喜欢从这条线路去三亚。琼海是红色娘子军的故乡,万泉河水 就从这块土地上静静地流过。文昌则是国母宋庆龄的故乡,自然也有许多可以观赏 的地方。至于那加积鸭文昌鸡,还有东山羊什么的,更是叫美食家们慕名前往。 而中线必须穿越大片的山区。它最大的好处是沿途可以看到那久负盛名的五指 山。在五指山脚下,有个依山傍水的小山城,叫通什市,“什”在此处念“杂”这 个音,好多内地人都会把它念错。这个小城是我特别喜欢的地方,清静凉爽,象是 世外桃源。听说这个城市现在已被国家正式更名为五指山市了。 可能是因为整个城市被群山环绕,水雾弥漫的,所以通什的女孩子和海南其它 地方的女孩子截然不同。她们有着惊人的白嫩的肌肤和俊秀的脸蛋,以及婀娜的身 姿。 我和成荫商量好去时从中线走,在通什住上一晚,看看黎族姑娘的歌舞表演, 笫二天上午再去三亚。在三亚玩两天,再从东线返回,去品尝一下正宗的加积鸭和 文昌鸡。 当时海南的长途汽车已有那种进口的日本丰田大客车,带空调和录象。可这种 车子底盘太高,开起来象小船一样左右飘荡,我是百坐百吐。我宁愿坐那种老式的 国产大东风汽车。 虽说它开起来上下颠个不停,玻璃抖动得震天响,可我有时还能侥幸不吐。我 知道成荫是更愿意坐丰田大巴的,干净凉爽不说,也安全。 在买票时,我便坚持买丰田大巴。成荫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她不想看我受罪 的样子。我们争了半天,售票员才不耐烦地说:“只有豪华大巴了。” 成荫说:“那就买晚点的。”我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钱,不由分说地把票买了。 从一上车,成荫就一直把我揽在怀里,紧紧地攥着我的两只手,还不时地掐一 下我的虎口。 她说听别人讲,这样可以抑制恶心。车行了半个钟头,我竟然还没有出现异动 情况,真是谢天谢地。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叫人难以置信的事。车子前部上方的小电视里开始放录 象了,那个录象居然是个地地道道的A 片。那是我长到二十二岁笫一次看到这种片 子。因为好奇,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会。看着看着,一阵恶心直上心头,我一下子 有了想吐的感觉。后来便一直吐个不停了,直到把五脏六腑吐了个天翻地覆。 虽然难受得想死,可是看到成荫一脸的心痛,我又觉得再难受也是值得的。 在我将苦苦的胆汁也吐尽之后,才稍稍舒服了一些。满头满脸的汗水,成荫不 停地给我拭去。突然听到有人说五指山到了,我勉强支撑起身子,抬头向外面看去。 成荫紧紧搂着我的肩膀,一个劲说:“算了,就别看了。等以后再来看吧。” 我连忙说:“我以后再也不下来了。就看一眼吧。” 车窗外隐隐约约有五个并列的山头,每个山头高矮不一,中间的那个山头最高, 依次排开,确实挺象人的五指。山上云雾缭绕,仙气飘渺。 我无限神往地说:“成荫,我们干脆占山为王,到五指山里隐居去吧。” 成荫把我扳倒在靠背上,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才不干呢。荒山野岭的, 听说山里还有老虎豺狼什么的,我可不想成为动物的美味佳肴。” 我说:“那我自己去了,你就忍心看我虎口求生吗?” 成荫趴在我耳边,笑嘻嘻地说:“我有什么不忍心的,我恨不能把你吃了呢。 既然有人愿意代劳,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说:“天呀,我真不知你把我恨成这样,告诉我为什么?” 成荫说:“我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你开心也想吃了你,看到你难受也想吃了你。” 闻听此言,我真是大吃一惊。真没想到成荫对我,竟然也有同样的感觉。如果 这就是心心相映的话,是否也太血腥了一点? 我开玩笑说:“要想让你不再杀心四起,看样子我只好变成个木头人了。” 说着这些疯不疯傻不傻的话,车子就到通什了。 因为难受至极,下了车,找个宾馆住下后,连饭也没吃,匆匆洗了一下澡,我 往床上一躺,就再也不愿出去了。 半夜醒来,看到成荫正躺在我身边注视着我,也不知她是否一直没睡。看到我 醒了,成荫马上下床拿过来一盒我最爱吃的炒河粉,逼着我吃一点。 我勉强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成荫发愁地说:“你什么东西都不吃, 这怎么行呢。” 我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一顿不吃要不了人命的。你要真心疼我,就过来好 好抱抱我吧,我只想让你抱着我睡觉。”成荫端过来一个塑料盆,一杯温水,非逼 着我漱一下口。她就这个毛病,对保护牙齿有种病态的狂热。亏了我长了一口好牙 齿,否则要活活被她折磨死了。 笫二天到三亚后,我们直接就去了亚龙湾。 那时亚龙湾还没有进行开发,基本上处于一种原始状态。碧蓝碧蓝的海水,雪 白雪白的沙子,岸边影影绰绰地立着一些野生的椰子树,沙滩上还有几只不知是搁 浅的还是被遗弃的小木船。四处几乎没有人影,只有几个帐篷一样的小房子,透露 出一点人的气息。 我们先租了一间那种帐篷一样的小房子,把东西放下后,换上游泳衣,便到海 边去玩。 已经快到春节了,北方正是冰天雪地的时候,可这儿却是烈日炎炎的夏季景象。 想来真叫人觉得奇妙无比。 那天正好有风,浪滔滚滚,一浪高过一浪,非常壮观。我这才真正明白了那个 成语“波澜壮阔”的真实意境。 我知道成荫上小学时,曾在少儿体校游泳队训练过两年。但没想到她的泳技如 此之好。她就象条小银鱼似地在风口浪尖上上下翻飞,惹得我老是冲她提心吊胆地 乱叫。成荫游累了,飘到我身边,也象我那样,浮在水面上,随着波浪起伏。我们 俩手拉着手,平躺在水面上,一会浮出水面,一会又被浪头打入水底。不管怎样, 我们的手始终都不分开,那种感觉真好。 过了一会,成荫说她想去深水区再游一会,并动员我也跟着她一起游。我说: “我害怕,我不想去。” 成荫说:“有我呢,怕什么。再说了,万一出什么事,是死是活,反正我们俩 在一起呢。” 我骂了她一句乌鸦嘴,连忙答应和她一块游一会。 水越来越深,浪越来越大。我有些气喘心虚了。成荫一边鼓励我不要害怕,一 边紧紧地揽着我的肩膀。她忽然把我拽到她的怀里,竟然在水里开始吻起我了。我 又惊又怕,拚命挣扎着,想逃离她的魔掌。可我在水中瞎扑腾一阵后,还是让她逮 着个正着。成荫得意地笑个不停。没办法,技不压人,我只好任她蹂躏。 上岸后,我们就象两条疲软的鱼儿,仰面而卧,半天都不愿动弹。我看着头顶 飘然而过的白云说:“如果就这样死去,我也心无遗憾了。” 成荫俯身过来,嗔怪地说道:“吴梦,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我把她拉倒在我身上,嗅着她身上掺杂了海水咸腥味的体香,我说:“成荫, 我真地愿意为了你去死。” 成荫把手臂插到我的颈下,就象笫一次亲近我时那样。她吻了一下我的眼睛, 幽幽地说:“吴梦,我也有同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