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二姨披露前定姻缘,茶楼易主开业,惹得悲喜两厢处 明天是双休日,我照例要去看母亲,父亲去逝的早,母亲一直守寡,把我们兄 弟俩拉扯大。哥哥总算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找了一个母老虎般的老婆,好在哥哥 一直生性内向少言寡语,性格儒弱,他们俩夫妻性别上虽然一阴一阳,而在脾气上 却恰恰相反,他们的宝贝姑娘都快十八了,外人看来不很班配的这么一对,一直厮 守着相亲相爱,天底下的事就这么奇怪。 每到双休日,是我最怕的,每每都要听从进门到出门老人家喋喋不休关于我的 终身大事,我只好说同事熟人帮过不少忙,相过几回亲,都因为种种原因半途而废 了,最后没办法的时候,只好推说工作忙等等。 下午母亲就打电话来说,二姨从安徽老家农村来,要我晚上就过去。母命难违, 我当即作了允诺。 在路上我特地弯过一家超市买了一大堆礼品,不知道二姨喜欢什么,又不懂送 什么礼品好,只是胡乱地凭直觉买了一些保健品营养品什么的。 我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侄女倩倩,她喊了声“叔叔”后,母亲和二姨就迎了过 来,我像个大男孩似的喊着:“妈!二姨!这些东西表表寸心,我又不会买,怕不 符合了二姨的心意。”二姨说:“客气什么呢,都是自家人,二姨一辈子粗茶淡饭, 这些营养品二姨无福消受。” 母亲说:“你就收下吧,是晚辈们的一点心意。” 多少年不见二姨,她几乎没什么变化,瘦精精的,很土气的棉布罩衫,散发着 浓浓的乡间野趣,一双平底布鞋,映射出竹径小道。 她带着笑说:“老二长富态了,听说生意做得不错,二姨为你高兴!” 母亲说:“前几天我还和老大谈起你的,说着就把你念叨来了。” 我说:“二姨你来之前又不跟我们来个电话,一个人这把年纪在路上让我们不 放心,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二姨我一个人一辈子走南闯北惯了,怎么能劳烦你们来接我!” 哥哥嫂子正在厨房里忙着,倩倩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我的面前。 母亲说:“这次来了,就不要走,这里房子大得很,有地方住。” 二姨道:“这次来是陪我们的师太到金山寺开水陆法会,顶多在江汉待个二三 天,跟老姐叙叙旧,看看我们侄儿侄孙女,除佛祖外我就这门亲了。” 厨房里传来嫂子厉声斥骂,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哥哥陪着憨憨的笑。 “你还有脸笑,我跟你讲了多少次煎竹笋要用素油,二姨吃素的,你非得把荤 油往里倒,你的耳朵长到什么地方去了!” 母亲摇头说:“她这样整天骂,我都习惯了,她管起老大来比管亲儿子还要厉 害。” 二姨说:“老大的福气!就要配一个人管,我记得他小的时候,不爱说话,东 西到处乱扔,是个邋遢鬼,现在格格正正,家里干干净净的。” 母亲说:“你说的一点不假,有几天桂英不知怎么没有骂老大,哎,老大跟我 说他好像缺了什么,想来想去,才想起来原来桂英没有骂他,你说奇怪不奇怪!” 二姨和我笑得前仰后合。 哥哥围着围裙一副家庭妇男,笑盈盈地端了一盘菜上来道:“这个菜叫‘嘴尖 皮厚根底浅’,嘴尖是桂英,皮厚吗,当然是我啦!是我特地为二姨一个人做的, 没你们的份噢。” 我说:“你不要在胡弄两个老的了,嘴尖皮厚根底浅,指的是山间毛竹。” 哥哥抓抓头。 厨房有他们俩个巧夫妇,一会儿功夫,菜就上齐了,当然我们和二姨是分食的, 我们的菜他是绝对不动的。 哥哥和嫂子特地为二姨准备了几道素菜,弄得二姨十分的过意不去。 “不要为我特意做什么,你们这样把我心里搞得很难受。” 嫂子说:“你是难得来的,这么一点都做不到,太说不过去了,就是在骂我们 做晚辈的。”嫂子一席话,说得二姨不好意思再不吭声了。 饭后,二姨进了母亲的房间,拉起了成年流水往事。 哥哥对我说:“倩倩今年高考,这孩子,成绩总不稳定,好起来能冲到班上前 一二名,一不留神,能跌到二十名之后,我就怕高考的时候,一紧张失手,下去就 远了。” 我说:“倩倩智力不一般,平时多鼓励鼓励,考试的时候,要她放松思想,不 要施加太大的压力,患得患失的容易出问题,经济上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尽管说。” “我和桂英都有工作,倩倩上学的钱还是够的,老太在家老是和我叽咕,要我 跟你找个老婆,二姨在,她一直忍着没提这事,我知道她的脾气,马上出来非提这 事不可。” 我说:“黄帝不急,太监急。” 正说着,母亲和二姨走了出来,二姨对我说:“听你妈说,你到现在还没找到 对象,都快四十的人了,还等什么啊!二姨我这辈子孤身一人,吃的就是没有家庭 的苦,我这辈子受够了罪,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我说:“找老婆,是要有缘分的,我总觉得还没有到这个份上。” 母亲激动地说:“我相信有缘分,可还是要靠人争取,你们公司那个谢小姐, 论长相论人品哪一样配不上你,以我看是个很不错的姑娘,看得出她对你有意思, 你是男同志,为什么不能主动点。” 我说:“妈,你看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 母亲情不自禁仿佛在跟我示威,对二姨说:“前几年,我过六十岁生日,认识 了这个姑娘,连我的儿子都忘记了我的生日,可她年年记得,每年她都会送个生日 大蛋糕来,真让我这个老太婆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姨说:“她有对象啦?嫁人吗?”我说:“有些事情,很难说得清楚。” 母亲说:“有对象怎么啦,只要没结婚,都有机会,你不要不好意思说,实在 不行,我找个机会替你说。” 哥哥在旁插话道:“你就不要再逼老二了,他有他的难处,船到桥头自然直。” 嫂子喝道:“这里没你的事,少插嘴,到厨房洗碗去。” 对于她们的狂轰乱炸,我只能左耳进,右耳出,附和着。 二姨对母亲说:“还记得那个老二指腹为婚的吗,到现在还是个老姑娘。” 母亲说:“怎么不记得,当年我在家乡插队,对面池塘的汪家夫妇也怀孕了, 我们两对夫妻开玩笑地说如果生了一男一女,就结成亲家,后来果真生下来是一男 一女,就当真到镇上买了一对银手镯,一家一只,文化大革命一结束,我们回江汉, 这话就不提了。那个女孩跟老二同年,小上几个月。” 二姨道:“汪家现在条件好了,四个孩子全部长大成人,老夫妻俩身边只剩下 那个闺女,其它都到了大城市,她从师范学校毕业就分配到镇上的小学做老师,就 是一直没嫁人,前几天老夫妻还来看我,提到这话,问了老二的情况。” 母亲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不定就是缘分不成。” 我说:“妈!你就不要瞎张罗了,地域相差这么大,思想恐怕还要大,不可能 的事!” 她们的心情我理解,我的内心不亚于她们,何曾不想成个家,安安稳稳地过日 子呢!我疲惫了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商场的打拼,我的心已经安稳了许多,可这又 怎么能随人所愿呢,我的缘分在哪里,老天怎么会在茫茫人海中看中我,惩罚我, 让我一个人忍受孤独。 大志委托了中介,帮他办理有关茶楼买卖事宜。 在最后拍板的那天,我和大志又和德喜茶楼的黄老板详谈了一次,最后定价一 百八十万。大志资金不够,我凑了五十万给他,张玉霞也慷慨解囊,拿出了这几年 做小姐积蓄的三十万,大志终于把一百八十万的支票开出来交到了黄老板手里,老 板拿了现金支票,喜不自胜。大志终于为爱情的投入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德喜茶楼一切都没变化,当这个黄老板向茶楼所有人介绍张玉霞并进行交接时, 所有人都懊然了,没有想到原来的当家小姐之一,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茶楼的老板, 听说后面有大老板出钱资助,人人都羡慕不已。原来的老板怀揣了一张支票,掸了 掸身上的灰尘,任何东西没带,笑眯眯的离开了。 德喜茶楼易主开业,张玉霞下了贴子,当然我是逃不掉的。张玉霞说,商界的 除我们公司我等以外,一个没请,这次主要请些官场的头面人物,为以后经营好大 开方便之门。 我和谢艳商量准备买一只吉祥老匾,作为贺礼。她问我做什么用,我说是德喜 茶楼易主开业,请了我和大志,她说现在哪有开业送匾的,说我不入时太俗套,不 如送两只大花篮,我一个大志一个,配上彩带加上贺词,放在门口,多张显。我就 应了她,写了德喜茶楼的地址要花店做好后送去,同时约了谢艳晚七点半一同去。 晚七点半,我和谢艳去的时候,张玉霞和大志已经在门口恭候了。 大志对我说:“花篮办得不错,你看放在那边最大最气派那对就是。” 我低低地附在他耳朵边上说:“我劝你还是上楼坐吧,外人都知道张小姐有后 台老板资助,你和她这么并排站着,不是你也是你。从现在起茶楼是她的,我们只 是客。”他好像突然领悟了过来。和张小姐打了一声招呼,和我们一起上了楼。 大厅里挤满了人,服务小姐说已经没有了空位,大志说:“还是到张玉霞的办 公室去坐坐。” 我们跟着他到了三楼一间“办公室”,开了门进去后,发现与其说是办公室, 不如说是起居室兼卧室。房子不大十五、六个平方,最显眼的是放在中央的一只双 人大床,衣柜、梳装台还有一台二十五英寸的彩电,房间内的各色物品,整洁而富 条理,看得出主人性格和品性。 俨然是个过小日子的地方。 “今天所有一切都免费,公安分局分管治安的局长还有所辖派出所的几个头全 在包厢里,还有消防、卫生、税务等等,按照官衔不同我要张玉霞准备了不同数额 的礼金。” 我说:“不如包上哪个高档饭店,请他们统统吃一顿。” 大志道:“他们这些人,整天在外面吃惯了,已经对吃不当回事,不如弄点现 的给他们花花,记得深,张玉霞也是这个意思。” 我和大志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旁边的谢艳,听得似懂非懂的。她是个精明人, 会理解大志和这个叫张玉霞女人之间的关系。 服务小姐把茶端了上来,大志呷了一口道:“上等龙井,是今年的新茶。” 谢艳说:“我们欠光大公司的尾款已经结清,融结机已经交付工程部验收使用 了……”大志打断她的话头说:“今天大家不谈工作。”很显然他的心思已经专注 于这个茶楼,直截了当地说专注于张玉霞身上了。 张玉霞推门进来。刚才站在门口,由于人多,我没有仔细观察她,突然走进了 我,一改昔日浓装,令我耳目一新,斗屋添光增色,一袭无袖粉底绛红玫瑰真丝软 缎旗袍,露出一双雪白雪白耦段玉臂,起跨开叉,忽隐出秀腿包裹蕾丝连裤袜。 闲雅淡致清清脸庞,无疑是经过了美容院专业人士的调理。她立即把我们三个 人的目光夺去聚焦到了她的身上,大志笑得满脸桃花,张玉霞伴随着一股紫罗兰香 气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边上。 谢艳瞥了瞥我,眼睛里泛出一缕嫉妒。 张玉霞说:“我在大厅包厢找了一圈,都不见你们的踪影,还是服务员告诉我, 你们在这。” 大志说:“那种场合,不是我们去的地方。”同时指了指谢艳说:“忘了给你 介绍,这是我们公司总监兼业务部部长谢艳小姐。” 谢艳客套地与张玉霞寒喧了几句。 同时大志向谢艳介绍说:“这位就是这家茶楼的老板张玉霞。” 张玉霞说:“这几天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脑子像一锅粥。” 我说:“刚开始头绪复杂也够你忙的,觉得忙不过来,几天下来,方方面面一 熟悉,自然就轻松了。” 张玉霞说:“有你们两位老大哥帮忙,再怎么累也不觉得,充满信心了。” 大志说:“就怕炕头上三天的热呼!一个星期下来就厌了。” 我说:“这么大一个家私在这儿,要她不拼命都不可能了,你尽管放心。” 谢艳捅了捅我,我知道她的意思,心有灵犀,这个小机灵。我于是说:“我跟 谢艳到大厅里看看,你们慢慢谈。” 让出了大志和张玉霞独处的时间空间,我们来到大厅,大厅里烟雾缭绕,吵杂 声不断,良好的休闲环境被过于膨胀的人群搅得失去了常态。 “我们还是回家吧。”我和她有同感,张玉霞艳压过她,我知道她自愧不如, 心情不好,此乃常情。而我的想法截然不同,她大而有神的眼睛背后的内在,具有 棱角性感嘴唇歙闭中言简意骇弹舌如簧,那固定脸的轮廓深刻的年复一年,月复一 月,日复一日的打印在我的脑海里,深扎在我心中,那是任何其它女性无法替代的, 这就是所谓的感觉,感情!我明白自己是偏直性的,认准了一个就不大容易改变, 总是陷入了单相思! “我送你回家。”她坐上我的车。刚要起动,她说:“就在这里坐坐吧。” 眼里闪着忧郁。每每看到她的这种表情,就会让我升起怜爱之情来。我掏出烟, 点了一支。 她问我道:“你不是不抽烟的吗?”我说:“烦心的事太多,昨天一个人在房 间里抽了一根,好像能让我解脱了些。” 车厢里渐渐溶进了淡淡的烟草味,缓缓地在这窄小的空间里流动。它是弥散在 空气里的兴奋剂,刺激着受伤人的心灵。她沉默着仿佛又在享受着什么。 一根烟在“咝咝”中成了烟蒂,第二根又接了上去。“我很孤独也很害怕!” 她眼里充满了泪水看着我,这么静静地看着。我伸出右臂拥住她,她倒在我怀 中啜泣着…… 时间过得比我想象得要快,泪水冲淡了痛楚,洗刷了心灵的伤痛,她恢复了理 智,从我的怀中臂膀中挣脱出来,拭干了泪水。说:“我已经答应了秦太,他每天 都给我打电话,隔三差五的来看我,我想我迟早要离开江汉,在公司不会待很不久 了,请你暂时不要和童总说。” 我说:“还是慎重考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万一以后 有个三长二短,结局很惨的。” “这一点我已经考虑得十分清楚,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才会作决定的。” 我说:“希望你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我最幸福时光也许就在公司度过的了。” 送她回家的路,凝重而漫长,她在沉寂中思考着得与失的权衡,是悲哀还是喜 悦。而我只有没有结果的苦苦等待。 她站在她住的那幢楼前,目送着我的车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