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 “十二月黑风” 自1966年5月29日清华附中第一支红卫兵组织秘密组建以后, 各种红卫兵组织 如雨后春笋般诞生了。随着红卫兵组织的增多,在北京出现了“多数派”和“少数 派”。如果细加分析、考察,这里面的情形相当复杂,而且经常处在不断的变化之 中。但一般来说,“多数派”侧重于造“牛鬼蛇神”的反,对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持保守观望态度;而“少数派”则侧重于造各级党委和领导干部的反。“多数派” 以“联动”最为著名;“少数派”以“三司”和中学里的“四·三派”为代表。到 了1966年12月,在“多数派”中,出现了炮打林彪和中央文革的情况,当时称之为 “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亦称“十二月黑风”。11月15日,北京农业大学附中红 卫兵伊林·涤西, 针对1966年9月18日林彪在军事院校负责人会议上的讲话,写出 了《给林彪同志的一封公开信》。信中,对林彪连续六次在天安门城楼上的讲话的 某些内容提出了质疑: 就拿9月15日的讲话来说, 这个讲话过早过分地强调了“一小撮反动的资产阶 级分子,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右分子”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严重性,其实各省 市“炮打司令部” 火热的大 多数是学生,即使提出者之中,大多数也不肯定“炮 打司令部”所指的就是黑司令部,而是放几炮轰轰看,或炮打其中个别一些人,或 “司令部”某些强大的保守措施,可您没讲清“炮打司令部”这方面的意义,您强 调“我们国家领导权是掌握在无产阶级手里”,强调专政的正确方面,——不需要 改进的方面。却没有敏锐地察觉到文化大革命展开来突出的问题,即改善无产阶级 专政,革新社会主义制度。党和政府组织形式需极大的改变,十七年前建立的人民 民主专政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陈旧,极需创造出一个适合中国历史特点的,世界 上从来没有的国家机器。这些没有强大火力的摧毁,没有强大炮轰的震撼,没有高 温度的熔练,实现得了吗? 伊林·涤西的这封《公开信》 ,以大字报的形式于11月15 日清晨张贴在清华 大学, 当即被当作“毒草”被撕毁。此后,伊林·涤西又于11月18日将《公开信》 印成传单, 在北京城里四处散发。12月1日,北京林学院红卫兵李洪山在辩论中提 出:“中央文革的产生不符合《十六条》。”同一天,林学院贴出大字报《给中央 文革的一封公开信》,批判中央文革小组。第二天,李洪山到解放军报社接待站公 开亮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中央文革小组多数成员都犯了挑动群众斗群众和包办 代替的方向性错误。李洪山说,已联合了50多所学校,要求解散中央文革小组。在 此前后,北京航空学院红卫兵“八一纵队”和“八一野战团”,连续贴出《一问中 央文革小组》、《二问中央文革小组》、《三问中央文革小组》和《也问中央文革 小组》的大字报,对中央文革小组支持“少数派”却没有注意团结其他红卫兵,甚 至扩大了红卫兵之间的矛盾的做法提出了质问。大字报说:“最近又有一些人采用 新的形式,继续推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又把另一批人打成‘反革命’、‘右派’、 ‘保皇派’ 、‘修正主义分子’等等,并且全国通辑,四处捉拿,封 街道,开斗 争会, 搞人身攻击,与前一阶段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12月4日,清华园贴出 大字报《中央文革小组的错误必须批判》。同日,在清华园和北京城内出现了大标 语“誓死揪出毛主席身边的真正的资产阶级阴谋分子” 。12月5日,北京23个学校 的红卫兵集会,联合反对中央文革小组。12月7日,北京地院“ 穷棒子造反兵团” 发表第一号公告, 指出中央文革小组形“左”实右。12月9日,清华园贴出《给毛 主席的一封公开信》 的大字报,指出“10月3日之后,北京的运动犯了方向、路线 性错误”。同日,“捍卫团”在红星电影院集会,会上有人呼喊“刘少奇万岁”的 口号。12月10日,北大“虎山行”贴出大字报《毛主席的大民主万岁》。大字报提 出“炮轰中央文革小组是运动发展到今天的必然,是运动发展的关键的关键”,并 质问道:“为什么中央文革小组就批评不得?老虎屁股摸不得?一摸就砸狗头?!” 12月11日,清华“雪莲”印出传单《用毛泽东思想指导一切》,点名批评陈伯达、 江青。12月12日,林院贴出大字报《江青同志的讲话把运动引向何处?——评江青 11月28日在首都文艺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会的讲话》。北京钢铁学院、清华大 学、北京大学、北京航空学院、北京矿业学院等院校的各种红卫兵组织分别贴出了 《甩开中央文革自己闹革命》、《给中央文革小组的一封信》、《踢开中央文革, 紧跟毛主席闹革命》、《看中央文革小组在文化大革命中执行了一条什么路线?》、 《中央文革小组的错误路线必须批判》、《陈伯达必须给打成修正主义红卫兵的各 种红卫兵组织平反》、《坚决罢掉关锋、戚本禹的官》、《誓死揪出毛主席身边的 真正的资产阶级阴谋分子》、《给毛主席的一封公开信》等大字报,大标语,天安 门两侧观礼台上,还出现了《中央文革小组执行的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大标语。 与此同时, 中央文革小组也组织了反击。 12月4日, 北京“三司”红卫兵举行了 “12·4大反击” 大会,在天安门广场四周贴满了《誓死保卫毛主席!》、《坚决 拥护中央文革小组的正确领导》的大横幅。会毕,“三司”红卫兵开动宣传车在全 市游说,高音喇叭大喊口号。12月12日,《红旗》1966年第15期发表了社论《夺取 新的胜利》,社论中说:“斗争的矛头对准什么,这是大是大非问题。”12月14日, 陈伯达、康生、江青等人与“三司”、北航“红旗”等红卫兵组织的代表座谈,康 生在会上说: “对反革命分子实行最严厉的镇压, 这是最大的民主。”江青说, “别忘了咱们是无产阶级专 政。”12月中旬以后,公安机关开始出动囚车和警察, 陆续逮捕了参与“十二月黑风”的红卫兵。12月16日,北京林学院召开“批判斗争 李洪山之流反革命活动大会”。第二天,北京市召开了“全国在京革命派为捍卫毛 主席革命路线,夺取新的伟大胜利的誓师大会”,陈伯达在会上宣布:“敌人不投 降,就叫他灭亡。”会后,公安机关逮捕了李洪山。同日,谭力夫也被扭送公安部。 几乎在同一时间,伊林·涤西也被捕入狱。紧跟着,开始大规模抓人。如前所述的 “联动”成员纷纷入狱,即为典型的例子。 中央党校“失火” 中央党校是党的最高学府。学员中,地位高的有省、市委书记和省长、市长; 地位低的有宣传部门的笔杆子。这里藏龙卧虎,有着相当多的足智多谋有人物。建 国之初,由刘少奇兼任中央党校校长。五十年代末期,中央让康生分管中央党校。 1966年,文化革命兴起,康生自然就琢磨着得好好利用一下中央党校这块阵地。当 时,中央党校的两大派红卫兵组织分别是“红战团”和“红旗”。运动之初,两派 都刷出大标语:“我们坚决拥护康老!”“谁反对康老,我们就和谁血战到底!” 康生捋着下巴,得意地笑着。他要出一道考题,看看究竟哪一派是真心跟他。考题 是:批判林枫。林枫,当时中央党校的校长,康生认为林是刘少奇培植的亲信,必 须坚决打倒。结果,两派都很卖劲。双方喊声震天,不相上下,数以千计的大字报, 贴满校园。 对这样的结果,康生自然满意。但是不久,情况发生了变化。1967年1 月中旬,清华大学校园里出现了相当数量的“揭发康生罪行”的大字报。大字报用 的是爆炸性语言:“康生明里是人,暗里是鬼。演鬼戏,是他鼓动的。凭着三寸不 乱之舌,煽动文艺界去演鬼戏。他拍着胸,打保票,夸下海口:‘不要怕,大胆地 去演,出了问题,说是康生批准的,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可是一转身,又由他 康生把演鬼戏的、写鬼戏的都打成‘黑帮分子’,有的已经迫害死了。”“康生诡 计多端,心黑手狠,是玩弄权术的阴谋家。《二月提纲》从头到尾他都是参与了的, 可是到节骨眼上,反咬一口,说彭真是背着他搞的。他又是一贯正确,入污泥而一 尘不染;不但把自己洗刷得一干二净,还立了功劳。”“康生不是治世之能臣,而 是乱世之奸雄。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多事之秋、是非之地。他吃人的法术很多, 施阴谋,设陷阱,残害多少国家栋梁,他是两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康生是冯 道式的人物,两面三刀,朝秦暮楚,有奶便是娘,为了达到他个人的目的,什么他 都能干, 什么他都出卖。”…… ……冯道是五代时宦海中的一位佼佼者。他在后 唐、后晋历任宰相;契丹、后汉、后周又任太师,事过五个国君。国君像走马灯似 的下台了,冯道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机应变,神通广大,一直身居高位。他 的决窍就是看这个国君要垮了,立即廉价出卖,笑脸去迎新的国君。把康生比作冯 道,无疑使康生大为恼怒。三天之后,康生的后院——中央党校终于“失火”了。 党校大礼堂前贴出了打倒康生的大、小字报。其中,有一张“勒令”尤为引人注目: “正告老奸巨滑的康生,你这个制造天下大乱、祸国殃民、残害无辜的野心家、阴 谋家、两面派、刽子手,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限你24小时之内,必须交代你的 滔天罪行。如不交代,誓与你血战到底!”这把火是惹事的火。谁不知道康生时任 中央文革顾问,代表着“ 以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在大字报栏前看大、 小字报的人,有的惊愕、紧张,有的恐惧、担忧,即使有从心底里觉得高兴、解气 的,也不敢有多少表露。 果然, 这批大、小字报贴出后不久,中央党校“红旗”的头头即 得到消息, 立刻驱车前往中南海钓鱼台,要向江青面奏。康生不在家。他去一号楼陈伯达家里 去了。“红旗”的人又往一号楼,找到了康生。“红战团贴出打倒您的大字报了!” “红旗”的头头向康生汇报着。康生一听,脸色煞白。很快,他镇定下来,要“红 旗”的头头扼要汇报一下“红战团”贴大字报的情况。“这不单是打倒康老个人的 问题,”坐在一旁静听的关锋慷慨激昂地说:“你们胆大包天,竟造反到我们头上 来了!这是反对整个中央文革、反对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反对无产阶级 司令部的问题!这是一股反动逆流。对待反动逆流,决不能手软。先把他们的头面 人物抓起来,坚决打退他们的猖狂进攻。”康生面色阴沉,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 一口,说道:“贴这些大字报的人,都有历史背景的。他们的老子大多数是被打倒 的‘黑帮分子’。”接着,康生搿着指头说起来:“张际春的女儿,宋之光的儿子, 彭真干将任彬的儿子……他们的老子被打成‘黑帮分子’,他们能不咬牙切齿来破 坏文化大革命吗?”停了一会儿,康生又说:“他们攻击的不是我个人,我个人无 足轻重。他们是疯狂地攻击文化大革命。他们磨刀霍霍,是想同我们展开一场血战。” 当场,康生作出了以下部署:第一,明确宣布“红战团”是反动组织,立即取缔; 第二,立即逮捕“红战团”的几个反动头头,抓人由公安部负责;第三,联合一切 可以联合的红卫兵组织,来对付“红战团”;第四,要向蒯大富明确宣布,“红战 团”是反动组织,不准暗中支持。陈伯达自告奋勇:“由我向蒯大富宣布这次会议 的决定。”第二天早上,陈伯达在电话里对蒯大富说:“我是陈伯达,现在正式通 知你一件事。”陈伯达使用“正式通知”的字眼,表示事情已经不可更改。蒯大富 一听,紧张起来,只得说道:“是,我们一定执行中央文革的决定。”于是,“红 战团” 迅速被孤立了。1月20日深夜,中央党校大礼堂里灯火通明。高音喇叭不停 地播放毛主席语录:“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语录播放完毕之 后,是“紧急通知”:“全校革命同志到大礼堂紧急集合!快!快!快!”“紧急 通知”一遍遍播送着,在一月的寒风中更加感到寒冷。很快,会场上便坐满了人。 身穿草绿军装、 戴着红卫兵袖章的“ 红旗”头头在台上大声说:“最近,我校发 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反革命事件!”接下来,一声断喝:“把反动组织‘红战团’ 头头揪出来!”一声令下,一群彪形大汉立即把“红战团”的几个头头揪到台前, 个个脑袋被按在地上,腰脊弯曲,象虾米似的。顷刻,一场暴行开始了。几个人窜 到台前,下死劲地拳打脚踢,打得这几个“红战团”的头头人人鼻青脸肿、头破血 流。号称有三百战士的“红战团”,迅速土崩瓦解。几个头头被推进囚车,送到监 狱。其组织成员和上千名家属,面临着被揪斗、审讯、折磨、关押、家破人亡、妻 离子散的暗淡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