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也有春天 作者:洪艺 1985年 1月7 日小雪 我和姐姐出生在一个飘雪的季节,姐姐比我先出来,爸爸叫她小雪,我比姐 姐晚出来,妈妈叫我小寒。 今年我和雪5 岁了,爸爸送给我们每人一本日记本,我和雪很高兴。 1992年 8月17日晴 蝉在树枝上聒噪的叫着,不停的抱怨夏季的炎热。 爸爸带我和雪去报到,雪作为特长生被招去了,她的钢琴弹的很好听。主任 在听完我弹的古筝后撇着嘴说了一句:“是小雪的妹妹,还可以,一起来吧。” 12岁的我还没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 1994年 12 月25日阴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天空再次飘起了小雪。 我和雪在学校呆了2 年了,也许我们长得真的很象,他们见到我总是羡慕的 说“小雪,你的钢琴弹的真好”。而我也总是笑着说“我弹的是古筝”。 1996年 5月13日晴 草莓成熟的季节,我们也成熟了。 或许是父母的先天遗传,或许是后天的艺术熏陶,我和雪已经是婷婷玉立了。 不知道所有弹钢琴的女生是不是都很雪一样呆穿白色,白色的衣裙,白色的鞋子, 袜子和永远的白色脸庞配在一起。白色我也很喜欢,但是我不愿意穿,他们会叫 我“小雪”。 我喜欢绿色吧,这个颜色很自然。但是这样和雪走在一起也会被人笑,他们 说我们是白蛇青蛇会许仙,自然惹得雪的脸上红红的。我不这么认为,雪是一株 娇艳的水仙,我是一朵野百合,我们不同,但是我们一样美丽着。 1998年7 月10日雨 站在凉台上,感受着雨水的冲洗。 雪的金色七月,我的黑色七月。雪又被特招了,是江南的一所大学。我为了 一所西北的艺术院校辛勤的挥洒着我五月和六月的汗水。 忽然很想抚琴,不知道这个传统的中国乐器可否奏一曲《命运》?试一试可 以吧。呵呵,算是我的一种发泄? 1998年 9月4 日晴 今天,雪和我一起去车站,她往南行,我向北走。 雪抱着我哭了,她说我们没有分开过,很舍不得我。我笑着告诉她,我们不 怕在被人称为白蛇青蛇了,这也是一件好事啊。雪这才绽开了笑容,我的心里却 很难过,不知道没有雪的照顾我该怎么过………… 带着湿润的眼睛和妈妈踏上了北上的路途,雪和爸爸登上了南下的列车。看 着沿路两边逐渐的荒凉,我不禁有了一种昭君出塞时的悲凉,那里究竟是怎样一 片天地呢………… 1998年11月7 日阴 这里没有我想象的那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现代化的建设 把大漠里的侠客湮没在了文明之中。 我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我喜欢这优雅的校园,广阔的大地。我常在楼顶 抚琴,想象着手持一柄长剑的侠客合着我的琴声舞剑,但睁开眼后只见到男生们 在远远的踢球。 雪在南方大概已经变成了撑着油脂伞的丁香一样的女孩了。她的电话总是呜 咽着说想我想爸妈,我便安慰她快放假了,就要见面了。雪这样柔弱的女孩总是 让人怜惜,不知道她的保护神什么时候出现。 1999年 1月12日雪 我和雪重逢在雪天的车站。 她顶着鹅毛大雪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衣来接我,而我穿着绿色的大衣下了火 车。雪冲上来抱着我开始抽泣,我抱着她大笑了起来。她看了看我也笑了,我们 这2 条白蛇青蛇手牵手的回家去了。 还是家里舒服啊。我拿出一叠证书开始对父亲做年终汇报,想必桌子上的令 一叠是雪的报告吧。爸爸表情严肃的点着头,对我的成绩还算是满意,妈妈在一 旁充满爱意的看着我们和雪,我知道,她为有我们这样的女儿而欣慰。 1999年2 月14日晴 百无聊赖的换着频道,每个台都是千古不变的爱情故事。在我和雪的怂恿下, 爸爸和妈妈看电影去了,我和雪在家为他们准备晚饭。本着“淑女远庖厨”的道 理,把那一摊留给了雪。 忽至的门铃打断了电视机的跳动,我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一束火红的玫瑰挤了进来,我试图看清玫瑰后的脸。随着一句“雪, 情人节快乐”,一张热情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我慌忙推开他,那束玫瑰 在我的推桑下跌落在地。 雪举着炒勺厨来了,热情地对来人打着招呼,把她的吻轻放在他红红地脸上。 雪小声告诉我他叫许闲,我和雪相视大笑起来。我们地笑声使他的脸更红了。左 看右看,他终于相信我们使双胞胎了。 那个吻成了我们和他之间地秘密。我一直幻想我会被一个高大侠客一样地男 人揽在怀中拥吻,没有想到我把初吻这样大方地送给了他,而他是雪地男朋友。 1999年 2月23日晴 许闲比雪大两届,身材高大吐字清晰地他使我怀疑他是否真的来自南方。在 这个假期里,他咱这里租了房子,天天来家里报到。他问我雪什么专业,我翘着 脚不理他,他又说我不够温柔,像一支带刺的玫瑰。我告诉他额哦还是认为自己 是寂静山谷的一朵野百合,他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同意。 在他的追问下,我告诉他我学的是古筝,他缠着我给他弹一曲,就连雪也帮 他说好话。磨不过他们,只好弹了一曲《沧海一声笑》。 一曲奏完,他居然哭了。 红着眼睛说他完全置身于一个侠骨柔情剑胆琴心的江湖,于是我便有了一个 “六指琴魔”的外号。 2000年1 月1 日晴~~阴 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我好似一只花果山快乐的猴子,在校园里平凡的 生活着。直至他们的到来,打破了我的生活。 雪和许闲来看我,一起过元旦,看着雪在许闲怀中灿烂的笑着,我不禁有一 些妒忌。 昨晚发生的事情使我明白了一些东西。 为了迎接千僖年的到来,我带他们来到全市的至高点————电视塔。来这 里的年轻人很多,包括雪和许闲都是一对一对的,只有我孤独的站在寒风中。新 年的钟声敲响的那刻,许闲吻了雪,他向他求婚了,雪红着脸答应他毕业后就嫁 给他。这刻,我才知道,许闲的那个吻不仅印在我的唇上而且还深深的刻在了我 的心上。寒风刺骨的吹着,在痛也痛不过心痛。 我知道,原来我爱上了许闲,爱上了雪的男朋友。这是很可笑的事情,总以 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港台的八卦肥皂剧中,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成了这个肥皂剧 的悲惨主角。 2000年2 月19日阴 我总是躲着许闲,我害怕见到他和雪一起的样子,也怕雪发现我对许闲充满 爱意的眼神。他却还是缠着我,要我给他弹《沧海一声笑》给他听。我闭着眼睛 想象自己是那个白裙飘飘的女子,为自己的爱人抚琴,而许闲是那个随着琴声舞 剑的侠客…………睁开眼睛后正对上许闲那双热情的眼睛,我难过的避开了他的 视线。 我要怎么做呢? 2000年5 月7 日晴 我不停的想念着许闲,想念他专心听我弹琴的样子,想念他热切的眼神,想 念他热烈的吻。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我知道他是雪的男朋友,我现在害怕 面对雪那甜美的微笑了。 雪每次打来电话,谈论着他和许闲的爱情故事,我的心很痛,痛的脸上爬满 了泪水还要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爱一个人是一件好难的事情………… 2001年1 月7 日晴 今天,今天是悲哀的一天。 在我和雪吹灭21颗生日蜡烛的那刻,雪倒下了。 漫长的等待。 复杂的检查。 悲伤的妈妈。 凝重的爸爸。 焦急的许闲。 颤抖的我。 我们成了滑稽故事的主角,那个生活的编剧让雪得了白血病。 2001年3 月4 日阴 我和雪要做骨髓移植手术了。 我们2 个一身素白的被推进了手术室,看着雪惨白的脸,我的眼泪又流了出 来。雪牵着我的手安慰我,手术的成功率有50% ,叫我不要担心。我怎么能不担 心,我们2 个进去,万一只有一个出来,那…………我又哭了,哭的不知道麻醉 摇什么时候产生的作用。 2001年3 月5 日风 我醒来看见妈妈红肿好似核桃一样的眼睛,她欣喜的叫来了爸爸和许闲。 雪躺在特护病房里,浑身插满了管子,心脏有规则的跳着。病榻上的她依然 美丽。 医生说雪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即使是至亲也会产生排斥。 我在走廊里看见了几天没有合眼的许闲,皱巴巴的衬衫,黑黑的眼眶,几毫 米的青髭。他一把抱住我,哭着说雪会没事的,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 他自己。我好想吻干他脸上的泪水,抚平他心口的伤痕,可我不能,我只能任他 抱着,因为我有着和雪一样的容颜。 2001年3 月8 日晴 雪今天醒了,吵着要吃苹果。爸爸板着一张脸,妈妈不停的哭,许闲在大门 口一个劲的抽烟。 雪对我们每个人甜甜的微笑着。 父母出去了,雪的笑容暗淡下来,她问我是否记得我们那年看的《青蛇》。 我说记得,她又问我记得什么。我说白素贞和小青都喜欢许闲,白素贞为了救许 闲水漫金山,她产下一子后,把孩子和许闲托付给了小青……她打断了我,禽着 泪光要我替她照顾父母照顾许闲,我哭着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不要她胡说。雪 抱着我大哭起来,她真的舍不得离开我们,舍不得这美好的世界,我也抱着雪哭。 她会没事的,会好的。 2001年3 月20日小雨 今年第一场春雨来了。 雪在2 天前离开了我们,带着她的梦想,带着对世界的留恋,带着对许闲的 爱飞到了遥远的地方。 妈妈接受不了事实,精神有些混乱。 一向严肃的爸爸,也常常被着我们一个人偷偷的流泪。 最让人心疼的是许闲,他天天不说话,坐在雪的钢琴边,一遍一遍的抚摩着 雪的照片,偶尔按几个简单的音符出来。 幸福美满的家庭因雪的离去变的支离破碎。 2001年4 月4 日晴 办完了雪的后事,我回到了学校,每个周六依旧等着雪的电话。我仿佛听到 了她的笑声,她的哭声,我感觉到了她,她没有离开我,就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安 慰我。 我常常对着空气说话。我知道雪听的见。我告诉她妈妈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爸爸的关节炎又犯了。雪又问我许闲怎么样了?是啊,他怎么样了………… 2001年9 月25日雨 原来南方是这样的秀美。 许闲来到车站接我,他的身边少了撑着油脂伞的雪。他虽然消瘦了不少,但 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可以大笑着叫我“六指琴魔”了。看着他笑眼里的忧郁,我 知道他并不快乐。 有人说心爱的人死去,心也随着死了,我不知道许闲的心是否死掉。世界上 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与地的距离,也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在你的身边,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其实真的想赌一把,大声的说爱他,我却怕自己输不起,怕看到许闲那厌恶 的目光和雪失望的眼神。 2001年9 月30日晴 在这儿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真想把自己揉碎了,丢在这温柔的一塌糊涂的 江南水乡里。 许闲开心的给我讲着这里的每一个传说每一个故事,拉着我穿梭在错综复杂 的雨巷。我是快乐的,但我不幸福。幸福= 效用/ 欲望。我对他的占有越强烈, 我的幸福就越薄弱,对雪的愧疚感就越大。 我不是雪,她永远夹在我和许闲之间。 2001年10月2 日雨 很大的一片雨云覆盖了天空,全国都在下雨。 我和许闲踏上了回归的列车,许闲不放心我自己回来,还说顺便探望伯父伯 母。 看到车窗中白裙飘飘的自己和旁边的许闲,我惊讶了,我是谁?是雪还是寒 …… 2001年10月3 日雨~~晴 回到家,雨依旧下着。 站在家门口,我迟迟不进去,许闲迷惑的望着我。 这个家可以没有寒但不能没有雪,爸爸需要雪,妈妈需要雪,许闲他……… ……… 在许闲惊诧的注视下,我一把抓下了自己的马尾辫,让头发在雨中激荡着。 我是长发飘飘的雪。 爸,妈,我回来了,我好想你们! 爸妈张大了眼睛看着扑进他们怀里的女儿。 雪?是你吗?妈妈哭着抚摩着我的脸。 妈妈,我是雪,你的女儿雪啊。我抱着日渐衰老的妈妈。爸爸坐在一边不停 的叹气,妈妈一遍一遍的抚摩着我。 不,你不是雪,你是寒,雪已经走了,你不要骗我。我已经失去了雪,我不 想在失去一个女儿了。寒,你不要这样,不要…………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 雨不停的砸在我的身上,我跪坐在地上,身体的寒冷永不及心底的冰冷。我 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把雪还给大家。 不是你的错。许闲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是我的错,我该代替雪去死的,你们不能没有她! 笨蛋!手心手背都是肉,伯父伯母一样爱你,失去任何一个他们都会都会伤 心难过的。] …………我不停的哭。我听到了雪的哀叹声,她说我好傻。 许闲把我从冰冷的马路上扶起。寒,你是唯一的,你不是雪的代替品,你就 是你,那个活泼开朗弹古筝的寒。 寒,你听…… 我顺着许闲的目光听去,对面的音响大声的唱着: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 春天…… 寒,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一株野百合的。 许闲,我爱你,好爱你。你会爱我吗?我第一次抱住了他。 寒,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只能说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加,但你的将来一定 有我。许闲紧紧的拥着我。 我不是雪的代替品吗? 不,我说过,你是唯一的。 天晴了。我看着天空中云一样的雪,她甜甜的笑着,她说我一定要记住白素 贞的嘱托。这回她走了,真的走了,走向天边那道美丽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