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孙宁凌念的是日语系,她在上大学之前的名字就叫孙志娟,后来觉得太没个性 就改掉了。小舍永远都想不通为什么吕品竟会真的碰见一个叫孙志娟的女孩,他也 为谎报情况付出了代价,就是在快乐老家请所有相关人士搓一顿,包括吕品、叶斯 水、孙宁凌,还有小舍的那个漂亮老乡。 “快乐老家”是外语学院附近为数不多的比较体面的餐馆之一。所谓体面,吕 品认为至少应该符合以下条件:一、餐馆门前没有乞丐;二、餐馆内没有乞丐;三、 服务生看上去不象乞丐。 “快乐老家”环境幽雅,小姐动人,饭菜可口……美中不足就是当你结账的时 候会觉得比较伤感,所以今天唯一不是很快乐的就是小舍。 这顿饭是成功的,因为大家知道了那个被小舍称为孙志娟的女孩的真实姓名和 身份,她叫丁小璐,的确是小舍的老乡。 同时这顿饭又是失败的,因为孙宁凌从此缠上了吕品,席间吕品就觉得身旁这 个大大咧咧的女孩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的风趣谈吐和优雅举止对陌生异性的好奇 心非常具有挑逗性,等他意识到这点再作收敛已经太迟。 据小舍坦白,他之所以编假名字来蒙大家,是因为他自己当时也根本不知道这 个漂亮老乡的名字。 吕品和叶斯水的反应是张口结舌,然后一致评选小舍为全宇宙上下五千年来最 纯情最木讷的男孩。 第一个学期吕品的头等大事就是要同叶斯水一起帮小舍把丁小璐追到手,次等 大事就是把孙宁凌对自己的热情降降温,起码要在沸点以下。 他做事喜欢从次要做起。 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让一个女孩对自己死心的最好办法就是证明自己已经有了 恋人。这个念头也是受到一次误会的启发才萌生的。 在吕品向叶斯水、小舍显摆新买的钱包时,他们没有被它的质地和色泽所吸引, 而把注意力全放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上的女孩是梁淑纯,穿着中学时代最流行的碎 花裙,站在小河边,斜倚着一棵柳树。这是在高三那年的一次朋友聚会上,吕品趁 她去洗手间的空隙,从她的提包里获得这张照片的。 孔乙己先生早就对类似的行为定了性:“窃照片不能算偷,痴情人的事,怎么 能算偷呢?” 不过还没等吕品开始解释这张照片的来历,他两个好朋友已经先入为主:“好 呀,小子有女朋友也不告诉哥们。” 然后吕品就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并且觉得这两个家伙真是世界上最有眼光 的人,是他们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证明了他跟梁淑纯是天生一对。 于是吕品跟他们大谈特谈梁淑纯的优秀之处,直说得两人心驰神往魂不守舍, 而他自己也愈说愈觉得梁淑纯真成了自己女朋友。 小舍忽然难过起来:“你们都有这么好的女朋友。” “放心吧,丁小璐迟早是你的,”吕品和叶斯水一人一边,拍着他的肩膀,老 谋深算地笑着,“嘿,嘿,嘿。”计划已在酝酿中。 吕品打算先用梁淑纯来退孙宁凌。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精心设计了一个貌 似无意的场景,让孙宁凌去发现他钱包中的照片。孙宁凌是个心里放不住话的人, 立刻如他所愿,对他进行追问。他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天马行空地胡诌,把 自己跟照片上那女孩的关系说得坚如磐石、稳如泰山、韧如牛皮、深如马里亚纳海 沟,八节火车也拉不动。 估计孙宁凌会失望透顶并且伤心欲绝,涕泪俱下是少不了的。吕品连手帕都准 备好了,三条。 结果不知道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口才还是低估了孙宁凌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丫头 竟然笑了。起初吕品担心这是精神错乱的前兆,可她又非常清醒。 她说:“没关系,我喜欢竞争。不然太容易得手也没意思。” 完美计划宣告失败,非但没有吓退孙宁凌,反而替梁淑纯找了个莫名其妙的情 敌。 之后吕品不择手段地败坏自己在孙宁凌眼里的形象。他在图书馆乱扔垃圾。他 陪孙宁凌逛街时不带钱包。他当着她的面大讲低俗笑话。他用她的墨水瓶砸烂日语 系系主任办公室的玻璃。他将她养的一只电子宠物惨无人道地杀害。他在她吃的面 里偷偷倒了半斤辣椒酱并把茶壶里的水换成香油。他想过干脆煽她两耳光拉倒,结 果没狠得下心。 这些劣迹丝毫没有动摇孙宁凌的信念,吕品已经黔驴计穷。 “阿水,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管用。” 叶斯水想都没想:“你没有天赋,坏不到家,女孩就喜欢这种恰到好处的坏男 生。” 小舍不苟同。那时候他正好看了一部片子,叫《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深受 启发。里边一位公子哥抽了某女孩一大嘴巴,后来那女孩义无反顾地抛弃男友而跟 了他,哪怕被前男友捅死也不回头。 小舍以此类推:“所以幸好你没坏彻底,不然孙宁凌肯定更喜欢你,那样恐怕 永远也甩不掉她了。” 于是三人讨论一番后,得出一个怪异的推论:如果不想让女孩爱上自己,唯一 的办法就是变成好男人。 成为好男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因此吕品感到摆脱孙宁凌的希望渺茫起来,于 是他们决定先把小舍的事给办了。 从刚得出的研究成果来看,小舍只有坏一些才有可能追到丁小璐,最好是个杀 手或者通缉犯什么的,那样小璐就非小舍不嫁了。可惜小舍虽然体格健美,却是个 温和善良的和平主义者,杀只鸡还要三个帮手,一个烧水一个褪毛一个杀,他自己 躲在一边看着都心惊肉跳。 在建议小舍多看一些描写蛊惑仔的港片的同时,吕品跟叶斯水开始紧锣密鼓地 筹划包装方案。构想中,小舍应该披一件纯黑色风衣,戴墨镜,叼雪茄,一身名牌 到底,走外八字步,上衣袖子要短,以便露出一截性感的汗毛,最关键的是要出口 成“脏”。 这样的小舍终于被隆重推出。墨镜不好挑,就用毛笔在近视眼镜上抹了几下; 雪茄太贵,就用红河代替;为了练习八字步,损坏皮鞋一双。至于口语的问题,叶 斯水认为应该紧跟时代步伐,光会用中文说粗话远远不够。 在其他系学生们眼里,经贸英语系的人应该是最快乐的,因为他们可以同时把 恋爱的触角伸向财经学院和外语学院,在哪都有共同语言。可实际上这个大学大得 有点恐怖,外语学院不过是该大学的一个小学院,经贸英语系不过是外语学院下的 一个小系,每个学生不过是牛魔王身上的一根毛,尽管细小却不得不牢牢地黏附在 庞大身躯上,因为校方在管理上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外语学院旁边是政法学院, 那里有个远近闻名的法律外语系,那才是真正令人羡慕的系。该系听上去貌似经贸 英语系的同父异母兄弟,一共百来号人,在政法学院里虽也如同沧海一粟的岛国瑙 鲁,却由于小而没人管,平日里悠闲得很,男生们经常跑到外语学院来泡美女,女 生们经常跑到美术学院去给人泡,美其名曰都是“切磋口语”。法律外语系简称为 法外系,人人都是名副其实的“逍遥法外”。 经贸英语系学的都是与经济有关的英语词汇,知识面窄,生活实用性也不强, 对提高小舍的口语魅力帮助不大。正好吕品认识一位棋友,在“逍遥法外”的法律 外语系念西班牙语,开学几个月来,此人成绩和棋艺都没啥长进,倒掌握了数十句 西班牙语脏话,随口秀上几句,字正腔圆,韵味十足,气势凌人,口语高手叶斯水 也不由地肃然起敬:“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小舍在此人的细心指导下,国际骂人水平突飞猛进,不出一周便可与师傅媲 “霉”了。这些知识在大学毕业后,还一直追随着小舍走向社会,造福无穷。虽然 同预期效果相比显然打了不小的折扣,但小舍更新后的形象对付大多数女生的眼球 其实已经绰绰有余,所谓通俗的就是大众的,大众的就是民族的,民族的就是世界 的,世界级的酷哥就这么诞生了。 丁小璐看到小舍的时候果然惊讶万分,而小舍他们看到丁小璐时的惊讶足有十 万分。这个让他们费劲心机的女孩的身旁,已经有了一位酷哥。此人一身的装束在 本质上与小舍的并无二致,只是品牌更名贵。如果是两个不同风格的对手,尚有竞 争可言,但同一风格的两个档次,就高下立判了。 这家伙看见有人模仿自己,非常激动,以为遇到了铁杆粉丝,很想跟小舍促膝 长谈交换心得,可惜小舍只跟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洋话。用一种对方一无所知的语 言骂人,既发泄了当事人的情绪,又不影响社会的安定,利国利民。这件事有力地 说明了努力学习外语的重要性和实用性。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