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猪肉情结 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爱荤,有人爱素,有人爱山珍,有人爱海 味,凡此种种都是无可厚非的,就像我,如果几天不吃猪肉,要在街上看见一头小 猪准和它急。 其实,除了民族习惯、宗教信仰会对人的饮食爱好产生有形无形的制约力外, 我想一个人对于某种食物的偏好,应该都有它的由来的。我是七十年代初,出生于 闽南的一个偏远山村的。 在那个食物相对馈乏的年代,山村农民餐桌上偶尔能够称得上奢侈的就是猪肉 了。当时,我对于猪肉的那种渴盼之情,如今回想起来仍不无酸涩之感。其实何止 是猪肉,包括白米饭都是极其稀罕的。那时候,一个大家庭十几口人,每日三餐都 是一大锅稀饭,那是真正的稀,总是要用勺子在锅底巡游几回才能捞起些米粒,而 且这种动作通常是不被准许的。偶尔也煮白米饭,那一般是家里请了师傅做木工活 或是初一十五过节的时候。至于猪肉,那要用耐心去等待。 记得,有时晚上看完露天电影后,父亲会拐到猪肉铺去拧回一块猪肉,母亲便 把它放到锅里捞一遍,然后用盐巴腌起来,等到家里来了客人才取出来切上一小块。 我们几个小孩子的所得就是一人装一碗捞过猪肉的汤,也撒上点盐巴,咕噜咕噜地 喝了它,那种感觉真是无比美妙。 当然,一年中还有一些时刻更加令人神往,其中最怀想的莫过于杀猪了。这通 常要待到春节前后,也是左邻右舍各家亲戚之间频繁走动的时刻,一般在杀猪的前 几天就要把这消息通过各种途径传达给每一位亲戚,于是在杀猪的前夜,各路亲戚 就云集一堂,有的亲戚还会带上一两个小孩同往。大人们便坐在一起闲聊些一年来 的收成及各种农家话题,小孩子们则凑在一起交流各自制作玩具的最新方法,一夜 无梦。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便被一阵高过一阵的猪嚎声给闹醒。于是全都 没了睡意,一起挤到厨房灶膛前,帮着添火烧水,一任通红的火光把每张小脸也都 映得红红的,那真是一年中的好彩! 等到里里外外忙得差不多了,长辈们会吩咐我们,快去把左邻右舍谁谁等等叫 来吃饭,我们便兴冲冲地得令而去。这样一餐下来,再加上分配给各路亲戚若干后, 真正剩下的猪肉其实也不多了。于是还没等一个礼拜过去,我们便又开始怀想猪肉 了。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和所有山村的孩子一起在“猪肉情结”中一 天天长大。 等到我上了中学,“猪肉情结”未减,反又添了许多新的情结,只是再没那么 根深蒂固罢了。 我的整个中学时代都是在县一中度过的,县一中离家有六十多公里路,交通又 不方便,我一学期也难得回一两趟家,伙食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家里经济条件虽已 有所改善,但还是没办法跟其他人一样在食堂里交上10来块钱去“寄全膳”,只好 每次备足两三个月的大米送到学校,自己蒸饭吃。菜呢,则是由母亲把萝卜干、腌 菜干等一炒再炒,直到水分全没了,盐巴充足了,才装到大罐子里让我带上,也是 两三个月的量。时至今日,我和母亲忆起这段往事,都还是心有戚戚,母亲说我老 是吃不胖,大概都是那时落下的营养不良。那时候,我对所有油腻的东西有一种本 能的心醉神往,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又添了个“扁肉情结”。校门口有家莆田人开的 扁食店,每次经过它门前,从那里面飘出的葱香,对于我都是一种抵挡不住的诱惑, 直至有一天,听人说可以用大米去换扁肉,于是从此我在每餐蒸饭时都要少放一把 米,为的就是省下一些去换扁肉吃。这样,终于每个月我也能吃上一回扁肉了,但 总是吃得不是那么坦然,像犯罪一样,大约持续了半年多左右,我终于暂时舍弃了 这一情结。后来在一次闲聊中,我和父亲谈及这段往事,父亲大为惊讶,他笑说当 时要是让他知道了,准会打得我屁股开花。我不禁庆幸,还好当时的“保密措施” 得当。 中学几年的时光,有些事情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觉得既心酸又好笑的。记得有一 回家中托人给我带来了一笼鸭蛋,足足有20来个吧,你猜我是怎么打发它们的?我 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它们全都蒸了吃!还有一回,父亲托人带给我些钱,特意交 代说是要让我买补品吃的,我却全部用来改善一日三餐的伙食上了。一日,父亲来 信说要来看我,急得我四处找人借“太阳神”、“蜂王浆”的空盒子堆了一床头, 总算蒙混过关。 如今,回想着那些日渐远去的岁月,虽有些许心酸,但也略带着些许恬淡。对 过去了的一切,不要心生遗憾,更不要心怀抱怨,随着时光的淡然远去,所有的辛 酸都将逝去,所有的回忆都会美丽。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