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伤生命之痕 作者:依冉 阳光难得地好,坐在窗前沐浴着阳光,手里刷洗着羽绒服,边刷边想着英子的 事。英子来信了,她结婚已经近两个月了,信中说起婚前婚后丈夫态度的转变,沉 浸在这种落差造成的感伤里。 英子是我读技校时的上铺。记忆中,她谈过几次恋爱,但从没有过一个她深爱 的男孩子。翻看旧照片,班里三十个女生,目前仍单身的已数不出几个了。甚幸, 我还有五、六年的青春可以在婚姻外面挥霍。 其实,英子问题的结症所在显而易见,一切都源于心态问题。在婚前她就恐惧 着,恐惧着有可能会发生的转变,而实际上在潜意识里她已经认定了这种可能性, 并在婚后不断寻找证据去验证这种转变,于是提前就把自己套在了这样一个角色里 感伤着。 我想,如果一个人在婚姻里面看不清两个人是平等的这一点,只一味地希望对 方付出更出,那么他(她)永远得不么平衡。生活是一面镜子,你过得好与坏同做 得好与坏直接相关。当然,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象我这样没有涉足婚姻却在讲 婚姻的道理实属张狂。 于是,只讲故事,保留发言权。 call机尖锐地鸣叫着,是于锦。 “阳光这么好,还打算呆在宿舍里埋头苦学吗?”他问。 “有什么计划?” “去森林公园吧。” “好的。等我洗完衣服。” 记得上次他约我出来应该是一个月前了吧,在四川路上的某家火锅店里。 他总是喜欢把他的事说给我听,婚姻和事业。用简单的语言。因为有些时候我 是理智和冷静的,而且我善于倾听,从十四岁开始就学会了用心和眼睛去倾听一个 人。 “管我的人要辞职了。”他有些自嘲地说,望着我的眼睛。我假装没有听明白 他话里的含义,低下头往锅里夹菜。阳光病恹地摊在对面的马路上,这样寒冷的天 气里,辛辣的热气从锅中升腾起来,似乎企图替补这冬日里残损的阳光。 于锦结婚的时候他妻子还在读研,那时候于锦大学毕业并拥有一家自己的经营 良好的公司。他的妻子毕业后进了外企。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他的公司里。那时候公 司侨迁新址,而我也刚进公司。那天我蹲在地上埋头清除地上的灰巴,她安静地进 来,又无声地立在那里。我是在猛然间抬头才发现她的存在的。当时于锦站在一把 梯子上调节日光灯。我想:这位妻子似乎不够爱她的丈夫,因为一般人会条件反射 地关照他注意安全。 两年时间过去了,公司也于今年夏天关门大吉了。 我贪婪地享受着阳光,这个城市冬日里有这样的阳光实属难得。一辆taxi停在 对面的马路边上,我斜穿过马路钻进车里。 “今天是圣诞节。”他说。我浅笑一下。 买了一只很大的风筝。 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放眼出去到处一片耀眼的绿色,树是绿的,草是绿的。 大片的草坪上点缀着一些放风筝的人。 “真是奇怪,这些树为什么会这么绿呢?”于锦从来都是很孩子气的,而这一 刻却觉得他有一点点老了,这样的对白有些不太搭调。 那只雄鹰很快飞上了天空,越飞越远,越飞越高。他叫道:“我们超过那只飞 得最高的金鱼吧!”那只风筝的主人回过身冲着他笑。 “你飞不过他们的,”我说:“因为,你没线了。”线轴上已剩下稀疏的几圈 绕在上面。 “你放会儿吧。”他说。 “你放吧,我怕它会掉下来。”我眯着眼睛望着天空,那只鹰格外显眼,在天 空中忽左忽右地摇摆着。线绳牵绊着风筝,风筝牵引着绳子,于锦拽着线绳跑来跑 去。 突然我看见他飞快地往前跑,然后企图跳起来抓住什么。我才明白线的这一端 从他的手中脱离出去了。那只风筝摇摇晃晃地从天上冲下来,落在了某一个角落里。 后来我们找到了那只风筝,线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于锦心有不甘地找了一块 较小的草坪继续放飞它。线很短,很快就绕光了,风筝也只能停在某一固定高度摇 摆。 阳光仍有点刺眼,但开始失去温度,风经过竹林飒飒作响。他望着天空喃喃地 说:“飞吧,飞吧。”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只风筝在夕阳中是苍凉的。 电动船慢慢地驶在湖面上,夕阳象掰碎的蛋黄夹杂着高高的水杉的影子铺在水 面上。人宛若回到了生命的最初,静静地躺在母体里享受安适。 一株弯柳伸向湖面,出现在前方。他以为我会躲,而我在潜意识里认为他一定 会转动方向盘。结果,粗重的树干划伤了我的手腕。轻轻地用手指抚慰着伤口,然 后静静地把胳膊缩进袖管里。 生命中,总有许多不经意就降临的划伤之痕。 电话响了,他接听:“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听得出对方是谁了,她可能刚 从世界的某个角落飞回来,上次他说她外出了,但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他们对话时 语气中的冷漠令我心痛:“你先去多伦路吧,我们在那里碰头。”一条路的名字代 替了他们以往共有的家,现在,那里只是一座房子了。 风吹过来有些冰凉。 又想起了表叔。有一年时间没见了吧。他是我见过的活得最累的一个人。我十 五、六岁的时候,表叔正在经历婚姻裂变,我是唯一的观众和听众。表叔和表婶是 同学,自由恋爱八年。然而婚后八年里频频爆发“两伊战争”,常常大打出手。法 院里放着一叠他们的起诉状,但一直没离。最终一只飞起的茶壶砸晕了表叔,也砸 碎了那已经不堪一击的婚姻。两个彼此拖累了十几年的人,终于把自己,也把对方 从沉重的枷锁里释放出来。 表婶什么财产也没要,只带走了孩子,表叔家续香火的那棵苗。 后来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根源。表叔一家三口去了外地,做亲子鉴定。在医院 里,孩子痛得直声哭。孩子的痛是因为抽血的针头刺痛了他的肌肉,而大人的痛是 因为孩子的哭声不断地将心划伤,于是,大人也痛得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