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喜宴,我的角色该如何扮演? 酒店大厅里,衣香鬓影,嘉宾满座。屏风上的“百年好合”金灿灿的,炫目但 刺眼。 我坐在一众高中同学中,尽力地去和他们欢声笑语。酒席,还没开始,桌子上 却已经摆了几支空酒瓶。这是在我的推动下喝光的。酒精的力量让本来已经兴高彩 烈的人愈加兴奋了。 阿桐一口气干完了杯中的啤酒,拍着我的肩膀:“小蓝儿,听说阿嘉的老婆是 你介绍的哦。”还没等我答话,坐在对面的老陈已经抢着回答了:“呵,告诉你啊, 那个可以小蓝儿的姐妹哦,姐妹介绍给兄弟,当然是天经地义的。” “哦?”阿桐看看我,挑着眉毛说:“那你可不行了,我们也是你的兄弟呀, 怎么你就光介绍给阿行这小子啊,不行不行,罚你下次要找个更漂亮的介绍给我们!” “好!”我也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光,搭着阿桐的肩说:“下次有好的第一个就 介绍给你!” “喂喂,不准偏心,还有我们呢!”周围的人开始大呼小叫了,我只好大声说: “不要急,肯定不会少了你们的份。” “小蓝儿就是够哥们,来,我们再干一杯。”阿桐将我的杯子满上,我也不推 辞,一仰头干了,他们都鼓掌喝彩。旁边的阿娟拉拉我的衣袖:“小蓝儿,还没开 始进席呢,你可别先倒下了。” 我摇摇手说“放心”,一抬头,又看见了那个“百年好合”四个字,刺得我摇 晃了几下,仿佛真的是开始头晕了。莫非,我真的已经醉了? “小蓝儿。”一个欢快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想起,随即脖子就被一双手臂轻轻地 环住了。新娘子——薇薇摇着我撒娇:“怎么办啊,我快得要趴下了,原来结婚真 的那么累的。”她的脸庞在我的耳边轻轻地磨擦,淡淡的玫瑰幽香飘了过来,她还 是那么喜欢这种味道。突然地,我的身体震了一下,心,好象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 “薇薇,别烦着小蓝儿了,她正和我们这帮兄弟叙旧呢。”薇薇被新郎阿行拉 到身边,我看着他们两个。阿行的手环在她的腰上,眼中满是疼爱。薇薇脸上带着 笑意,是的,她已经很累了,但是却累得幸福。一个是我青梅竹马的兄弟,一个是 我大学四年的姐妹,而我,则是一颗钮扣,把这两原本不相识的人,连在了一起。 只是,我这个角色,却是来的心酸。 薇薇今天很漂亮,虽然她本来就已经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人家说过,结婚的 那天,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一天。我看着她眼中闪耀的光芒,身上洒落的幸 福,是的,她已经从一个爱哭爱笑的小女孩,变成一个最幸福的小妇人了。 至于阿行呢?他平时的飞扬跋扈也悄悄地收藏起来,换上的是一股成熟与稳重。 似乎他要让在座的每一个人知道,从今天起,他就要实现自己一生中最庄重的承诺 ——让他的妻子永远幸福。 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了,宴席应该就要开始了。阿行将我拉起来,往首席推去: “今天啊,你这个介绍人可是最重要的嘉宾,可不能随便坐。” 薇薇也在前面拖着我的手:“对对,我一定要你坐在旁边。”我甩甩头,努力 在脸上挤出笑容,让他们把我按在了椅子上,坐在了新人的一围亲戚中间。 阿行的父亲笑着问我:“小蓝儿,什么时候到你呀。你只比阿行小两个月,要 加紧了。” 我淡淡一笑:“早着呢,我没有阿行那种福气啊。” “对啊,”阿行的母亲也搭上了话:“有一天阿行一回来就说小蓝儿是他的大 恩人,我那时还糊涂呢,后来才知道原来小蓝儿带了个女孩子让他认识。唉,总算 盼到这孩子肯结婚了,我们两个老人才算是放心了啊… …“ 伯母那些欣喜的唠叨我已经听不到了,我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那是大学的最后一年,阿行突然打电话说来看我,再三叮嘱我要把男朋友一起 带出来让他看看。电话挂断了,我仍拿着话筒呆在原地想了好久,最终,我把薇薇 带去了。 我永远忘不了他们见面时的情景,阿行,我第一次看见他收起了那副满不在乎 的表情,平时的夸夸其谈也变成了小心翼翼。而薇薇也不再象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动不动就肆无忌旦地大笑变成了含蓄而温柔。我就这样在旁边呆坐着,看着他们两 个由问好到交谈,到融洽,到最后交换了电话号码。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我,到 底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走在回校的路上,薇薇是那么的心神恍惚,我的话,她都好象完全没有在意。 直到我在她的耳边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对我呵呵一笑:“我在想东西哪。” 然后,她望着天边说了一句:“那个阿行,真的很有趣。 小蓝儿,“她停下了脚步,拉着我的手说:”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 心,好象被石头砸了一下,我努力让自己微笑,摇摇头:“不,怎么会呢?我 们,只是好兄弟。” 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也笑了:“我只是乱猜的。你知道,学校里那么男孩子追 你,你都不理会。我以为你早就有了男朋友,今天看见他,就以为……” 我看着她:“你是不是喜欢他?”她的脸红了,低下头:“你是我最好的姐妹, 我有什么事都不会瞒你的。我觉得,他就是我找了好久的那个人。” 夕阳,把她的脸晕成了桔红色,她就象一个初恋的少女,偷偷地向我倾诉她的 心事。虽然带羞涩,却有种醉人的美丽。她的手,在我的手中,紧张的微微颤抖。 这双手,与我的手,相牵过无数次。我知道,在她的心里,牵的是一个最最知心的 姐妹的手,但是,在我的心里,多么想这是一双能与我相伴一世的手。我的想法很 自私,她是和我不一样的,总有一天她会恋爱,会结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 个爱她的丈夫。这些,都是我始终要面对的,避无可避。 夕阳中,我们牵着手向前走去。我们靠的很近,仍是象从前的亲密无间,但, 我却有种直觉,她就要离我而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地发展下去。最初的几次, 我陪在他们身边,是姐妹,也是兄弟。渐渐地,三人行变成了二人的甜蜜世界,每 次的约会后,她总是带着醉意回到宿舍,将幸福洒给每一个人。甚至,她会无缘无 故地拥抱我,感谢我,似乎要将约会时未挥洒完的爱意,借我来表达。而我,只能 对自己说,他们很幸福,不是吗? 所以,你要为他们感到幸福。但是,这句话换来的酸,也只有我自己,才能够 体会…… 一阵喧闹声惊醒了我,阿行正被一帮兄弟缠着,要他吻新娘。我看着他轻轻吻 在薇薇那绯红的脸上,听着旁边一众兄弟的喝彩,伸手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薇薇坐在床边哭了个天昏地暗。我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默默地 把纸巾递给她。 “我讨厌他,说什么爱我,居然为了这么小的事和我吵架……”她的眼泪不停 地流,哭着哭着就扑倒在我的膝上了:“小蓝儿,我好没用,他这样对我,我还是 想着他,他刚才为什么不追我……” 我咬紧牙齿,阿行,这个和我青梅竹马的兄弟,二十年的感情。但看着薇薇那 张泪痕斑斑的脸,我此刻却有一种想和他打一架的冲动。最后,她哭累了,我扶她 躺下,替她盖上被子。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满脸的柔弱,我多想自己能够把她搂 在怀里,吻去她的伤痛。但是我没有,我只是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睡吧, 一切都会好的。”她用手臂圈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小蓝儿,我真的 好喜欢你,答应我一辈子做我的姐妹。” 突然间,我也想流泪了:“会的,永远都会……” 一个小花童走了过来,手中抱着一束玫瑰。阿行接过玫瑰,捧到她面前:“今 生,你就是唯一。”薇薇呆住了,慢慢地接过玫瑰,眼中有惊喜,有感动,但也开 始闪着泪光。玫瑰火红火红的,在我眼里却象是讽刺。那晚之后第二天,一大早, 阿行就捧着一大束玫瑰冲进了宿舍。我默默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互相道歉,互相发 誓,最后,阿行拿出了一枚戒指:“薇薇,嫁给我。” 戒指,慢慢套上了薇薇的手指,然后,玫瑰被这两人的紧紧拥抱压成了碎片, 花瓣纷纷散落,就象我的心,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周围的人和物开始摇晃,我仍是在自斟自饮。好热闹的场面,好幸福的一对新 人。我是来参加喜宴的,所以,我一定要高高兴兴,笑吧,你要微笑,为了兄弟, 更为了姐妹。 人家的喜宴,甜得苦中带酸。今晚,我在这里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角色?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