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 作者:花犯 那年那月那日,邂逅她。从那一刻开始…… 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节奏激烈的音乐,人在音乐里自生自灭。 认识我的朋友都感觉奇怪,为什么象我这样的男孩子会这么喜欢王菲的音乐。 其实我只喜欢她的精彩。会把音量调到最大。只听这一首,从天亮到天黑, 再到天亮。偶尔听的高兴的时候,会轻轻的摆动身体。 在大学里读书。住在我上铺的是一个来自湖北的男孩子,叫原。和我一样喜 欢她的音乐。他有一个很好的CD机。每天我们把这张CD放进去,一起听。爱总是 左右为难,梦永远是种点缀。我和原都特别喜欢这一句。 原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友,也是湖北人。他很爱她。 可是原自杀后的3 个月,我就看见苔手挽着一个男孩子去打饭。苔是她的名 字。苔藓。可惜她不是。 原一直有着失眠。每天靠着药物来睡觉。药剂在加大,可是情况却并没有什 么改变。他神经兴奋。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终于有一天,他喝了一瓶子的安定。 然后他睡着了。 我想原也许不是自杀。他只是厌倦了一些东西,比如整夜整夜的失眠,比如 一天要喝几颗的安定。然后这么一天,他终于是睡着了。 闻讯而来的苔眼睛红肿,但是没有流泪。甚至脸上带着奇特的笑容。 我把那张CD留给了他。他对它的依赖比我大。 这是我第3 次接触死亡。 12岁的时候,穿越马路。一个走在前面的女子被车撞飞 .她的血喷射出来。 我的蓝格子上衣上也溅有。那个走在我前面穿紫色纱裙的女子。 16岁的时候。一个男人意外坠楼。他的身体就落在我面前。肝脑涂地。我看 他的眼睛空洞的出不进风。 我想。我是一个距离死亡这么近的人。我畏惧死亡。这种陡然而来的。但是 我仍然希望它可以在我把握中。我的想法渐渐浪漫起来。比如,爱情。比如,有 一个爱我的女人。她给我的爱情甘之若饴,让我暂时的忘却死亡。 从2001年4 月开始,停学在家。日子过的很简单。我想,只是一些小的毛病。 怕生。抑郁。失眠。但我拒绝催眠。所以只好在家里呆着。吃药。我每天要吃维 生素B ,维生素C 和一些过期药片。VB,VC是医生开的。剩下的药我在乱吃。我 希望这些药的副作用可以把我的身体摧毁掉,在意外的死亡来临之前。当然我也 没有想过要活那么长时间。 我开始看着天空发呆,看着不断移动的秒钟。我的时间全部花在音乐上。离 开了音乐,我似乎就不能活。 依然是王菲。只是不再听她的精彩。 我买了她的寓言,换着听。 我是在洛阳新城里长大的。我习惯它的空气,它的水。还有它的天空。 洛阳已经许多年没有变化了。一成不变的事物容易让人厌倦。会有一天我厌 倦了。然后选择离开。 但也许我已经提前选择了归宿。 我想,原在天堂仍然听着精彩,而我却在听着寓言。我和他同样会把音量调 到最大。 我算是一个基督徒。没有洗礼。重要的原因在于,基督徒不能自杀。我知道 我做不到。我不知道我该干点什么。我不知道当有一天我无法活下去后我能做甚 麽。 所以一直僵持着。 我同校的朋友偶尔来看看。他们通常一进来就会微笑着对我说:呵。重生, 还是这样啊。他们指的是漂浮在房间里的音乐。就象在宿舍里的一样。我和原把 音量调到最大。他们会带来一些新闻。渐渐的我发现我心不在焉,看着他们一张 一合的嘴,然后听着音乐微笑。 他们很吃惊。他们谈的是苔。这个女孩子已经换了几个男友。没想到她竟然 是那样水性扬花的女孩,他们说。 我的确不该笑。可是的确无法集中精神。王菲唱:我忘记了我是萤火虫,爱 上了大红灯笼。她的声音破空而来。这是我血液里的音乐。 一周之后,我决定出去跑跑。重复的生活连绵不断,没有尽头。在家里已经 呆了很长的时间。买了晚上10点的火车票。我准备了CD机,CD,还有电池。我想 这些东西就够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来一个客人。苔。仍然是眼睛红肿,笑容奇特。她穿着原最 喜欢的裙子,暗暗的玫瑰色,印着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她问我,重生。好吗?晚 上有时间吗? 家人都好奇的看着她,在猜测她的身份。我是一个不善和女孩子交往的人。 更何况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也许他们会认为她是我女朋友也不一定。 我点点头。 我和她到附近的超市里买了罐装啤酒。她甚至还买了520.我没有想到这个女 孩子会抽烟,喝酒。她对我抱歉的笑笑。 我们到一个没有街灯的巷子。我们靠着墙喝酒。我不明白我自己。发现她变 的陌生。我看她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我看她把空罐子踢到很远。我看她手指夹 着烟。她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她整个人给我的感觉是陌生。 似乎那个偎依在原身边的纯净的女孩子消失了。 重生,我很爱很爱他。她转过脸。眼睛泪光闪闪。 我点头。我知道,苔。 我从每一个人身上寻找他。 所以你交许多朋友? 是。她点头。抱抱我,重生。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发抖。她把脸贴着我的肩。 她的下巴很尖。 重生,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你对他了解多少?她轻轻的问我。 我支吾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是他的朋友?可是我和他的接触只在听歌的 时候。我近距离的看他的脸。他有一双奇特的眼睛。死鱼一般。象是一潭死水, 泛不起任何涟漪。即使他有剧烈的情绪变化,他的眼睛仍然摆在那里,一动不动。 每次听到那句爱总是左右为难,梦永远是种点缀,无一例外,他会流泪。这是他 自杀前2 个月的情况。无缘无故的流眼泪,目光呆滞。其实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拥有这样的眼睛的人是恐怖的。 我没有想过,在苔认为我和他会是朋友。现在想想,原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朋 友。校里的活动他根本不参加。 是。她说。再抬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全是哀伤。重生,你不明白。他摧毁 了我,他摧毁了我。昏暗的脸上有着狰狞。同时她开始挣扎,声音也提高了。我 抱住她。这个穿着原喜欢的裙子的女孩。下次见到我时,记得要换条裙子。我亲 吻了她的额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拦了TAXI. 把她送上车。她又恢复了一贯的眼睛红肿,笑容奇特的模样。 也许他也摧毁了你,重生。她说。 车子启动。她的脸一晃而过。 心理医生在分析我时说过,我应该恐惧一切高速运载的交通工具。可是,事 实上,外出时,我很喜欢火车。一路上强劲的风让人感觉愉快。我会不顾别人的 反对,把车窗拉到最大。整个身体都探出去。车厢里往往挤满了打工的人。他们 抽烟,因为路途遥远而打扑克,说着他们本地的方言。人人都有一张简单而麻木 的脸。 空气浑浊。人气混重。 没有在意目的。享受过程。流动的风,身心畅快。这一点让我暂时忘却火车 所带来的意外死亡。 我经常因为一些小的利益而改变许多本身的东西。呵呵,我是一个见异思迁 的人。这是我挂在嘴边的话,虽然许多人都不相信。 这次我坐的是空调车。不许开窗。我觉得憋的厉害。只好在火车停的时候, 把头探出去,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然后我注意到,每次我伸出去的时候,距离 我最近的一个车窗,也有一个女孩子探出来。她的头发很长。手指间夹着烟。她 的烟瘾很大,抽烟的速度很快,残有很长的一段烟灰。不断的左顾右盼,神情轻 松。她的脸面对我时,整张脸被惨白的灯光映衬的惨不忍睹。素洁的脸,毫无血 色可言。 火车驶出车站。我关上窗户。开始听音乐。闭目养神。耳机里不断的放着萤 火虫:我会化做萤火虫,我会当你是彩虹,不可伸手触碰,仍衷心相信,芦苇是 因此在颤抖。似乎又回到了在宿舍时,我和原并排挤在一张床听着音乐。精彩。 王菲的声音终于听起来精神了些,杂在许多发出嚣叫的乐声中,还有她的无所适 从的语气词。回忆那段熟悉的音乐。不完美也要精彩,怎么说的做的想的要的都 不只这么多。每一刻都存在。不一样的精彩。然后旋律回到开头。爱总是左右难 为,梦永远是种点缀。我看到原转过头来,他的眼睛满是泪水。重生,这是我最 喜欢是一段。他很快又加了一句。今天我要去看苔。他下床,穿鞋。走到门边时, 意味深长的回头看我。把门轻轻的带上了。 我突然清醒过来。王菲唱着萤火虫。没有原。没有精彩。我一探额头,汗水 粘湿。眼睛里也是潮湿一片。 我收好耳机,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看镜中的我全然陌生。眼睛不断的涌 出泪水。苔她说也许他也摧毁了你,重生。也许他也摧毁了你,重生。 但是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我是原手里的沙砾。他成了隐痛在那 里。我时至今日才明白。 我掏出纸巾,抹去泪水。我又成了苔的样子。眼睛红肿,笑容奇特。而我, 我终于明白苔一直在嘲笑她自己。 在回座位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个让我产生好奇的女孩子。耳机塞着耳朵,专 心致志的看杂志。她对面的位置是空的。 我很快的收拾了东西,坐到她对面去。她没有因为身边的人的改变而分散精 力。桌子上一盒已经抽空一半的国际三五,显然是她的。 我很想知道她听的是否是王菲的寓言。 这个女孩子修着一头长的惊人的头发。漆黑卷曲。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化妆成 分。 那年那月那日,邂逅她。脑海里突然闪出这样一句话,我笑了。从那一刻开 始…… 在她换CD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原的眼睛。阴沉沉的黑。黑的不见 底。这个认知惊了我一身冷汗出来。 可是我已经无能为力。原的眼睛在面前闪烁。一切在劫难逃。 我听到我的声音,陌生而平静。听的是王菲的寓言? 不,是她的唱游。女孩的声音略略低哑,韵味十足。 我努力不去看她的眼睛。原的眼睛。让我难受。原的眼睛在她容色上折射出 死灰的颜色,仿佛行将就木。我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拥有这样眼睛的人都将死 于非命。 这时候,火车停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车厢里的人大多已经睡着。隐约的鼾 声。我帮她把车窗拉起来,她迫不及待的抽出一只烟。点烟的时候,手微微发抖。 可是叼着烟的样子又轻松。我和她一起探出头去。 这是哪里。我问她。 她摇头。 你在哪里下。我微微笑。 下一站。 还有多少时间。我仍然微笑。 她终于奇怪的打量了我。还有半个小时。回答的异常生硬。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面对任何人。我皆微笑以对。不管是种礼貌,还是调 节气氛。然而,面对她,一问一答,我反而有弄巧成拙的感觉。 我不知道半个小时能做什么。我对这个女孩子好奇。我想了解她。我想让她 记住我。 我说。我喜欢王菲吗? 她拿下耳机。她的彼岸花,萤火虫,再见萤火虫。都是我喜欢的。林夕的割 席一向写的极美。 呵呵。谁说那盏微弱灯火,是萤火虫在闪烁。谁约过谁去看这一场忽明忽暗 的传说。我哼唱了一句,然后看着她。 她接了下去。剩下的梦想不管的做上升的气球不短的做别难过别难过没原因 有结果她唱的相当准确。 真感谢王菲,她让我和这个女孩熟悉了起来,有了共同的话题。 如果没有那双眼睛,我相信她一定是一个妩媚的女子。她的芬芳众人一定闻 的到。她的长发,也一定蕴涵着荡气回肠的故事。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女孩。她是 一个精彩的女孩。 却不被众人识。 我和她也不过是水中相逢的浮莲,将随着水波,荡漾着告别。 在她下车的时候,我希望能留点东西记住她。我想要她的地址。她坚持要我 的EMAIL.我掏出记事薄,撕了一张,端正的写下了我的EMAIL.她接过来,笑一笑。 把她放在上衣口袋里。 她伸出手,与我握别。 再见。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再见。我招手,闻到自己手指间、全是烟草的味道。她没有回头。我忘记要 她的EMAIL.或者她不会写信给我。 我在贵州的一个叫贵定的地方下了火车。也算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吧。街 上有许多人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 我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糟糕。精神好象要崩溃。我忘记了带药出来。 整整一天,我没有吃饭,没有喝水,也没有说话。沉着一张脸,在街区里走 动。我感觉自己紧张兮兮,做贱自己。不断的看着天空。贵州难得有晴天。我看 的天空阴沉无比。 在闹市区。我看到一条棉布长筒裙。藏青色。没有过于复杂的花纹。我买了 下了。叫售货小姐包好。因为要送人。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没有带笑。 原自杀后,榨干水分的苔只剩下了一种颜色。那条暗玫瑰红的裙子是她唯一 的装扮。尽管如此,却仍然是一个漂亮女孩,也真的成了苔藓。潮湿的地下植物。 需要水分。不需要阳光。需要照顾。所以甜美。偶尔也温情。但是阴暗,与人不 能搁太久。 我不知道。我和苔借用彼此的伤痛取暖么能有多长时间。 我抬头看着天空。王菲依然唱着飞蛾扑火的萤火虫。我突然羡慕起王菲来。 唱游专集里有一首《你》。你说出来就存在。你造出来就存在。你说存在就存在。 你叫我爱我就爱。 这样的简单和单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达到的。我也亦然。 我一直都不喜欢那条纱裙。上面的玫瑰开到荼蘼,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腐烂的 气息。我宁可看苔穿着碎花布裙,把头发扎起来,素面朝天。这般清新的样子。 我投宿到一户人家里。一位老人热情的接纳了我。老妈妈特意找出一床新被 子。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在浴室一刚打开热水龙头。一场大雨如期而至。雨点粗暴的撞击窗玻璃。激 烈而无序。 热水顺着我的脸往下流。心里一片寂静。难得的寂静。我有预感。起风了, 我的航线要改变了方向。 洗完澡,我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清早起来的时候,闻到浓郁的栀子话香,一下子身心轻松了不少。老人在天 井里种了许多花草。文竹。茉莉。月季。我好奇的是一盆海棠。红蕊白花,小巧 而多情。它叫什么名字。 滴血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妈妈起来了,站在我身后。她叹了一口气。这 是我儿子最自豪的一盆话。他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然后呢?我问。 他和一个爱他的人结婚了。两个人一直很甜蜜。老人慈祥的拍拍我的肩膀。 走了,孩子,该吃早饭。 在餐桌上,我见到老人的儿子媳妇。那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脸上带着书卷 气息。那个女人倒有几分象苔。显然有身孕。儿子媳妇很孝顺。老妈妈有着天伦 之乐。 早饭后,我打算走。老妈妈和她媳妇执意留我。我却之不恭,留了下来。 老妈妈和她媳妇忙着做家务。 我无所事事,带着天井里看着那盆“滴血的心”。 这是他最喜欢的花。儿媳妇做过来,和我说话。 我想知道她是否晓得她丈夫在结婚前并不爱她。我看着她,不知道怎样开口。 她浅浅一笑,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我爱他。她说。所以愿意做他的妻子,所 以愿意为他生孩子。她拨弄着花,举止间竟蕴涵无限的风情。我想她结婚前一定 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孩子。许多人会与一些人相爱,然后和另外一些人结婚。我 很满足,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她停了一下,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我涨红了脸。我说。没有。我所欣赏的女孩是火车上素未谋面的女孩。疏离 而有激情。而苔,她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时,我的心因此而抽搐。 可是我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儿媳妇向我展示的爱情,如彼岸花。可望不可及。 还是不要早恋的好。她又笑,笑容里有温暖的成分。 我也笑了出来。如此的善解人意。 你知道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 安。我只希望平安。 真是一个优秀的女人。我倒不明白。为何她丈夫不曾爱过她。 我心一动。有种冲动想出去买只钻戒,送给苔。告诉她我可以和她在一起, 一切走完一生,白头偕老。爱情其实与婚姻无关。只要能让彼此感动,只要能让 彼此有个归宿。 她点点头,同意和我一起去买。 在百货大楼里,我不厌其烦叫小姐换戒指。一只只戒指不断的在她无名指上 更换。她在一旁温和的微笑着。 终于敲定一款。端端正正的镶着一小颗钻石。幸福。诺言。真爱。婚姻。统 统被我当成了儿戏。 我雀跃的很。付了钱。拉了她就走。 她却象个木偶似的定住。脸色苍白。牙齿紧紧咬住嘴唇。 怎么了。我连忙关切的问。是不是疼了。 她摇头。然后指着前面的一个女孩子说。她就是他以前爱过的女孩。声音疲 倦之极。 我看过去,看的很认真。那个女孩子尚轻,嘴角倔强。看不出什么出色之处。 我为他的妻子打抱不平。 她拉我就往回走。然后我听到一个故事。另一个哀艳的爱情故事。她也叫安。 我丈夫一定坚持我们的孩子叫安。她说。 遇到安乃是他毕生最大的不幸。这样的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孩子,根本不知道 伤害人有多深。 第一次见面,是在花市。他一见到她,就楞了。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和卖茉 莉的老头聊天。一举一动中,透出孩子的稚气和女人的成熟,交揉在一起,让他 窒息。 他控制不住自己,连连买了两盆花,还一直在她身边磨蹭。她抿住嘴笑,楚 楚可人。 末了,她送他一盆洋海棠。它叫“滴血的心”。白花。花瓣上圆下尖,裹在 一起。一颗洁白的心吐出滴血。滴血的心。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因素是很多的。他猜就是那个瞬间,他有爱上她的可 能。 她帮他把花送回家。他留她喝茶,感谢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安。 我父母都希望我平安。她说。眼睛笑的眯眯的。 他开始定期约会安。这个小女孩子做事全凭感性,不可理喻。他对她只有宠 爱。有时候隔了很长时间才见面。安丝毫没有露出想念他或者不想念他的表情来。 只有见了他拿来的孔雀草,笑逐言开。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阴暗的 花朵,类似小雏菊,开的是一致深深浅浅的紫。 后来在她家里,看到她用满天星,芹草搭配孔雀草,发觉孔雀草开的异样热 烈奔放。呵,原来安就是孔雀草啊。 可是——我总担心你有哪天会突然喜欢上太阳花。他说。她做事一向没有章 法,随性。 是啊。她大笑出来。这下子别人可有赚了。 他为她茶饭不思,因她笑而笑,因她悲而悲。 原来,爱情可以是有很多种的。人们在步履匆匆中拿到一种,却自责不是心 中想要的那种。 可是已经无法再回过头去。 所以也就没有了爱情。 半年后,他以为时机成熟,带她去挑婚戒。不料,她告诉他。她已经爱上了 别人。她不想欺骗自己和他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说。如果和他在一起,日后定会幸福,幸福的无比凄凉。这个结局不是她 要的。 她忠实于自己的内心。 随即就分了手。 他簌簌的颤抖着,不发一言。 后来他厌倦了一切,只想结婚。我便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妻子。她终于结束 了故事。我长吁短叹。 她不再说话。一路上气氛很僵。 回到家里,老妈妈看出了蹊跷,却什么也不说。埋头做家务。她则对着那盆 洋海棠发呆。 伤痕是藏在心里的。要在一起的人是不能把伤痕袒露的。只好互相埋葬。 令我庆幸的是,苔和我均为一人所伤。 儿媳妇背对着我,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我为聪明误一生。她率真的性情, 不懂得安慰为何物。 一刹那,我明白了许多事情。人总是为一些东西所累。她为聪明所累。她明 明知道她丈夫不爱她,仍然嫁给了她。而安,却没有被什么所累。难得的真性情。 看似无情实有情。犹如蝴蝶穿梭花间,处处留情。难道不说它感激每一朵花吗。 我和苔为原,日后再做努力。原的影子横亘中间。 而又有谁能做的象安一样。 他们给孩子取名字叫安,或者希望孩子喜怒哀乐皆为己。 生命虽然苦涩。倘若有了一丝感情,已经足够回忆一生了。 我释然了。 5 月7 号回到洛阳。我似乎换了一个人。用我母亲的话说是,又黑又瘦,只 剩下眼睛炯炯有神。 我着手准备毕业论文。 在医院里做心理检查。我不动声色,拿到了医生批准返校的许可。 再回到久别的工学院。心态迥然不同。 苔褪掉了那条暗玫瑰红的裙子。穿上那条在贵州买的裙子,看过去有少数民 族野性的美丽。苔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的校园生活逐渐恢复到象白开水那么简单。对于过去的诸多事情,我不想 回头,也无力回头。前进着的生命,象茫茫的5 月大雪。意外。而我已经丧失了 好奇。 挤公车上学。图书馆。晚饭后腾两个小时上网。已经不BBS 里了。看看信箱, 收发信件。多半是高中的朋友询问近况。在网站里查阅所需要的资料。在偏僻的 网站看文章。两个小时也就一晃而过。 不定期约会苔。逛街。散步。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吃饭。看一场电影。 有什么好片子。苔微微侧着脸问我。她已经换上了那条筒裙。是我喜欢的, 我爱的。 王家卫的《花样年华》。我答。她会喜欢它的。 两个人挤在闷热的电影院里看花样年华。王家卫不厌其烦的用重复的将头表 达一个意思。梁朝伟和张曼玉不断的来回走同一段路,讲着同样的对白,来决定 由谁主动。梁朝伟先。然后张曼玉再。镜头上的他们相处无言,低头微笑,笑容 如被风雨打烂的樱花。我不由的为之动容。同时,我注意到苔也向前侧着身体, 也被感动了。呵呵。 散场的时候,我送她回宿舍。她仍然沉溺在剧情里。我微笑。 以前对苔不了解。这么多天的接触下来,苔完全给我全新感觉。她是一个聪 明的女子。崇尚时尚,又能对当前的时尚一针见血。接人待物大方得体。如同带 刺的玫瑰。只艳不俗。 也是那天晚上。我送完苔,拐到网吧里。收到了火车上的女孩子给我EMAIL. 她叫JO. HI,近来好吗。从那次火车上的邂逅后,一直未曾见面。我猜你不是贵 州人。气质不象。操的一口普通话赏心悦目。你和我谈王菲。我几乎要错把你以 为是上海人。这般的细腻。是呀。事到如今你不肯亲我,那么至少肯定我。 你和别人一样不肯看我的眼睛。好象那里有鬼。我看你忐忑不安,心神不宁。 可是我们仍然在谈王菲。林夕的歌词写的完美无缺。我一直都记得蝴蝶里的一句: 恨不的你是一只蝴蝶,来的快去的也快。呵呵。多象我对你的感觉。 今天贵州正在下雨。似乎贵州就没有真正放晴过。需要我经常到外地去感受 充沛的阳光。我坐在窗户边一边看雨,一边给你写信。而事前,这根本不会发生。 我疑心这是一场梦。梦中,我和你在火车上偶遇,我给你写信。梦醒,你我各自 回家。或者这一生都不会见面。 安好。JO. 我看发信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当时我和苔正在欣赏电影。我思索 了一下给JO写回信。 JO,我一切都很好。刚刚送我女朋友回宿舍。刚刚看完一场电影。花样年华。 旧上海。人性被压抑却压抑不了爱情的萌芽。 王菲的歌中包含许多东西。人性的冷漠。爱情的空洞。人性的脆弱。爱情的 无常。没有人可以看透红尘。 王菲只是走在前面的一位。恋恋风尘。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你给我唱。谁约过谁去看这一场忽明忽暗的传说。真的 好温暖。就象我放在写字台上的蝴蝶兰。是吗?是这一场忽明忽暗的传说吗? JO. 为什么你会长有那样的一双眼睛。深不可测。潜伏在暗地的动物随时随 地发出攻击。或者这并不是你的错。 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一件事。只是从来不知道谜底。 我的女朋友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穿着我买的筒裙,走在路上。天上有 月亮。栀子花香扑鼻而来。我和她均陶醉其中。 我已经临近毕业,相对心情平静。校方打算留我。我也同意签字。我和我女 朋友都需要安定。洛阳是一个好城市,容易安家。 我写不下了。大脑里一片空白。显示屏刺眼的光照的我眼发花。寥寥数句。 我轻轻移动鼠标发了出去。 生活中仍然有许多时间属于王菲。我不断的买她的专集听。终于听到了那首 蝴蝶。给我一双手,对你依赖。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就象蝴蝶飞不过沧海, 没有谁忍心责备。给我一刹间,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等不到天亮, 美梦醒来,我们都自由自在。 就象 JO 说的。她希望我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也许她无力承担对我的记忆。 我什么也不能给她。但,我给了苔婚姻。我答应了苔让她不为生计发愁,答应了 她会有一个小孩,让人老的快一点。答应了她来摆脱原。 我陆陆续续的收到JO的信。一来一回。 HI,真的要祝福你啊。 为什么你的年纪比我大,可是在信件里的语气却比我小。你让我想起了我曾 有的爱情。或者19岁的爱情根本不能算是爱情。只是想让19岁的我经历。仍然清 楚记得他的样子,他的气息,他的喜好。那个时候,他喜欢银杏,那种在风中象 小孩子的手摆动的树。每年我都要陪他去湖北随州厉山去一次。那里是种植银杏 的基地。真美。几十亩统统都是。他很喜欢小孩子,可以让人童心未泯,可以让 人爱一生。每次看到街上的大人牵着一个学走路的孩子时,他都忍不住上前。小 孩在一旁咯咯的笑,他也笑。我却不喜欢小孩子。小孩子是一种责任。我不想付 出。我是自私的。 我最终也失去了他。 仍然在半梦半醒里,甚至感觉他没有走远。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不知道某天相逢时,会不会有火花。 可是逝去的种种,成了伤痕摆在那里。…… 然后两天后,我给她回信。 JO,今天阳光明媚。有丝丝缕缕的阳光照耀在键盘上。可惜屏幕照的看不清 楚。呵呵,起起伏伏,有得有失。 我和苔已经定下结婚的日期。我象任何一个新郎一样。神经紧张,又对这一 天的到来期盼无比。 JO,其实你不明白。被众人一致看好的这场婚姻的真相是没有爱情。我和苔 之间并没有爱情。或者加了爱情的因素会让婚姻脆弱。然后孩子生下来加固婚姻。 相爱多年的人心依然遥远。而我和苔直接省去这些对人心的评估。爱或者不爱, 不计较。 借用了彼此的码头来度过一生。 可是,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婚姻是伤人的。爱情也同时让生痛的。到底我和 她能相伴多长时间。我不知道。一天,一个月,一年抑是一生。 毕竟我和苔是生活在别人眼睛里的。长期暧昧的关系遭人非议。我无力指责 他人的目光。 几天后,JO发了一张贺卡过来。祝我和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背景是夜空 下的黑色的潮水。无声汹涌的起伏。此外她没有写任何话上去。 潜意思里我相信她明白了我对她说的一切。独自起伏的潮水让人感觉恐惧, 而婚姻成了消除恐惧的码头。 我和苔终于结婚了。我们在教堂里举行婚礼。素白的花。风琴奏乐。我和苔 一身的白,在上帝面前,发誓永久相爱。没有什么可以剥夺这场婚姻。 那天晚上,我和苔在房间里,脱了鞋子,贴着脸,放着王菲的彼岸花,直舞 到天明。是许久未有的放纵。 我留校在工学院里教书。苔则彻彻底底成了家庭主妇。 婚后生活的平淡无奇,如我之前的预想。 客厅里用清水养的鸢尾兰是唯一的颜色。苔用黑白格子棉布做窗帘,做床单, 做桌布,看起来别致一格。 早知道苔的审美观异于常人,却没想到这么大胆。 进到我家里的人,都啧啧生羡。好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然后对女主人赞不绝 口。我和苔相对一笑。 我和苔在左邻右舍眼中的模范夫妻,举案齐眉。我是标准的住家男人。下了 班就万念俱灰。对着一张报纸可以看数个钟头。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 觉,决不多言。苔则呆在家里,偶尔下午去买菜。她做家务。在阳台上种了一排 的花,浇水除草修剪,忙的不亦乐乎。有空闲,便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阳台上看书, 听音乐。 可是晚上,关了灯。苔躺在我身边。我睁着眼睛无法入睡。我心里有潮水, 我知道。 窗外树的阴影被百叶窗分割成一条条。黑暗中我屏住呼吸。我想原是没有料 到有这样的结果吧。 一个下午,苔一个人去了医院,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有了一个2 个 多月的宝宝。我惊喜的抱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答应苔的第二件事实现了。 我亲吻她,却有泪水流了下来。苔也笑逐言开。 我急忙给父母打电话,老人家听了非常高兴。给苔的父母拍电报。最后给JO 写了EMAIL. JO ,苔她怀孕了。真的是好消息。我想笼罩在我和苔身上的厄运快 结束了。原,那个名字将不复存在。 我坚持我们的孩子叫安。苔很吃惊,不明白为什么。JO,还记得我给你说的 那个关于安的故事吗。那个发生在贵定的故事。我希望她能够给我们的孩子带来 好运。 JO,真希望你能够在今年7 月来看看这个小家伙。我想要一个女孩。你能来 吗,JO?看看你的干女儿吧。 JO的回复20分钟后就过来了。 HI,我一直记得你给我说的那个真性情的叫安的女孩子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她做的多么好,过去的事情过去就算了。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 就好了。为什么对原事到如今还耿耿于怀呢? 安是一个好名字。当孩子的干妈,呵呵,亏你想的出来。好吧,重生。你可 给我出了一个太大的难题。今年7 月我要带什么礼物见我的干女儿啊。我要好好 想想。 我可是对这个叫安的小家伙充满好奇和欢喜啊。 安好。JO. 我看着屏幕微笑。JO的语气也诙谐起来 .一切都是好兆头。 家里已经请了钟点工。父母也是隔三岔五的来。以至于苔给我开玩笑,是不 是每个孕妇都生活的象贵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分秒不差。吃完晚饭后,开始有规律的散步。在淡 淡的月光下,可以一直走的很远很远。 我开始给苔讲我的故事。我说。我记得在贵州贵定投宿的那人家。苔把脸偏 过来,用心的听。偶尔说到有趣的地方,两个人只笑不语,颇有默契。曾经有一 度,我以为我和苔之间不会有爱情。可是我错了。原来爱情的花朵可以开了再谢, 谢了再开的。我情愿我错了。 我闭口不谈原。 苔有心让我们的孩子成为音乐家。每天音乐不断。从RICHARD CLAYDERMAN的 钢琴曲达到肖邦,再到柴可夫斯基。她甚至还把我以前收集的王菲拿出来,一张 一张的放着听。 再听王菲,感情已变化很多。时间是可以改变许多东西的。以往的激情逃遁 无踪,只剩下麻木在聆耳听:我会化做萤火虫,我会当你是彩虹,不可伸手触碰, 仍衷心相信,芦苇是因此在颤抖。 我一味的听着让我痴迷过的音乐,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苔看着我的眼睛微笑。 我也终于凄凉的笑了出来。眼睛没有笑。瞳孔里只有苔,只有苔。 我很快的收拾了碗碟,然后对着客厅方向大声说。苔,换件衣服,等一下我 们出去散步。 好的,我换张CD. 在厨房里,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开始洗碗。这种琐屑的 家务。我看着冲在碗上的清水,嘲弄自己的笑。 把碗放在橱柜里。我关上水龙头。我楞了。一时之间几乎无法站立。我这一 生都不愿再听到的音乐。精彩。原的精彩。 我快步走回客厅。苔低头怀里抱着那个CD机。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重 生,我记得这是你和原最喜欢的音乐。 我嘴唇龟裂,想说话却发不出音来。只能点头。心里渴望她能马上关上CD机。 可是她没有。 最好有心理准备,拯救灵魂的枯萎。你和我还有机会。拨乱反正,弄清施肥。 你渴望我期待,美好灿烂的未来。不完美也要精彩。可是怎么做的说的想的要的 都不止那么多。 …… 我呆呆的听完。亲眼看着本来甜美的苔重新变成苔藓。眼睛红肿,笑容奇特。 近2 年的婚姻生活没有改变任何。 重生,我们出去散步好吗。苔拉着我的手。我注意到她那天穿的是我买的藏 青色的裙子。 我和苔一直走到大桥上。重生。苔突然笑起来。一路上你一直都摆个脸给我 看。 我抚摩着脸,感觉木木的。是吗? 苔指着桥头开的正欢的鲜黄色的雏菊说。重生,我们也买一盆回家种好吗? 我突然灵动了一下。我把手指放在唇前。嘘,苔。我给你折一枝过来。 苔拍手。好啊好啊。 等我把花折到手里,转过脸来看苔时,浑身的血全涌到了头部。我唯一看到 的是苔象鸟一样的踪影由近及远飞快的消失,藏青色的裙子在急风中象花瓣一样 展开。 一些声音在我周围乱哄哄的响。有人跳桥了。一个女人跳桥了。 我没有履行我答应的苔的第三件事。苔死了。还有2 个月就可以看看太阳的 安也死了。 而我,我疯了。 但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后来的一次,我陪JO去看《卧虎藏龙》。影片的结尾。章子怡微微一笑,去 圆满一个美丽的神话。飞身下坠时,我看着她从容的表情,不禁泪如雨下。 身边的JO什么话也没有问,只是递纸巾给我。她的缄口不语让我感动。 得道者与不得道者,同登彼岸,被人视为不同的幸福。那么苔呢,她有什么 幸福可言。 我记得我说过我疯了。在我面前又有了可以选择的余地。一是直接进行隔室 治疗,二是每周三次见心理医生。我选择了后者。除去三次的除去的时间,剩下 的所有时间都花在我和苔的家里。黑白色的世界。 没日没夜的听精彩 .我又回复到从前对音乐的依赖。自生自灭。 我的情况已经相当糟糕。每天都会莫名其妙的失声痛哭。情绪已经不在把握 中。 我恍惚的记得原在自杀前的一个月就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我还记得我曾经 吞了半瓶的安定。那个时候,让我选择死或者不死。我觉得仍有所恋。所以不死, 所以活到现在。我还记得许多许多事情。我象暮年的老人,不断的回忆过去。一 边回头看,一边深深的叹息。 JO来看我时,我已经濒临透支。 事后,JO向我讲起当时的样子。我还在笑着说骗我吧。JO瞪圆眼睛争辩说。 我那时就是那个样子,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我只好笑笑了之。 JO是准备来看安的。 其实,诸多细节我已回忆不出。前前后后的事,进进出出的人,仿佛隔了一 场大雾。恍如隔世。 等我清醒过来时,房子已经卖掉,办了手续,打算在深圳重新开始。 我跟着命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就和JO南下。我象消失在空气中。我杳无音讯。所有遭 遇我的人都惘然所失。 还好,还好,我还有点价值。 好吧,让我重新开始。下火车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 我的一只手轻轻搭在JO的肩膀上。她没有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