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 作者:华光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片触目的红,正如不会忘记生命中仅存的美好记忆。曾经 的欢笑,曾经的天真,都在那场阴谋中如梦逝去。再没有相信过人,因为了解世 事的无常,如果说还有生存的理由,那就是复仇。 我很清楚,我所做的一切对死者来说已毫无意义,也许只是为了一种心态的 平衡。换句话来说,所谓的复仇,实际上是为自己夭折的幸福复仇。 毕竟这世上我只有我自己了,不是吗?最喜欢玩的塔罗牌游戏中,有一张大 阿尔克纳名叫“正义”,上面是一个蒙着眼睛、一手拿秤一手拿剑的女人,像我。 不在乎世界会变成怎样,不在乎所有的无谓理由,我只遵从我心中的法则。 一、影子 水映羽望着左边玻璃罩内蠕动的嫣红色大脑,有一点紧张和欣喜,但都只是 一点而已。早在很多年以前,她就遗忘了激烈的情绪。 右边的铁笼子里关着一个暴躁的男人,他几次试图用手撼动铁栏,却每次都 被电流击退。男人有着魁梧的身体、英俊的脸庞和一副与这个外表绝不相称的, 愚蠢茫然的表情。 她微笑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很挑剔:明明只需要强壮就够了,却还是 尽可能的选了一个顺眼的躯壳。 一颗麻醉弹从斜角里射出,男人中弹、倒下。她拉下电闸,将铁笼打开。 他就那样好好的躺着,胸口上有一个小小的弹痕。她仔细的扶起他,将他放 置在可移手术台上推出。 一边是大脑,一边是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无影灯将一切映照得毫发毕现。 她举起了手术刀,她的手干燥而坚定。 在这两个半小时内,她全神对付着错综复杂的神经与血管,没发觉自己的表 情冷静到狰狞。直到一切都结束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带着满意的神情欣赏 自己的作品。 男人原有的大脑已变成一堆无用的烂肉放在旁边,现在的他沉睡着,呼吸均 匀。 水映羽伸出手抚摸着他前额的那圈线痕,如果没有意外,伤口会在几星期内 愈合,连最浅的痕迹也不会留下。 他的睫毛忽然如振翅的蝶般扑扇了几下,麻醉弹的效力已过,他即将醒来。 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睁开,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他和她互望着,他清澈的眼神里有了笑的影子:“这么多年来,我们真的太 寂寞了。”他坐起来,对她张开了手臂。 她忽然间有了委屈的心情,他懂她,一如她懂他。她在他的膝前慢慢跪下来, 将头埋入他的胸口,泪流满面。 他和她紧紧相拥,两人都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泪水在交汇。 小孩子跌倒的时候,如果没有人去安慰和搀扶,他会止住哭声,自己从地上 爬起来。而一旦有人表示出关心和理解,他就会看到依靠,从而变得脆弱和依赖 别人。 他们此时就像互相宠溺的孩子,依靠着对方,倾听着对方相同节奏的心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们惊散,映羽慌乱地从男人怀中爬起,擦去脸上的泪 痕,将一袭白布帘拉上,遮住手术台上惊人的一幕。 打开门,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票,票后面是张阳光般灿烂的笑颜,“我好不容 易才弄来门吉博士演讲会的票,你该如何谢我?” “你想怎么样都行啊。”映羽笑着从小鲍的手中把票抢过来,第一次发现自 己非常虚伪。 和刚才强烈而执着的感情比起来,她一点都不喜欢眼前这个人,只是为了利 用他,装成一副亲善的面孔,常常热络地和他调情。不过说起来,她却也不是故 意的,只是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拉他做了垫脚石。 “不过,现在你该离开了。”她收起脸上的笑容,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小鲍在门外发了阵子呆,不知道自己犯了她哪一点禁忌。其实,他只是恰好 来的不是时候。或许,他在她的生命中出现的也不是时候。 “以后,你就叫飞鸟吧。”映羽重又回到男人的膝下,笑望着他。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飞鸟,飞鸟的羽毛能映在静止的水面上吗? 二、替罪羔羊 台下的如雷掌声淹没了门吉心中的微微愧疚,在这演讲间隙可以喘一口气的 时候,他不可抑止想起了胡悯清。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太过固执,站在这里演讲“记忆离析”理论的应该是他而 不是自己。一切都要怪他居然坚持毁掉宝贵的资料,说什么这是潘多拉的盒子, 一旦打开人类将失去所有希望。还有他临死前那种奇特的表情,每每在恶梦中将 门吉惊醒。 飞鸟站在门吉对面的大厦顶层,将狙击枪的准心对准了门吉的头,然后扣动 扳机。 门吉觉得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接着思绪是一片可怕的空茫。在这片空茫 中,有一幅画面鲜明的凸现出来。 在一个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的清晨,胡悯清叼着一支烟倚靠在窗台边,氤氲的 烟气非常温柔的围绕着他,他用一种缓和的口气说:“门吉,我犯下了一个罪, 却没有勇气接受,这个罪注定要由你承担。”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同样泛 着那种奇特的表情。 门吉没有想到,这句话成为了自己一生的判词。 水映羽坐在听众席的第四排,在这里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四下飞溅的血花, 那是复仇的颜色。她的唇边泛起一个微笑,心中并没有得逞的快感,有的只是如 释重负。或者说,这一结局对她来说已不是愿望,而是活着就必须完成的功课。 大厦顶层的飞鸟看到了楼底迅速赶来的警车,它们在这里看起来是如此渺小, 如同蝼蚁一般遍布。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本来他就是替代品,水映羽的替 代品。更糟的是,他居然完全不在意这些,她的愿望就是他生存的理由。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反而越来越平静——一个知道自己归宿的人总是 不会太激动的。他忽然发现天空蓝得非常可爱,可爱到他有点舍不得离开,他极 力呼吸着并不清新却绝对真实的空气,直至两个穿黑衣的警察来到他面前,用手 中的枪指着他,说着对匪徒惯用的台词。 他闭上了眼睛向后倒去,背后是高达三十层楼的深渊。他的一生即将结束, 但他却不感到死亡的悲切和永逝,他本就是一个节选,来自她的节选。是的,他 并未死去,他的生命将在她的身上延续下去。 水映羽在窗外看着他如同一只折翅的黑色大鸟般坠毁,刹那间只觉得胸口袭 来一阵郁闷和酸楚,这种感觉怂恿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慢慢的走出会场,一切环节都天衣无缝,完美的犯罪,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所有的事情她都计算得非常精确,只除了一样:自己的心。 从来没有想过会这般不舍和难过,她不禁问自己:“你得到了什么?”答案 很牵强,牵强到她自己也不能接受。原来的朝思暮想一夕成真,才发现穷思竭虑 换来的是个不想要的结局。 “映羽。”小鲍从远处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听说这里刚才出事了,你没事 吧?”他握住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她,直到确定她没事才长呼出一口气。 他的手心在出汗,她感到手掌湿湿的一片,在他拘谨的表情下,她能看到他 诚挚的感情,他真的是个好人。她有了一种念头,也许他才是她所需要的人。 “我的心情很糟,你能陪陪我吗?”她一生中从未用这种口气说过这种话, 听到这个声音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啊,你想到哪里去?”小鲍有点受宠若惊。 “越远越好,最好到哪里去旅游。”她已经有三年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生 活,早已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曼谷怎么样,要不然埃及?”他了解她的特立独行,小心翼翼的提着建议。 “埃及吧。”她随便挑了一个,其实她只是想逃离现在这种可怕的心情。 三、背叛 “不管怎么说,这件案子透着蹊跷。”宗培敏在办公室内来来回回的兜着圈 子,他每回遇到棘手的案子都会有这种习惯性的动作。也怪,每次好象都被他老 先生这样把问题的关键找了出来。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只有C 诺张着两片惯吃零食的红润小嘴在那里大喊 大叫:“什么呀,虽然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那个叫水映羽的女人身上,但她却有 确凿的证据证明她没有犯罪。还有那个杀手的过去,完全是一片空白,没有成长 记录,没有人见过他,就好像是外太空来的怪物!” 宗培敏回过头来,瞪了一眼C 诺,其火力足以喷杀十头非洲野象。但遗憾这 种火力对于神经比水管还粗的C 诺竟毫无作用,她继续在那里发表着她的高论。 “C 诺,闭嘴!”宗培敏终于忍无可忍。 C 诺耸耸肩,无所谓的摊开双手。 “培敏、C 诺,由你们完成跟踪水映羽的任务。”沉默许久的头儿终于开了 金口。 “和她?”宗培敏大吃一惊,“她可不是警署的人!” “我们这次遇上的是智慧型罪犯,C 诺应该可以帮上大忙。” “对呀对呀,再说警民合作也是大好事一件嘛!”C 诺笑嘻嘻的上前拉住宗 培敏的手,“我能感到你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你需要一颗镇静丸。” 感到吗?宗培敏翻了翻白眼,虽说她在破获几桩大案中有出人意料的表现, 也顶多算她心理学念得不错,居然对外界宣称自己是用“心灵感应”感应到的, 真是鬼扯。 ********* 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陈列在透明的玻璃罩内,可以清晰的看到少年国王英俊 而略带倔强的面容,这位年青的法老只活了十八岁就死于非命。 “映羽,你怎么了?”小鲍看见她秀美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下午……” “是啊,今天下午将是我们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小鲍的语气有一点点颤 抖,“我会让你永远快乐的,相信我。” 水映羽的眉头锁得更深,昨夜的一时冲动,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可是现在, 现在她越来越感到不安和迷惘,这就是她想要的归宿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有一对非常漂亮的情侣向他们迎面走来,男的看上去相当斯文却绝不奶油, 女的则娇小可爱,一副清纯可喜的模样。情侣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微笑着向他们 点了点头。 这样漂亮的情侣总是令人意图亲近的,水映羽不自觉地也微笑着向他们点头 回礼。 当宗培敏确定水映羽已经不再注意到他们时,小声对C 诺咕喃道:“喂,小 姐,你不要搂这么紧啦!” “你以为我想啊,别臭美了!”C 诺在他脚背上狠狠跺了一脚。 宗培敏尽了最大的努力没让自己捧着脚跳起来,脸上居然还保持着绅士风度 的微笑。 “真好。”小鲍望着宗培敏他们的背影喃喃道。 “什么?”水映羽不明白他意图所指。 “没什么。”小鲍回过神来,他应该感到幸福才对,他所爱的人就在身边, 为什么还会有刹那间的恍然若失和羡慕呢?他摇摇头,挥去心底的不安,换上一 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啊,你看,这个猫的木乃伊保存的真好!” 接下来他们在一起的这段光阴,小鲍努力想营造出甜蜜温馨的气氛,水映羽 却怎样都感到有一种隔阂如同墙壁般阻碍在他们中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下 午约定的时间,他们来到了一家婚纱照相馆门前,这是他们昨天商量好试装的地 点。 这家照相馆虽然不算豪华,却别有一种异域风情,除了备有西式礼服外,还 有仿制古代法老王和王后结婚用的服装,以满足旅客的需要。这些泛着金银琉璃 色的精致服装就摆放在水映羽面前,她以前是非常喜欢这类东西的,但现在它们 却勾引不出她的喜悦。 她抱起一袭金色的王后装,走进了试衣间。这里的四面墙都是由镜子拼成, 在这里她可以将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我吗?她抚摸着冰凉的镜面,里面映出来的是一个苍白忧郁,像幽魂 般的女人,她忍不住蹲下身子,抱住膝盖轻声啜泣起来。从来没有这样无助和无 奈的感觉,恍惚中她拿出口袋里的原子笔在墙壁和地板上四处乱划,借以发泄心 中莫名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传来了小鲍催促的声音,这声音令她渐渐冷静下来, 望望四周,才发现自己刚才四处乱划的竟是同一句话:飞鸟,救救我! 刹那间她的唇角浮起一个释然的微笑,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 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那是她灵魂丢失的另一半。她打开试衣间的门,非常镇定 的走了出来。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小鲍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泛着种异样光彩,那种光彩令她整 个人仿佛都变得不同。他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唤她的名:“映羽……” “对不起,忘了昨夜的事吧,我要走了。”她的微笑恍然若梦,她沙哑的声 音若最锐利的刀锋般割伤了他。 “映羽,你要去哪里?”小鲍慌慌张张地抓住她的胳膊,“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这么说?” “不,不是突然的,我决定和你在一起才是突然的。”她温柔却坚定的推开 了他出汗的手,“不要问我为什么,也不要问我去哪里,对你,我只能说抱歉, 非常非常的抱歉。” 小鲍看着她决绝的面孔,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 人。 她别过眼去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照相馆,甚至连头也没有再回一次。 小鲍呆呆的一个人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内,旁边尤自传 来照相馆服务生的声音:“先生,怎么了?来杯冰水吧。” 他猛挥了一下手,服务生端着的冰水顿时被打泼,玻璃杯跌在地上,碎成一 片又一片,那瞬间的折射华丽而又凄艳。 刺耳的破裂声惊醒了浸在狂乱情绪中的他,他看看张目瞠舌的服务生,平素 的修养令他下意识地想说对不起,但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 一只手从斜下里伸出来,夺走了小鲍手中的酒瓶,“你不能再喝了。” 小鲍眯着眼,借着酒吧迷幻黯淡的灯光看到了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对了, 他想起来了,他们是白天在古物展览馆曾和自己打过招呼的那对情侣。 离开展览馆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他的世界就全变了样。不喜欢勉强别人, 也就只有委屈自己,在酒精中麻木神经。可是那种痛,怎样也甩不掉,就如同在 灯光下摆脱不了自己的影子。他伸出手,胡乱在空中抓着,想要回他的酒瓶。 “C 诺,扶住他,我们送他回旅馆。”宗培敏用肩膀将小鲍架了起来。 “不要。”C 诺在胸前交叠着双手,看着宗培敏已经被人高马大且瘫软如泥 的小鲍压得气喘吁吁却无动于衷,“他的精神状态极其紊乱和悲伤,我现在触摸 他的话会被感染到负面情绪。” 每次要她帮忙似乎都被她用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推搪过去,宗培敏也已经习 惯了,于是只得认命的背起小鲍,努力地向前挪动着步子,离开酒吧,叫了一辆 计程车将他们送往小鲍所居住的地方。 小鲍所居住的旅馆是一艘泊在尼罗河上的巨船,此时灯火浮动在夜晚的河水 中,映得那一小片水域都是雪亮的,游客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有略略刺鼻的香 料味道飘浮在空气中,令人精神一振。就在这时,一直如烂泥般瘫软不动的小鲍 忽然抬起头,呕吐了起来。 “他还比较有公德,下了车再吐。”C 诺笑嘻嘻的望着直接受呕吐物“薰陶” 的宗培敏,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宗培敏实在是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理她,他用纸巾抹去小鲍嘴角的酸水, 又引起C 诺的一阵调侃:“哎哟哟,你去当幼儿园的阿舅也不错啊,当什么警察 呢!”神经比水管还粗的她根本没发现他眼中已经渐渐燃起怒火。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他们来到了小鲍居住的房间——402 室。 “啊,这地方还不错嘛!”C 诺张开手臂在宽敞的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充分 享受着被异国情调包围着的感觉,接着“叭”的一声跌进柔软的莲花形沙发内。 宗培敏则一直在给小鲍敷毛巾、灌冰水,忙得不亦乐乎,直到小鲍的状态稳 定下来,宗培敏才有时间跟C 诺算总帐。 C 诺手中的饮料被宗培敏一下子夺了过来,重重撂在茶几上,她看见他以完 全可以将她整个包住的高大身躯向她步步逼近,不由得可怜的蜷缩成一团:“你 ……你要做什么?” “你要弄清楚你是来工作的还是来度假,警署是付了报酬给你的。”宗培敏 看见她这副样子,原来兴师问罪的准备已去了一小半,“好好呆在这里,我去给 头儿打个电话。”说完,转身离开房间,C 诺被他关门发出的巨响声吓了一跳。 小鲍在床上翻了个身,正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C 诺。这女孩有对漂亮的大眼 睛,用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看着他,刚刚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吗?他向四周看了 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应该是她没错。他张开干裂的唇想向她道谢,发出的却 是嘶哑的呻吟。 C 诺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小鲍走去,却不防他忽然坐了起来,动作 敏捷得令人难以置信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她,也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 C 诺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挣扎,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臂。她居高临 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那是怎样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小鲍感到自己整个人就像都变成了透明的, 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他以前从未想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尽 管这种感觉令他全身心都在颤栗,却有种致命的吸引使他依旧牢牢握住她的臂。 “虽然你以为放弃是因为尊重她,其实你只是懦弱和不敢确定。”C 诺用柔 软的唇说出坚硬的判词:“你根本不了解她在想什么,也不确定自己在她心目中 的位置,只是一味付出。之所以你没有挽回她,是因为你没有勇气面对真相。还 有,你真的爱她吗?或者,你为之痴狂的只是她的表皮,她的内心是你无法触及 也不敢触及的。” 小鲍终于慢慢松开了手臂,甚至连目光都不能再望向C 诺,这种完全被人看 透的感觉是可怕的,就像直接与专司审判的神祗对质,每一个细胞都被放在祭坛 上血淋淋地剖析。他将十指插入乱七八糟的头发内,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 呜呜哭出声来。 C 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他的眼神从冰冷变为怜悯,那种淡淡的怜悯。 就在这时,宗培敏打完电话推门走进房间,看见眼前这一幕情形,就知道C 诺再次展现了她不可思议的能力,也同时知道自己离成功驾驭这个全面崩溃的男 人只有一步之遥。他来到小鲍身边,将手放在他不住颤抖的肩膀上:“没什么可 担心,我们会帮助你的。” 小鲍现在已说不出半个字,只是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哽咽。 ********* 眼前这块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脑组织内沉睡着水映羽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或 者开始制造他时她只是把他当成另一个自己,但当他眼睛睁开的那瞬,他就有了 独立的人格和行为。她无法抹杀他在心中留下的印记,也许正是这个原因。 如同附身的诅咒,她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狭窄、充满了熟悉药味的实验室。 这里的每一寸结构她都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她想起曾经在这里丢失的光 阴,那个一心只想达成自己愿望的任性女子已经在她的体内死去,现在的她只求 抓住明知脆弱虚幻,却总是令人向往的小小幸福。 飞鸟,我来唤醒你了。 水映羽怀着虔诚期待的心打开了阀门,药液缓缓地顺着玻璃缸壁流下,淹没 了那块脑组织。只见它的颜色立即变为嫣红色,并且开始颤动。你相信吗,一块 脑组织居然能呈现出如此巨大的生命力,它在运动、在呼吸,而且很快开始增加 体积。时间仅仅过去一个多小时,它已初具完整大脑的雏形。 四、轮回 “你确定她在这里?”C 诺看着眼前这幢灰色的巨大建筑。 “这是她父亲给她留下的遗产之一,她常常在这里面一呆就是几个月不出门, 不让任何人进去,就像是想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起来似的。”小鲍长长吸了口 气,“我想你说得对,我对她的思想根本一点都不了解。” 宗培敏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踏上阶梯,按响了门铃。 没有人开门,宗培敏不停地按铃,却始终只有叮叮咚咚的铃声萦绕在四周。 “你还能想起来她会到哪些地方去吗?”宗培敏转身望向小鲍,却只见他摇 了摇头。 宗培敏当下不再思索,退后几步,从腰间掏出手枪向门锁射击,那把金色的 结实门锁顿时被击个稀烂。 “你……你们是什么人?!”小鲍张大了眼睛,“我绝不允许你们伤害映羽!” “警察。”宗培敏飞快地向小鲍出示证件,而后破门而入,眼前的情景使他 惊呆在原地。 房间里只有水映羽一个人,她颓唐地靠墙站着,仿佛不是这样就无法支撑整 个身体。在她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显然是被强力打穿的大洞,直通外界。整个房 间凌乱不堪,布满了一种粘稠的液体,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你怎么了?”宗培敏冲上前去抓住水映羽单薄的双肩,她毫无反应。她的 眼睛睁得很大,却仿佛什么也看不到。 宗培敏知道她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于是伸出手,用力打了她两记 耳光。 水映羽的黑色长发随着宗培敏的手掌四散纷飞,落下时遮住了大半张面孔。 她疼得大叫一声,他却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她已经恢复了正常。 “快阻止他!”水映羽忽然拽住了宗培敏的衣领,神情异常激动,“我不知 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可怕事情来,快阻止他!” “你慢慢说,别激动,他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宗培敏被她揪住衣领, 有点喘息不定,却又不能推开她,怕她骤然受到打击后又出什么状况。 “干什么?!别碰映羽!”小鲍冲上来粗暴地将宗培敏推开,宗培敏没料到 他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重重跌坐在地面上。 “别这样,小鲍。”水映羽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他不是坏人。” “可是他是警察!他是来对你不利的!”小鲍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水映羽看了小鲍很久,才道:“原来你全都知道了……我是个杀人犯,为什 么还要和我在一起?”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尖锐。 “不,我并没有确定。”小鲍的双手紧紧相握,“我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的, 人对自己所关心的人总是会有种异乎寻常的直觉,我……” “不要再说了。”水映羽打断他的话,转身望向已经站起来的宗培敏,“我 现在只有自首一途,但希望警方能够帮助我制止事态更严重地发展下去。” 宗培敏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她要求的是什么,但他相信这一定 是件非常重要而且必要的事情。他拿出腰间的手铐想给水映羽戴上,却看见C 诺 在他对面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想了想,也就把手铐收了起来。 “映羽!”小鲍向前迈了几步。 她低下头不去看他,随着宗培敏和C 诺向门外走去。 小鲍觉得眼眶内涨满了一种强烈的酸痛,他对着她单薄的背影大声喊道: “映羽,我爱你!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 她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小鲍看得并不真切。她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甚至于连脚步都不曾迟缓。也许是她绝情到底,也许是她再也不愿拖累他。 有温热的水珠从眼睛里流出,但不知为什么,小鲍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 不知道是第几次翻开水映羽的供词记录,每一次翻阅都令宗培敏感到触目惊 心,这是一个疯狂的圈套,凡涉足的人无一逃得开毁灭的下场:“我在五岁以前, 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也许聪明了点儿,那也是因为我有一个非常杰出和宠 爱我的父亲,我想你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胡悯清。 我的母亲姓水,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我随她姓。她死后给父亲和我 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我对母亲没有什么记忆,父亲把我照顾得相当好,别人有的 我都有,甚至更多,无所谓羡慕,也就无所谓难过。父亲除了照顾我之外,把他 剩余的时间全用在了研究‘记忆离析’上,虽然外界一直不认同父亲,但他始终 不离不弃。现在想起来,他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那个过程太吸引人,让他 舍不得放弃。 那天是我五岁的生日,父亲把我打扮得像个小公主。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他笑着对我说:“映羽,要是爸爸死了,你会怎么样?‘’那看你怎么死的,要 是老死的我就把你埋了,要是被人杀死的话我就替你报仇。‘我也笑着回答。当 时我真的还是个孩子,懂的东西也不算少,但死这个字,在我的心中根本就没有 概念。 ‘不要报仇。’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发,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等你满二十岁的时候,如果你还想替我报仇的话,那时候再由你吧。’我向他 点了头。 他出门以后,很晚都没有回来,我到他的专属实验室去找他,发现他浑身是 血的躺在地上,我怎样叫他、推他、打他,他都没有反映,他的脸色白得很吓人。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亡,也从此明白了死的含义。 我尖声叫着,实验室地处偏僻,很少有人经过,所以也没有人理我。就这样, 我的脑中一片混沌,直到嗓子喊出了血,我才被自己口中那种殷红的东西吓到, 渐渐清醒过来。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拨打了电话,拨的是急救中心。其 实当时明明知道父亲已经死了,却还是拨了那个号码。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我看着父亲被罩上白布单抬了出去,很奇怪竟没有哭 泣,只是非常乖地顺从大人们的安排。由于这件事情的原因,我的声带受到了损 伤,再也无法拥有清亮的嗓音。 最后一次看见父亲是在殡仪馆,真好笑,那里充满了活人的悲伤,居然取名 为‘安乐宫’。那里全是一排排狭长的铁柜子,每个铁柜子外面都贴着人的名字。 我看见他们打开贴着父亲名字的铁柜子,把他从里面拉了出来,那一瞬间我有种 错觉,觉得那个在铁柜子里的人不会是我父亲。但我错了,可能是因为冷冻的关 系,父亲惨白的脸上泌着许多细小的水珠,他的脸稍稍有点变形,但可以非常清 晰的看出原来五官的轮廓。 没有人为我父亲哭,他本来就是一直孤单单的,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还常 常得罪人。这时父亲的助手门吉来到我身边,把我抱起来,对我亲切的说:“别 担心,我会照顾你的。‘门吉这个人在别人看来也是个怪人,明明是非常有潜力 和希望的生物学研究生,却巴巴的跑来当我父亲不计报酬的’打杂‘。我当时被 他抱在怀里,几天来第一次感到安心。对了,我忘了补充一点,门吉那时长得很 俊俏,人也温文。我虽然小,却已经偷偷在心里喜欢他。 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大约十二岁。事实是随着我心智的成长一点点揭露的, 我明白了是门吉杀死我父亲,原因是父亲坚持要毁掉他们研究的成果。我不知道 门吉是否发觉我已经掌握了事实的真相,他依然是我的监护人,依然待我很亲切。 那时候我很矛盾,也非常痛苦。有好几次夜里,我拿着菜刀在门吉的房门前 徘徊,心想不论杀了他或被他杀掉也好,都可以解掉我的心结。然而每次,我都 下不了手,只有用父亲和我的‘二十岁之约’来迷幻自己。其实我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他对我的好和早已深种的情根。我经常在夜里偷偷哭泣,在纸上写满了他 的名字,然后用打火机把那些纸付之一炬。 在我十七岁的春天门吉要结婚了,所有的人都在恭喜他,什么‘为这个孩子 辛苦了十二年,也该成个家了。’什么‘映羽也要有个妈妈了,哈哈。’之类的 话听得我耳朵生茧。 新娘子无可挑剔,贤淑美丽而且年轻,她的嗓音非常轻柔,不像我一张嘴只 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可是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任何人介入我们的生活!在他们步 入结婚礼堂那天,我傻傻的穿着白色婚纱闯了进去。结局是他如愿以偿的和心爱 的人结婚,我意料之中的失恋。愤怒的我冲着他大叫:“门吉,我绝不会放过你! ‘然后夺门而出。这件事情曾上过报,被人热闹谈论过一阵子。 然后我就开始自我封闭,我退了学,把自己关在父亲生前的专属实验室里, 不见任何人,也极少外出,每天只是看父亲遗下的那些艰深的书籍打发日子。其 实这样的生活很枯燥也很乏味,但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觉得好受一点。门吉有几 次想劝说我,但他怕去那幢房子,所以就由我了。我十八岁那年,他不再是我的 监护人,也就更顺理成章的断了联系。 搬进实验室的第二年,我在一个隐藏得非常巧妙的暗格里发现了本写满了字 迹的硬皮本,字体是我父亲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记忆离析》。 这时门吉在生物界已经非常有名,他靠和我父亲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掌握到 的东西在外界大出风头,但我看了个本子才知道,他所知道的东西和我父亲比起 来,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我越往下看越是心惊,真正的‘记忆离析’,其实是可 以颠覆整个世界的魔鬼:只要有一点点的活体细胞,就可以用专用的营养液培育 出人体。这看起来和克隆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它的速度要快得多,所以培育出的 人体都来不及产生智慧。父亲称这种人体为:“死壳‘。 然后就是复制大脑,你可以将任何人的记忆复制到用‘死壳’脑组织培育成 的、完全空白的大脑里面,甚至于可以筛选哪些记忆输入、哪些放弃、哪些改动, 然后将它移植到培育出的‘死壳’中。很可怕吧,如果‘记忆离析’公布于众或 落入某些握有权力又有野心的人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在硬皮本的最后写着一 句话:“我想,只有沉入寂静之地才能摆脱一切。‘我终于明白了当初父亲执意 要毁掉这项成果的理由。 他当时一定很矛盾,一方面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心血,一方面又被强烈的责任 感和良心所谴责,无法挣脱其中。他执意要毁掉自己的成果,实际上只是给门吉 一个杀他的理由,他无法背负这样的罪,就把这个责任推给了门吉。但他没想到, 门吉因为惧怕回到这里而没有找到这个本子。罪,轮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没有办法停止,正如当你看见前方有一个遍地黄金的国度而无法停下脚步 一样。我在实验室里继续自闭,却已经没有了一年前的枯燥。在将整本笔记精要 掌握完全之后,我烧掉了它。 日子过得飞快,似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我就已经满二十岁了,父亲和我约定 的时间到了。也许是长期的自闭使我的心胸变得狭隘,我觉得门吉是毁掉我一生 幸福的人。我恨他!不可抑止的恨! 小鲍是考古研究院的,这你们应该知道。我刻意的接近小鲍,终于在好几具 古尸上找到了活体细胞。我选择了一个人的,将他培育为成体。我将自己的记忆 复制下来,加入了牺牲的品质,和这个躯体合成一人,这个人就是飞鸟。 飞鸟一开始只是我的替代品、逃脱罪责的工具,他是注定要在复仇中被牺牲 的人。可是当我看见他义无反顾的从楼上跃下的时候,才发现他对我来说有多重 要。 曾经以为对门吉的感情是爱,现在才发现不是。门吉对我而言,就如同小孩 子面对一个心爱的玩具,当不能得到他的时候,也就不希望他被别人得到。而飞 鸟完全不同,他就是我的灵魂!失去了他,我感觉不到自己还完整的活着。 我尝试忘记飞鸟,结果完全做不到。我用和小鲍结婚来逃避,但我的心却强 烈地告诉我,这不是我要的。所以我又回到了实验室,历经周折找到了飞鸟的一 块脑组织——我要将他整个人再度重造。 我要的是完整无缺的他,所以我重新调配了原来用于培育人体的营养液,试 图让那块脑组织自我复制,直至变成一个完整的、拥有前生记忆的人。我知道这 个举动非常疯狂,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就算我再用相同的程序造出一个人, 那个人也不会是飞鸟,那个为我跃下高楼的人。 我看着那块脑组织一点点恢复,紧张又欣喜,我开始想象和他再次相逢的情 景。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拥有这样的心境,就像一个初恋的女孩子等待久别的爱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措手不及,他的确复生了,但那是怎样的一具躯体! 没错,有半张脸,半个身子都是飞鸟,但另一半,我说不上是什么东西,那东西 的肢体庞大而坚硬,而且相当有力,但那绝不是人!我呆在原地,看着他挥动手 臂击碎玻璃罩跑出来,然后怒吼着在墙上撞了个大洞冲出房间。 那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但我看见飞鸟的半边脸在流泪。我知道我害了 他,他不愿意以这种形态残留在世界上。他的身体已经变异,不再是人类,而是 种新的生物体,而我们对这种生物一无所知。 也许你们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谈责任感和良心有点好笑吧,可是我必须为这件 事情负责,不论是为了人类也好,为了飞鸟也好,请帮助我消灭他。“ 宗培敏长长吁了口气,合上了供词记录本。他手边是一大摞案情记录,内容 几乎千篇一律:某人在某地遭遇半人半兽的怪物袭击,被残忍裂食或撕扯掉部分 肢体。五、爱怨成灰 “情况怎么样?”水映羽焦急地望向C 诺。 外面是阴天,刑拘室里没有开灯,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灰蒙蒙的。 “求求你告诉我好吗?”水映羽上前,抓紧了C 诺的手臂。 有一颗泪水从C 诺的眼睛里流出来,C 诺仔细的看着水映羽,仿佛今天才第 一次认识她。 “我放你出去。”C 诺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水映羽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C 诺也不再说话,站起来把刑拘室的门打 开。因为连续发生杀人案件,警察大部分外出巡逻,正是逃脱的好机会。 迟疑片刻,水映羽终于向外面的世界走去,她回头看了看C 诺,发现她正微 笑着向自己用手指比出祝愿幸运的手势。 ********* 马路上人迹罕至,水映羽手中握着一柄从警署内拿出来的手枪,漫无目的地 走着。 他会去哪里?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他。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儿时的住宅,十几年过去,这里已经不是她的产业。 她自嘲的笑笑,却被门上的那抹鲜红牵绊住了视线。她心里蓦然升上种预感,连 忙快步上前,发现门锁已经被强力扭断。 她打开门,房间里照进了一束光线,映入她眼帘的是飞鸟的半张脸,浓重的 阴影将他另外半个可怖身躯温柔的覆盖。 地板上全是血和残肢,飞鸟的脸上和身上也全是血渍。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布 做的娃娃,很专注的看着。那娃娃的样式很古老,现在的市面上根本找不到。 水映羽用手捂住了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怎么忘了,飞鸟本来就是另 一个她!她所怀念的,他自然也会怀念,吸引她的所在,自然也会吸引他! 他发现了她,回过头来。她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缕笑意。 水映羽颤抖着吸了口气,一步步向他走去。他很安静也很安祥的看着水映羽, 没有敌意也没有兽性,有的只是深深的凝视。 现在这个位置水映羽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飞鸟的样子,她扳下他的头颅,他也 就乖乖的将头倚在她的胸前。 “你很快就会解脱了。”水映羽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将枪口对准了飞鸟的 头。 他没有任何抵抗,仿若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一直信任她。 一团血花在水映羽的怀中爆裂开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去,这个世界是鲜红 色的。 代表爱情的红玫瑰,岂不是也是这种凄艳的颜色? ********* “你这个蠢材!”宗培敏看见刑拘室里只有C 诺一人时,终于忍不住引爆积 蓄已久的脾气,“怎么可以放水映羽走?!” “她会回来的。”C 诺淡淡道。 “我在警界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放跑的犯人还会自动回来!”宗培敏 听见她这个自以为是的理由后更加暴跳如雷。 C 诺转过头去,懒得和他争辩。 “报告!”门外响起了巡警孟灿的声音。 “进来!”宗培敏没好气地回答。 门打开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水映羽,孟灿站在她身后。她的身上都是血, 脸色苍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一切都结束了?”C 诺轻声问道。 “一切都结束了。”水映羽微笑着回答,“所以,我来接受应有的审讯了。” C 诺点点头,不再说话。 是的,以往我是以自己的内心做为衡量对错的标准,却失去了应有的平衡。 我可以选择陪飞鸟死去,也可以选择逃避,这些对我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为了信任我的人,还有一条也许并不轻松却绝对真实的道路摆在我面前,那 就是把真相公布于众,接受公众的审判。不论结局怎样,我想我已经非常勇敢。 水映羽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投向窗外,有几缕阳光正倔强地从阴暗的云层 中投射下来。 ********* “明天就是她接受判决的日子,你说她会怎么样?”宗培敏用双手支着下颚, 望着餐桌对面大嚼龙虾的C 诺。 “喂,别把我当巫婆,我可不会未卜先知。”C 诺掸掸身上掉的食物渣, “要不是为了道歉,你老先生大概不会这么大方请我吃东西吧。” “哎,你是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宗培敏继续追问。 “我会读心术啊。”C 诺阴阴的笑着,接着又叹了口长气,“唉,说了你也 不相信。” “我相信啊。”宗培敏忍住笑,把手伸出来,“看看我在想什么?” C 诺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又是一口气叹出来:“唉,可怜你思想贫乏,竟 然什么也没想。”说完站起来拍拍肚子,“饱了,我要走了。” 走了几步,她忽然贼笑着回过头来:“对了,‘C 诺这丫头还是蛮可爱的。’” 说完,她如一阵风般迅速离开,只剩下宗培敏依然呆呆坐在原位。 她是怎么知道他的想法的,奇怪! 完稿于2001年6 月11日晚11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