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失去之二——怀刚的故事 作者:花解语 祖斐,我知道,你在恨我。 我也知道,这个结局迟早会来。因为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曾经上千万次设想过我知道这个结局的情形:非常轻松地付之一笑,毫不 在意,甚至可以平静地目送你的背影渐渐远去。 时间照样嘀哒嘀哒走过,风儿照样轻轻吹送,花儿照样艳丽的怒放。我也照 样早睡晚起,照样吃药打针的同时穿西装系领带抽烟喝酒聊天上网过日子。 我应该不在乎。 因为,我知道这个结局迟早要来。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可是,现在你真的要离开了,我却是这样的悲哀,悲哀至神伤心碎。 百叶窗让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一如我灰败的心情,破灭的世界。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看到你的名字了。那个我曾经十分熟悉,喜爱,着恋, 依赖着的动听的名字,那个镌刻许多欢乐和痛楚的烙在我心上的名字,那个可以 给我力量的神奇的名字;那个我深深热爱热切呼唤的真实的名字。 这个名字,要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空旷的山洞中轻敲洞壁震荡出的单 音节,渐渐衰弱,直至无声无息。 我的眼泪开始流出来。 从此以后,不再有你温柔细致的话语对我伤痛的心灵的安抚;不再有休闲时 光云淡风轻的下午,在网上邂逅的愉快和明媚;也不再有夜深人静时,两个人喁 喁细语,酣畅淋漓的交流与柔情。 从此以后,我再也听不见你真诚中肯准确的意见,我再也感受不到你毫不掩 饰的支持和爱护,我再也看不见你温文细致多情的倩影。 要知道,这一切曾是我生命的最爱,曾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珍藏珍惜的片断。 如清流滋润我的活力的脉脉源泉。 你要走了,亲爱的。读你的文章,我心如刀割。我不能遏制地悲哀。 悲哀如爪,抓挠全身;悲哀如潮,源源不绝;悲哀如蚁,啃噬我心。 每次在网上相遇,我爱和你提及并讨论各种文章,互相倾诉上网遇到的轶闻 趣事。尤其是你,我的宝贝,你可以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向 我描述你的见闻和感受。你的描述,让我的目光穿越千里时空,真切地感受你的 生动。 我总是深情地注视着你,你可知道? 我爱读你的文章,那活泼流利的文字叙述着你的一个又一个或快乐或忧伤的 心情故事。你也爱读我写的东西。你是这样固执,真诚,偏爱着我,爱屋及乌, 也包括了它们。你从来都毫不掩饰你对我的热爱和欣赏。 你给了我多大的鼓励和支持,你是我生活快乐的源泉,你可知道? 我曾经痛恨用第二人称,因为这种表达方式,总让我读来有一种自说自话的 苍白。可是今天,我却改变了看法。原来直接的倾诉,是这样的快意啊。我不能 再阻挡自己内心汹涌奔流的爱的潮水。 亲爱的祖斐,现在我再也不能沉默,即便是这种倾诉已没有了意义。 我知道,我已经开始失去你了,你已经开始离开我。 就像高塔上放射出来的蒸气,如烟般,一点点消失。我看着你消失,看着你 从我的面前离开。 可是我却一直静默不语。我亲眼看着你走掉,看着你走出我的世界。 就像哈姆雷特亲眼看见他心爱的女人头戴花环,身着白裙,一脸灿烂的微笑 走向死亡,亲眼看见一个年轻鲜亮的生命活生生地毁灭。 我在看着你,沉默在看着你,看着你走出我的生活。 多少次,我冲动得想去找你,想告诉你真实的一切。我的思想无法再指挥我 的身体。我想呼唤你,我想阻住你离开的脚步。我想拉住你的小手,把你紧紧地 抱在怀里。我要贴着你柔软的胸膛,大声地告诉你:我爱你。如果可以拥有你, 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可是,我不能。 留下你,你的不幸就会开始,告诉你,你的心灵将不再轻松。我无力改变现 状,但是我绝不允许自己让你活在痛苦的阴影里。 我不能给你一生的幸福,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我不能给你一生的承诺,所 以我只能选择逃避。 我不能爱你,因为我是个没有心的玻璃人。我虚有其表,我不是一个真人。 我抗争不了,争取不了。不是我不愿,只是我不能!不能! 谁能和时间为敌?谁能和绝症为敌? 什么是玻璃人?一碰就碎,一碰就折。 我现在就是一个一碰就碎,一碰就折的玻璃人。 两个月前,就在我现在躺着的这家医院,我知道,我患了恶性骨癌。这是上 千万人才有一例的病呀,可是那个“一例”,却是我,你的怀刚。 那一天,是我们在网上相识五十五天的纪念日。 呵,亲爱的祖斐,认识你的每一天,都是一个纪念日。 我的骨头脆若玻璃,轻轻一碰,就会“啪”地折断。 唉,我是何其地不幸,一个风华正茂年龄的玻璃人,一个随时都可能听见自 己全身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连生命也要弃他而去的玻璃人。 然而,我又是何其有幸,命运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认识了你。耀眼的你给 这段灰黯的日子带来了璀灿的光芒,你的柔情和忠贞,抚慰了一个即将离开的伤 痛孤独的心! 我本想我已经无心了。如果不是你,亲爱的祖斐,我会在生命的末期,一直 活在一个没有趣味,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真空里。什么也没有。 可是你来了,我的宝贝。你的陪伴让我失落的灵魂,失落的爱意,最终返回 了躯体。你让我的生命有了完整的感觉。 可是,我却只是一个易碎的玻璃人! 我也渴望一份爱,我也期待一份爱,我更不想失去你深挚的爱!! 痛了又痛,反反复复,我只能选择离开,即使你如此伤心和憎恨。 我就要走了,就要走了。我昏沉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天堂那道圣洁的曙光。 亲爱的祖斐,你可知道我的悲伤?它们全堆在心里,把我的五脏六腑蚀得七 痨八伤。我跌进了黑暗的深渊,一直掉一直掉……哦,我的最爱。 你可知道玻璃人的悲哀?那是一种不能诉说的无形的无时不在的痛楚和悲哀 啊! 永别,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