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说小姐,您这要去的,不会是坐山雕他们家吧?” 在山海四号公路上驱车快一个小时,走错几回冤枉路之后,还没找着车上女乘 客指定的地址,年轻的出租车司机都有点不耐烦了,看在乘客是位漂亮养眼的小姐 份上,他没把脸拉得太长。这要是个五大三粗的楞头青,他早打道回府了,一直开 到这根本没几户人家的山间来,谁知道他是劫车还是害命? 楚婕微翘的鼻尖已经渗出汗珠,狼狈不堪地继续研究圆珠笔写在手背上的简单 地址,还是不得要领,只好一边安抚司机,一边在心里把办事不牢靠的妩媚埋怨个 惨。 “麻烦您,再往前开着找找吧,我真有要紧事,非找着不可,是中美特种技术 合作所我也得进去。今天要不是碰上您这么帮忙,我可惨了。”女孩的小伎俩,稍 稍给男孩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自己会乐呵呵往前冲。 “小意思,你放心,建州地盘上,没有我找不着的路。”年轻司机果然大包大 揽,“你别一会怪我走错路少给钱就行了。哎,这有条岔路刚才没看见,走你,奶 奶的,这要再不是它只能在地底下了。” 果然是了,楚婕远远看见路边一块太湖石上刻的“荣营”二字,顿时松下一口 气。 “得,您到了。我说怎么不好找呢,敢情是个秘密军事基地。” 楚婕一边等着司机找钱一边端详眼前园宇,乐了,司机说得有理,这房子正面 掩映在岗哨般排列的青翠松柏中,山岗石装束成粗旷的风格,后部半依山壁,仿佛 直切进山石中,倒真有军营的味道。另一半却露出一角玻璃花房,一条栽满红色郁 金香的草径从屋后延伸出去。 是一间颇有风格气度的山间别墅。 楚婕再次确信,妩媚这次闪电恋爱迅速升温到谈婚论嫁,不是没有理由的。 “哎,先生,”她没忘叮嘱司机,“给我个您的呼机号,晚上麻烦您再来接我 一趟成吗?” “没问题。”司机一点不肯吃亏,“可咱们先说好,您得付双程车费,我可不 敢指望往这儿来还能再拉上一位。” “当然啦,这规矩我懂。”楚婕胸有成竹,等他送她回到海关宿舍,看他还好 意思收双程车费。 门铃撖下去半天没动静,楚婕正东张西望,疑惑进这房子是不是要走地道,门 猛地在面前打开了。 楚婕跟开门的男子面面相觑,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中等身材,宽肩,象是经过训练的倒三角体型,脸部线条却显得秀气有余,嘴 角习惯轻抿之下显出两道纹路,挺直的鼻粱,眉毛微蹙,总有一个隐约的川字在眉 间,这使他与人对视时,有一种深思熟虑的气氛。穿一身浅亚麻色单排扣小立领西 服,一只手闲闲插在兜里。楚婕当然不能识出这套线条简洁明朗,质地休闲高雅的 “赛夫”西服,是香港明家言瑞查的独家手笔,仅此一件。 她只是立刻确信这就是妩媚的“他”。 尽管妩媚第一百次描绘他的时候,都是照阿兰德隆的版本。 楚婕刚要开口,妩媚煞有介事叮咛她不准笑的紧张表情蓦地兜上心来,她真的 情不自禁,管自站在那里,无比灿烂地笑了起来。 荣征有些许楞怔,眼前这无缘无故笑得天花烂漫的女孩,从服饰举动上看,怎 么都象是敲错了门的。停车场在房子后边,他的客人都从后厅进来。 但他也只有一个答案。 “楚婕小姐,我扣错了衣扣,还是穿反了鞋,博你这么开心?”是不是因为妩 媚描述了太多,第一次亲睹她这位闺中密友,豪无生疏的感觉。这女孩子笑起来, 确是醉人的。 “你挺好的呀。我只是在想,这位被妩媚当作善本收藏,到最后关头才肯展览 的荣大公子,不知是副什么奸商模样。嗯,看你还算忠厚老实,也不是太奶油,行 了,告诉妩媚,我给你打的分够拿奖学金了,音佳那一关能不能过,你信什么神就 赶紧求求吧。我们方大秘书呢?”肯定是妩媚讲过太多的缘故,乍一见她的白马王 子,竟如同早就相识。 “楚婕。你怎么才来?”一片霞光从楼上飘下来,不,更象一阵嫣红的急雨, 妩媚驾临,从来是先闻其声的。 “还问我?你告诉我的什么鬼地址,我碰上个从克格勃退休的出租车司机才找 着这儿!”楚婕正要讨伐,一眼看见妩媚眼皮微肿,粉光润滑,诧异道,“咦,好 容易狗长尾巴尖的好日子,你哭什么?荣征我也见着了,再借他俩胆儿也不敢欺负 你。怎么了,音佳实在是天还没亮就被调上齐胜锋的稽私艇出海了,他们接到线报, 带着阿满奇袭白虎团去,军令如山,音佳不是跟你请假了吗?让小齐下礼拜拿二十 个‘可爱多’来赔礼。你也不至于为这事掉眼泪吧?” “不是……”妩媚刚要细诉委屈,突然被另一件事惊得花容失色,“天哪,楚 婕,你,你怎么真穿这身衣服就来了。” “怎么了,我又没穿关服。”楚婕穿一条浅蓝泛白”利万斯“牛仔裤,高支纯 棉白衬衫扎进宽宽的黑腰带里,更显得身材挺拔玲珑,盈腰一握,她看上去清新明 朗如一棵初春的小树。 然而妩媚痛心得象发现了树上有毛毛虫,“比那还糟。你怎么不戴条红领巾, 成少先队队服了倒省心。今天的宴会是<<飘>>里面郝斯加她们那种,女士们恨不得 穿十八世纪法国宫廷晚礼服出现,你,一会来上菜的服务员都比你穿得好些。” 楚婕怔住。她一年四季穿黑白分明的海关关服,乐此不疲。今天这身装束,她 自以为很得体了。而且,妩媚的话,不是一点都不刺心的。 一直站在一旁含笑看她们的荣征倒比妩媚先注意到了楚婕的尴尬,“妩媚,是 你糊涂,怎么不早跟楚婕讲?现在让你将功补过,赶紧想想你还有没有合适的礼服, 拿来试一试。实在没有,这就去买一件楚婕喜欢的,也还来得及。” 荣征凝视眼前纯净如一瓶刚开盖的丽晶山矿泉水的女孩,象在满满的烟雾腻粉 的混浊里忽然吸进一口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实在有十二分欣赏。但他也料想得到 今天赴会的自己这一帮朋友和他们的情侣,个个是商场上叱诧风云,宴会上争奇斗 贵的人物,女士们展示新宠,计较男友们的经济实力及对自己重视程度,互相褒贬 品位与财力,肯定是必不或缺的节目。妩媚身上那件烟红色长摆露背晚装,是淘汰 至少一打候选品之后的佼佼者,要不是听店主声称刘小庆赴威尼斯影城前曾青睐这 件裙子,因为腰身太纤才作罢,妩媚还不会下决心定它作今天的亮相。不用多想今 晚百花齐放的场面,他已经感觉眼花缭乱。如此一个素描的楚婕走到她们中间去, 她会为自己的不协调大大难堪的。 “可我的衣服,一件也没放在这儿啊。快去,快去买一件,我又不会开车,急 死人,荣凯呢?”妩媚其实一点没有诋贬好朋友的意思,她真是一心盼楚婕在盛会 上光彩夺目。 “荣凯上跳伞学校还没来呢。” “荣征,这是你的车钥匙,陷你一个小时内回来,不让楚婕再出现有林青霞的 效果,你就别回来了。” “那好啊,一会盖格饼店送冰激淋蛋糕来,你别找我付钱。楚小姐,走吧,你 和我好象都没有别的选择了。” 楚婕确实是别无选择地坐进荣征那辆九八新款深蓝色”雅歌“,心里有点闷闷 的。 她的脸永远是心情的晴雨表。 荣征把车驶上四号公路,从后视镜里看她,替妩媚歉意,“别往心里去啊,妩 媚就这脾气,从来有口无心。” “没事,我们俩,每天不绊两句嘴觉都睡不香。哎,你今天怎么惹着她了?” “你看我象敢惹她的人吗?”荣征提起这事,心里好不畅快,“她今天一来, 就磨着我说要从海关辞职,一天也不想干下去了。我摆事实讲道理劝她别拿着金饭 碗不当回事,她就是不听,说连辞职信都写好了。气得我训她不知天高地厚,她大 学毕业又怎么了,到我的公司接电话我都不要。我真不能要她去我的公司,你们关 长办公室把她放门口,不知会误多少人的正经事,我就是一看见她,把专门带去找 章关长审批的文件原封不动带回去了。她大小姐就跺着脚大哭,客人来了也不出来 见,你是唯一能搬动她大驾的贵人。” “就为这事啊?你们俩从幼儿园毕业也有几年了,还不长进?你别怪她,妩媚 在关长办公室是呆得够烦的,你知道吗,是根正苗红的干部种子,才放到上层建筑 去受磨练。我们三个,音佳学习成绩最好,可她跟着她们家人,信个什么基督教, 连团都没入,怎么放到党的心脏去?我是在学校里就拿了个新颁海关税则辩答赛一 等奖,一来就被我们处长抓住了去查关税。妩媚最耐不得寂寞,再在关长办公室当 墙上的装饰画,等不到被重用,她非憋出病来不成。我劝你啊,还是让她辞职做生 意去吧。妩媚天生是个商人,我们上学的时候,每次都派她出去买零食,音佳买一 把瓜子的钱,妩媚能买俩西瓜,还让卖瓜的小伙儿白给我们抱到楼上去!”楚婕瞪 大眼睛,表情认真加认真。 荣征哑然失笑,“你当做生意跟买西瓜一样?胆子够大就能淘金的时候已经过 去了,现在是跟国家机构比智商的年代,在立法执法机关弥补漏洞之前把生米煮成 熟饭的,就是高手,跟着别人照样学样的,或者等过几年市场规则都完善的时候, 就连剩粥都吃不上了。妩媚就是不明白,你们在海关的位置,说有多值钱就有多值 钱。” “这我可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现在就值六百四十三块半,够我用了。我们 住的宿舍还有午饭都是不要钱的。我就是喜欢海关,连制服也喜欢。妩媚总象跟我 们的黑白制服有深仇大恨,我就穿什么都不如制服舒服,我呀,愿意到死都穿着我 的白衬衫,黑裙子,佩海关关徽的白帽子。”楚婕开了车窗,让略带海味的清风吹 扬自己黑绸缎一般的长发,怡然自得,“哎,你喜欢什么颜色呀?” 荣征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开车时不能走神,再不由自主把眼光停留在身旁女孩 脸上,他会载着她,直冲下对面的路基去。 这个叫作楚婕的女孩,是现今这拜金社会中一桩就快绝种的稀罕物。 楚婕的问话令他心里荡漾一缕温暖朴实的记忆,“我?我喜欢绿色,军绿。” “看出来了,你都快把你们家装成兵营了,里面倒是挺豪华的,有没有防空洞 啊?” “你眼力不错,我当兵的时候就是工程兵,挖了不知多少防空洞。” “哇。解放军叔叔,您好!”楚婕调皮地飞个敬礼,扮鬼脸。 荣征手握方向盘,目光直看到地平线尽头去。 “七几年时,你那会顶多刚会走路,我爸一直被关着隔离审查,我妈带我们下 放到农村,双抢的时候吐血死在稻田里,我爸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们的老战友 给我们虚报年龄送进部队,我十六岁,我弟弟荣凯不到十五,当特种兵。” “我们俩,应该说是在革命的大熔炉里长大的。你看到的荣营,是荣凯的公司 投资兴建的别墅小区里的第一批,要是依荣凯的主意,以后整个小区都按班排连编 制。” “我也象你一样,喜欢制服,要是由着我,我每天上班都穿军装。我也喜欢海 关,因为海关就是贸易领域的军队。” 没有理由地,他们的目光相遇,迅速分开了。 片刻之后,“你爸叫什么?你们家不会是荣毅仁的亲戚吧?” “当然不是,我爸是军人。”荣征停顿一下,说出父亲的名字。 楚婕完全理解了那个停顿,同时倒抽一口气,“明白了,现在全中国最富的人, 就是你们这批公子军。可从报纸上看,令尊的势力范围并不在南方。” “我妈妈死在建州。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楚婕,我也许跟你想象的不完全一 样。我和荣凯,有意选择远离父亲的地方,各自创业。我的公司做进出口贸易,挣 那一点代理费,也是一分钱一分汗的。建州是新开发城市,交通便利,无限商机, 建港的进出口货物吞吐量年年激增,潜力超过深圳黄浦,而许多管制规则,刚刚起 步……” “暂停,咱不去买衣服了。我今天没多带钱,要是花你的钱,我有受贿嫌疑。” 荣征看着那张满是孩子气的纯真面孔,从心里笑了出来,“我今天这个贿是送 定了。不完成任务,妩媚直接从关长办公室把我封杀掉。权衡利弊,我还是得罪关 税处损失小一点。到了,请下车吧,海关税务官楚婕同志。” 他含笑下车去,绕到另一边为楚婕打开车门。 楚婕皱着眉,撅着嘴,同他僵持了一会。 他微微一扬下巴,一副别跟我捣乱的神气。 楚婕不由融化在这目光里,通一下跳下车,抬头一看,吓一跳,“啊?不是百 货大楼呀?”眼前是本城以货贵价高最富盛名的服饰专卖店卡文克莱。楚婕只听说 过这里最便宜的一条领带就要花去她全月工资,至今未敢试过跨它的门槛儿。 “百货大楼?小姐,行行好,荣营还有一堆朋友等着我,而且我不想让妩媚一 枪把我打出门去。咱们时间不多了,就在这凑合一下。要是还没有你喜欢的,咱们 去香港梦迪时装中心。” “不要不要。”楚婕一向进报关大厅象进自己家后院,却在女孩们最钟爱的衣 装天地里完全不知所措,她紧张得抓住荣征的手,“我真,不懂,我不要了,我, 该穿什么型号都不知道。” 荣征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并没问你呀。要我是作什么用的?天,我真的相信 你一生下来就穿海关制服了!” “我穿十八号制服衬衫,裙子十四号,帽子四三型。” “这是哪国的标准?欧码还是美制?”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店里的衣服如果是按标准税率报进口和增值税,价 钱已经翻了四番不止。” “再征这种税的时候,请你想象一下多少男士在这种店里痛不欲生掏钱的场面, 是否会高抬贵手?” 荣征随着一声脆轻的门铃声踏入店中,立刻有两三位店员笑迎,“荣老板,好 久没见,一定生意兴隆抽不出身吧?陪小姐买衣服?”这显然是他家的后院。 “六号二型的礼服裙,配好同套的鞋,跟不要太高,请你们朱经理来招呼。” 荣征简单吩咐,象分派挖防空洞的部署。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内,楚婕彻底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在三位小姐服侍 下进出若干件在她们口中名目繁多而她闻所未闻的时装。她全无主张,只管穿好一 套就出来满脸通红地问荣征,“行了吗?” 她都不问”好看吗“。 荣征再一次轻摇头,象个挑剔的画家将送自己的得意之作去罗浮宫,“橱窗里 模特身上那件,不是残品吧?” “绝对不是。而且是正品中的正品。荣老板你的眼光实在是一流。就因为它太 完美了,价钱也贵了一点,朱经理不敢相信还能卖出去,她又不肯降价……” “这是我的信用卡,再挑一个同色的沙驰皮包。”荣征说完就转身出门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店里所有人都在赞叹不已,嘴没有合着的。 楚婕身着一件乳白色长裙,无领,长袖,裙摆自然开放,垂至小腿,领口恰到 好处开到肩头,沿肩线开一个V 型在背部,袖端,下摆,有若隐若现,一朵朵半开 的带叶玫瑰,是精致的手绣。一点不豪华,只是一味地简单,细腻。 楚婕竟羞得头都抬不起来,象被自己吓呆了。 荣征把背着的手拿出来,直送到她眼前去。 两支”可爱多”蛋卷冰激淋。 “咦,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不是跟妩媚说来着,据说这东西能代替宋音佳。”荣征绝不放过可以 名正言顺细细欣赏她的机会,何况他不认为还会看到别的女孩这样穿着夜礼服大口 吃冰激淋,“你把头发盘起来会更好看。”荣征看表,盘算有没有时间去唯丝美容 厅。 “行啊,我会,夏天热的时候我们就把头发盘起来,“楚婕满口冰激淋,“给 我只圆珠笔插上就行了。铅笔也凑合。” 荣征只剩下瞪她。 店员立刻听从他的眼神,去拿了一套奶白色盘珠发夹来。 “哎呀。”楚婕惊叫,一滴奶油液滴到她裙上,另一滴挂在她嘴角,也很危险, 她求救般张大眼睛看荣征,一脸惶恐不安。 “没事,干了看不出来,反正这衣服已经是你的了。咱们该走了。” 楚婕想了想,发现自己又一次别无选择,“我上班以来的全部积蓄也只够买这 两只袖子,跟你抢着付钱也是装的,省了吧。不过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有 机会穿这套衣服,你不觉得辜负了它?” “你要是能不再把冰激淋洒上去,还替我省一笔干洗费呢。”荣征替她高举另 一支蛋筒去开车门。 “你手上是什么?不会是进口税则号吧?” “噢,这只手上是你们荣营的神秘地址,另一只是出租车司机的呼机号,我身 边从不带纸,盘头发用支笔有时候是有用的。” “擦掉擦掉,从荣营走让你叫出租车,你笑话我?” “讨厌,刚才找路时生怕它淡掉,这会要擦它又不掉了。”楚婕手上圆珠笔印 加冰激淋水加擦得泛红,一百二十分热闹。 “过来。”荣征拿过她的手,用签字笔根据那些擦去一半的痕迹加工描画成卡 通形象,“这只,画个加菲猫,这边,别动,大脑袋特奇鸟。” 楚婕跟他头顶头,“胡子,加菲猫的胡子画长一点。哈,更象妩媚了,你知道 吗,我们管妩媚就叫加菲猫。” 他们两人倏地抬起头来,目光交织,同时被这个名字唤醒了。 楚婕艰难地试图抽出手和目光,失败了,她的双手和眼神都向一张缠绵莫测的 网中深陷进去。越来越深。 窗外的车水马龙在这一瞬无声无息。 “楚婕……” “开车吧。妩媚肯定等急了。” “雅歌”流线型车身无声启动,笔直驶进微暮的天色。 一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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