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无声 作者:catalex ——题记:如果你一定要伤害一个人,我宁愿你伤害的人是我,因为你也会心 痛,我要你和我一起心痛一辈子。 我第一次看到张扬的时候,她坐在一家“肯德基”的二楼,喝着可乐,黑色的 短发,青色的眼影,樱桃红的唇膏,眉毛末端向上挑起,就象她整个人一样张扬。 我就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足足看了她五分钟,后来她发现了我,目光开始 转向我,很好奇很好笑的样子,就好象她正在看的是一只猴子。 就象许多很普通的男人一样,对张扬这样的女子只是停留在想和看的地步一样, 我不会特意想认识她,而且我还要赶回到我住的地方去做饭,然后上班。生存有时 候比人的尊严还重要。于是我转身就走了,但还想着张扬,特别是她的两道飞扬的 细眉。 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个城市里我并不是个孤家寡人,我有一个女朋友,苏就是 我的女朋友,她在某个传呼台做传呼员,声音很好听,相貌则比不上她的声音,只 是中等。 我和苏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但苏并不是时常在这里住,她的家就在这个城市, 她只是在下班太晚懒得回去,或者是她不想回去,或者是我要她不回去的时候才会 留在这里。 就在我看到张扬的那天,苏没有回家。我抱着躺在我怀里的苏,忽然又想起张 扬的眉毛来,于是有些不自觉去看苏的双眉。苏很柔顺地仰起头让我看她,她并不 知道我想看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看她,但她绝不会不让我看。就好象生活, 我不知道我下一步的生活会怎么样,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但我决不 会不去生活。我总在猜想那些厌世者最后的想法,也许他们从高楼上跃下,在空中 的时候就已后悔了,已经害怕了,所以他们才会在半空中尖声大叫。 我想的最多的自杀方式就是跳楼,因为我小时侯曾经失足从二楼上摔下来过, 我知道那种凌空的感觉。但我想得最多的自杀方式却是服安眠药,因为我总以为那 是最舒服的方法,就在你沉沉昏睡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看到了苏的双眉,以前不曾好好看过的双眉,纤细,修饰得很精致,就好象 张扬末端扬起的双眉累了正在休息一样。想到张扬的双眉我开始激动起来,苏睁开 眼睛看着我,无声地笑起来。 我第二次遇到张扬是在四个月后,已经是秋天了。我又见到了两条飞扬的眉毛, 但我已经记不清张扬的样子了,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我两次见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只是凭借对她们眉毛的偏爱而认定我所遇到的是同一个人。 那天我下班了,开始无精打采地回去,然后在公交车的站牌下看到了那两道与 众不同的眉毛,我一下子就想起来在四个月前见过的有着相同的双眉的那个女子。 于是我走过去,对她说:“我见过你!” 张扬吃了一惊,看了我几眼,眼光很奇特。 我又说,我不是神经病。我确实见过你,四个月前,在佳丽广场旁的肯德基里 面,那个时候你的眉毛就是这个样子的。 张扬笑起来,很妩媚的笑,眉毛高高挑起。 “我不记得了,但是你的开场白很特别。”张扬说。 我很认真地说:“我说的全是真的。” 张扬看了看开过来的车,然后又看看我,问,“那又会怎么样呢?” 我说:“我不知道。”一个让人失望的回答。 张扬仔细地看了我几眼,然后要了我的呼机号码,就上车走了。 我站在那里很专注地看她上车,坐好。车子缓缓开动,张扬转过脸来,隔着汽 车玻璃窗我又看到了两条飞扬的细眉。 在我等的车来之前,我的脑子里一度为张扬充满着。当我的车来了之后,我从 沉思中醒过来,走在和张扬相同的位置上,也转过脸去看窗外,我想知道在张扬眼 中的那个说话突兀的男人是什么样子。但当我去试着想时却发现出现在我眼前的是 张扬的样子。我已经不能忘记她了,事实上当我在四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 已经不能忘记她了。 苏曾经问我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人,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很多男人 都是这样,自己的女朋友可能很清纯,可是骨子里却想和一个放荡的女人发生关系, 这就是很多男人喜新厌旧的原因,这也是很多女人变得堕落的理由。 我对苏说:“你去看看镜子你就会知道了。”苏笑盈盈地看着我,那天晚上就 没有回去。我想张扬应该是我喜欢的女子。 在一天晚上,和苏缠绵之后,我靠着床头吸着一支烟,苏靠在我的胸前。 淡蓝的烟雾慢慢地升起来,我突然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我以为早就睡着的苏 忽然轻声说:“我们结婚吧。”我没有动,只是唇见的香烟一颤,一段烟灰落在了 苏赤裸的胸上,烟灰还很烫,苏惊了一下,一只手抚摸着心口一手拿去我唇间的香 烟。 我看着苏心口上被烫出的红点,不知为什么竟然笑了一下。苏便娇嗔地拧了我 一下说:“你笑什么?一点也不心疼我。” 我知道我没有应有的表现,于是我伏下头去用嘴唇吮吸苏胸口上的痛处,苏伸 出手关掉了灯。 我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已经很久了,苏已睡熟了,似乎在做着噩梦,身子颤抖着 靠近我。 床头的呼机尖厉地响起来,我吃了一惊,苏也醒过来,喃喃地问:“谁这么晚 还找你?”我回答说不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马上就想到了张扬。 我开了灯,拿起呼机,看到屏幕上的字:张小姐请你回电话。后面是一串数字。 我看了一眼苏,苏从床上站起来去洗手间,我看到她细细的腰,笔直的双腿。 我虽然忘不了张扬,但是对于是否给她回电话却让我犹豫了一会儿,我终于还 是回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信号响了好几下,没人接,就在我移开听筒想挂掉时,我听到有人 拿起了电话。 “我还以为你不敢回电话了呢?”一个女子淡淡地说。 “有什么事情吗?”我问。 “我在长江大桥上等你,你过来!” “太晚了……” 电话挂断了,她根本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苏回到床上时,我已经穿好衣服了。苏疑惑地看着我,我说一个同事有急事, 我要赶紧过去一趟。苏让我小心点,早点回来,我答应了。 赶到长江大桥时,我见到一个黑衣的女子面对江站着。我这时才想起来看时间, 是一点四十八分,凌晨的一点四十分在寒冷的江风中又一次看到了张扬,就是在这 次我知道她的名字。 张扬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瓶酒来,拧开了盖子,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一 声不吭地接过来,喝了一口,才发现这是一瓶我从前从来没见过的一种酒。但我没 有问,因为我在寒风只能感开始大声咳嗽,直到眼泪流出来。 张扬静静地凝视在黑暗的江面上摇动的有点灯火,那是航标船上的灯,是为过 往的船只指路的,但我们的路该由谁来指引呢? 我平息下来,张扬侧过脸来看着我,淡淡地告诉我刚才的酒就是威士忌酒,是 她偷出来的。我没有注意到她话里的含义,我呆呆地看着她,第一次看到她不再飞 扬的眉毛,脸上没有眼影,没有粉底,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有苍白。 张扬笑一笑,问我:“是不是很难看?”我不出声,只是看着她。 张扬就让我再喝酒,我就再喝,喝的时候听到她喃喃地说:“你快就会发现我 很漂亮了。” 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张扬那晚穿着一件黑的紧身毛衣, 一条短短的毛呢苏格兰裙子,一双格子长袜,还有一个空的威士忌酒瓶。我甚至还 记得在她把空空的酒瓶扔进长江里,捉住我的手,慢慢地放到她的裙子里面去了。 后来我问张扬那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就在长江大桥上作爱,张扬说没有,然后就反问 我,你醒来的时候不是在我家里吗?我就相信她了。 第二天一早,我头脑昏沉地去上班,同时陆见了便问我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 难看。我说不是,但我知道我这一天不会干些什么事情的,即使做了也会出错,可 是不做我怎么生存呢?在这个城市里,人生存的唯一条件就是金钱,除此之外什么 都不重要了,也许重要的东西我都扔掉了。 那天晚上过后,张扬又有后久没有出现了。苏对我那天的彻夜不归也有怀疑, 可是她并没有问我,我不知道是她不想问还是怕问了之后的结果。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就在某个夜里悄无声息地降了下来。 那天正是星期六,因为不用去上班,我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正处于一种半梦半 醒地状态,一个赤裸的冰凉的身子钻了进来,我在朦胧中几乎脱口而出叫出张扬的 名字,但是我立刻清醒了,我知道是苏回来了。 苏搂住我,吻了吻我,就一声不响地睡着了,我却再也无法入睡了。我又开始 想念张扬,我使劲地回想张扬那晚的身体,但记忆中却只是她身子的冰冷,一个寒 战从心底升上来,我不由得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苏正在沉睡中,什么也不知道。 吃完午饭,苏拉我去看雪景。这只是一场薄薄的冬雪,城市整个上午的活动已 经融化了很多的雪,于是在一片灰白中露出大片的黑色,什么都没有遮住,我感到 失望,但苏却很高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人高兴,有人失望,还有人无动于衷。 晚上,苏要我去她家吃晚饭。苏说话的时候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立刻就明 白她的意思了,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但同时我又不想去。在那 一刻,我真想躲开苏的眼光,但我知道我躲不了。 我并不是第一次去苏的家里,在苏的父母面前我仍然象一个演员般倾力演出。 并在某个酒足饭饱的时刻将表演推向了高潮。我很正式很严肃地向苏的父母提出我 想娶苏。苏并未料到我会这样求婚,很惊讶,却很欢喜,我看得出来屋子里四个人 中只有我是在演戏。所以当苏送我出来,依依不舍地和我吻别后,我再也忍不住笑 起来。 我沿着潮湿的街道行走,一直走到张扬住的地方,天又下去雪来。我站在飘扬 的雪花中,呆呆地看着张扬亮着灯光的窗子。我很想敲开她的门,但不知为什么, 我突然很害怕开门的竟会是苏。 我站在那里许久,直到衣服被融化的雪打湿。我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满屋子 都是苏的气息,我就在苏的气息中想念张扬。 半夜的时候,我开始发起烧来,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苏过来。苏很焦急地带 我去医院,然后请了假照顾我。我看着苏忙来忙去,笑笑说,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你其实不用请假的。苏一声不吭,伸出手来试我额头的温度。我闭上眼,让苏凉凉 的手掌停在额头上。几滴咸咸的液体滴在我的嘴唇上,我睁开眼,苏的泪眼出现在 眼前。我看着苏,默默地伸出手抱住她的头,去吻她的眼睛。然后我孩子气地说冷, 一个人睡太冷。苏轻轻笑起来,很快就躺在我身边了。我将脸埋在苏胸前,满足地 睡着了。 星期天,雪又多积了一层,终于掩盖了城市,我仍然在生病。苏回去上班。屋 子里冷清清的,我躺在床上,把小小的屋子用眼光扫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我爬起来, 穿上衣服去找张扬。 我敲了半天的门,张扬才来开门,裹着被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我看着她, 很想笑一笑,可不知为什么却笑不出来,只是看着她。张扬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我甚至还看到了一点点的欢喜。 在我打量屋子的时候,张扬突然问我:“你老是这样严肃吗?”我看着她反问 道:“一个凌晨一点四十八分去见一个陌生女人的人会是一个严肃的人吗?”“但 我从没见过你笑过。”张扬没有回避我的注视。我没有回答她,我确实没有在她面 前笑过,可苏见到过,苏说我的笑声有时候象狼,一只穿行在城市里的狼。 “你不觉得我们太快了吗?”张扬问我。 我摇摇头,四个月了,已经四个月了,我们已经浪费了整整四个月了。张扬就 不再说什么了,也许是因为她也是一个不够严肃的人,也许是因为有些事情根本就 不能严肃。 人家都说下雪的时候不会很冷,雪融化的时候才会感到寒冷。我透过结满霜花 的玻璃窗看到窗外又开始飘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张扬打开她的被子让我进 去。 张扬的被子很大,很暖和,散发着淡淡的密一般的香味,和苏身上的香味一样。 我知道很多女人都用这种香水。但让我奇怪的是,张扬告诉我的香水的牌子和苏告 诉我的香水的竟不一样,可却有同样的味道。 我醒过来时,屋子里弥漫着恬静的黑暗,窗外雪的微光。一个人在我耳边轻轻 地呼吸着。我慢慢地转过脸想去看张扬睡熟的样子,却看到一双眸子正注视着我。 “醒了?” 我说:“醒了。” “该起来了,我去做饭。”张扬说着爬出被子。我这才发现她只穿着一套黑色 的蕾丝内衣,衬得她的皮肤苍白如雪。 张扬开了床头的小灯,在橙黄的灯光下,在我的注视下开始慢慢的穿衣服,象 是表演一般。 我们的晚饭很简单,她吃的不多,我也不多。但我们吃了很长的时间,却没说 什么话。 吃完了,张扬没问我回不回去,我也没说该不该回去。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渴望 着发生什么,只是在决定由谁先开口。 最终我们谁也没有开口,我走过去,抬起张扬的头,吻住她的唇,她温柔的回 应我。整个过程我们都不说话,张扬低低地呻吟,而我剧烈的呼吸几乎让我的心脏 停止了跳动。 我记不清我们花了多长时间来作爱,我听到我的呼机响过很多次,我没看,最 后张扬关掉了呼机,我们继续专心致志地作爱。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睁开眼,刺目的雪光将小屋映得通亮。张扬也醒 了,却只是躺在我怀里不起身。我静静地吻她,然后说,我要回去了。 张扬闭着眼,说:“我知道,再等一会!”她只是要求我再多吻她一会,我便 给了她长长的一吻。 我踏着刚刚没过脚背的雪,周身是金黄的阳光,吹着口哨回到我的住处。苏不 在,她上班去了,但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不知道你昨晚去哪里了,呼了你好久也没 回电话,很担心你。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回来就早点休息。——爱你的苏。 我捏着字条站了好一会儿,拿起呼机看里面的讯息,一共是十六条讯息,苏昨 晚呼了我十六次。我想我不该让苏太担心,但心地里却是害怕苏知道张扬。 冬天的太阳很可爱,特别是雪后的太阳,但我没有时间去晒太阳,我忙了一下 午,只是一些家务活竟让我出了一身的汗,觉得累了。 太阳隐去后不久,苏回来了,开开门,便是我手里的一束花和桌上的饭菜。苏 带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花,却忍不住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什么日子?我 急中生智说:“一年前的今天,年就陪我度过了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苏听了, 脸上就有点红了,嗔怪了我几句,但笑容里含着甜蜜。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年前的那 个夜晚我们在一起干什么,但看来苏是想起了那个她由女孩变成女人的夜晚了。 苏今天很兴奋,再加上喝了一点点的酒,脸上一直红红的。吃完饭,苏抢着去 洗碗,我看着苏快活的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 感觉中好象才过了一秒,苏就把我摇醒了,苏已经洗好澡了,半湿的长发盘在 脑后,不同于张扬的短发。想到了张扬,我一下子惊醒过来。 苏关切地问我是不是累了。我没有说话,笑笑,站起身抱起苏。苏在我耳边轻 轻喘气,说,我爱你。我把苏放到床上,微笑着回答她,我也爱你。我想我不可能 得到两个人的。就象一个硬币你只能看到它的一面。 新年快到了,苏一有空就拉我去买东西,起初是一些过年时用得上的东西,后 来的东西就让我有些不明白了。苏说这些东西是结婚时用的。我吃了一惊,但什么 也没说,只是跟着苏的身后陪她。 苏有时候也不要我陪她去买东西,苏说以后一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了,现在给 我一点时间好了。望着苏,我无语。两个人真可以相对一辈子吗?可以彼此说一辈 子的我爱你吗? 我把苏给我的时间全都给了张扬。有时候,我呆在张扬的房子里默默地坐半天, 而张扬却不在旁边。她回来我就该走了。我们只来得及握一握彼此的手,轻轻互吻 一下。 我越来越沉默,不想说任何的话,我想我该告诉张扬我就要结婚了。我不知道 我该选择谁去伤害。 我选择的日子是一个黄昏,雪早已融化了,除了留在城市中人们的心中,仿佛 它从未存在过一般。张扬听完,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看。良久,她笑一笑, 问我,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说不知道,听到自己心破碎的声音。 那么你会在意我是什么人吗? 我慢慢地回答,不会。 那你爱过我吗,真心的爱? 我坚定地回答,我一直爱你。 我也爱你,一直,以后也是。张扬把头靠在我怀里,第一次对我说爱我,却好 象她一直都对我说着似的。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张扬从我怀里抬起头,说,你该走了。我抚摸着她光滑的 脊背,感觉如那晚长江大桥上掠过的夜风般寒冷,一直冷到我的心里去。 七天后我就和苏结婚了。苏说结婚照里我的眼神是她见过的最动人的眼神,由 于而多情,我听了只是一笑。我总是想起走出张扬的屋子时,回头看时,张扬对我 说的话:如果你一定要伤害一个人,我宁愿你伤害的人是我,因为你也会心痛,我 要你和我一起心痛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