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点绛唇立刻用一大块白布,裹住了哪吒的身体,将他抱了起来。 观世音默默按动了一个按钮,由好几块钢铁板拼成的地板立刻分了开来,从裂 缝中,升起了一个完全透明的水晶台。 点绛唇轻轻将怀中的哪吒放入了那个台子中间凹下的部分里。 哪吒的睫毛微微一颤,发出了一声呻吟。 紧接着,他全身都蜷缩起来,甩脱了那块白布。 突然之间,他残存的皮肤变了形,“咕噜”的一下子长出了数百条细小的肉须, 并且越长越长,互相纠缠,互相填补,极迅速的组成了新的皮肤。 虽然早已经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观世音仍然还是皱起了眉头。 “别看!”红孩儿强行遮住了愣在那里的点绛唇的眼睛,“否则你一定会吐的。” 红孩儿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一阵阵的的恶心。 哪吒的身体随着肉须的生长而颤动,直到最后一块皮肤长好。 此时,他才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黑色的眼睛,远比宝石更加美丽而夺目。 “到时间了吗……我的罪过,终于赎完了……” “哪吒。”观世音将一套衣服递了过去,盯着他的眼睛,道:“请记住,别太 过分。” 星河上,永远都有来自太阳的风在吹。这种风是随着太阳神的情绪而变化的。 当太阳神狂暴起来的时候,太阳风的猛烈,甚至都会把星河吹散。 但今天,太阳风却很小。 是因为哪吒的原因吗? 哪吒在星河上行走,怀中揽着与他一般高的火尖枪。细小的星辰在他脚下发出 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音,一颗颗的星星被踩成两瓣,或者更多瓣。被踩碎的星屑, 会立刻形成一颗新的星星,然后再被踩碎……不论多少次碎裂,它们都不会停止散 发光芒。 此刻哪吒脸上、衣服上,都被星星的光芒投下一块又一块奇异的色彩。只有他 的眼睛,永远是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美得无法言喻的。 哪吒很缓慢的走着,垂着头,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脚环是如何与护踝相撞, 发出叮咚的响声。似乎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件事情可做了。 蓦然间,在叮咚声与碎裂声中又夹进了另外一个声音。 “你来了。哪吒。”她说。 哪吒点点头。 “你要去见玉帝吗?” 哪吒又点点头。 她眉头微蹙,咬紧了下唇。“……你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一句话?叫一声我 的名字也好啊!” 哪吒微微一笑。“好吧,嫦娥仙子。” “嗯。”嫦娥松开了眉头,笑了起来。“我本来是要去玉帝那里的。既然你也 要去找玉帝,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 嫦娥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仙子这个职务,我做腻了。”她说, 从哪吒身边擦过。“今后……也许不会再见了吧。” 哪吒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什么。 “……从你自愿赎罪之后,好几千年了,今天是我第一次跟你谈话……”她回 头看了他一眼,“谢谢。我很开心。” 她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落下了天河。穿过层层五彩祥云,消失不见了。 “嫦娥仙子为什么被贬入凡间?” 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小,在这喧闹的宴会里是根本听不到的。 但所有的神仙却都听到了。如同谁下了号令一般,他们全都停止了正在做的事 情,直愣愣的,恐惧的,看着哪吒。 哪吒面无表情的仰视着坐在皇座上的玉帝。 “嫦娥仙子犯了什么了不得过错,必须被贬入凡间?” “爱恋戒。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应该去凡间了,可她却硬是跟天庭对抗,在星 河上枯站了几百年,就为了等你。这全都是你的错,哪吒。”玉帝同样面无表情的 看着哪吒,“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了?” 哪吒依然用那双黑眼睛看着玉帝。“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的惩罚已经结 束了。遗失了百世的神力也已找回,从此你拿我没辙了。” 玉帝眉头一皱。“这个朕看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哪吒微微一笑。“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把东海龙王三太 子的尸体和魂魄给我吧。”哪吒的手有意无意的握住了火尖抢。“如果你不想受伤 的话。” 玉帝冷笑道:“当初不是你自己杀死三太子的么?现在又要他的尸体做什么?” 哪吒仍是面无表情。但眼睛中却闪烁着不快。 突然之间,大殿中的气流全涌向了哪吒脚下,将他轻轻托了起来。“真的不给 我么?” 玉帝皱眉道:“你别无理取闹了,朕……” 话方才讲到一半,哪吒突然将火尖枪挥了个半圈,用力掷了出去,夹杂着碧绿 的闪光刺向玉帝的咽喉。 几乎是同时,玉帝面前出现了一道光。 “呛”的一声,火尖枪的去势被那道光挡住了。 虽然早已有准备,但玉帝还是大大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哪吒眉头微微一蹙,右手伸出对着火尖枪的枪柄,将自身的“力”源源不断的 推过去。企图攻破防护光壁。 那些略有武力的神仙瞅准哪吒全副精神都在火尖枪上的时机,不约而同的全部 腾空浮起,七八把剑一起向哪吒刺了过去。 哪吒头也不回,左手向身后轻轻一挥。 一阵狂风,把所有在哪吒身后的人都冲出了大殿,吹得没影了。 “二郎神不在,斗战胜佛孙悟空不在,天庭就没有几个真正能作战的神仙了。” 哪吒突然收回了右手,叹息道,“果然还是无法击破。不愧是玉帝用来保命的光壁。” 玉帝已气得面色发青。“弑神乃天下万恶之首,为天地所不容!终会遭到因果 报应的。” “不怕。”哪吒飘然着地,接住了落下的火尖枪。顺便一脚踢碎了放在玉帝座 前的一面玉镜。“还是那句话,把三太子的尸身魂魄交给我。” 玉帝叫了起来:“我的因果轮回盘!你你……” 哪吒微笑道:“再不给我,我就再弄坏几个东西。” 玉帝怒道:“……东海龙王三太子的尸体和魂魄都不在这儿!你要我拿什么给 你!” “什么?神仙死了之后,魂魄不是都回到这里来吗?”哪吒咬住下唇,低声怒 道:“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哼!他就是不在这里,信不信随你。”玉帝冷笑道。 哪吒的表情在一瞬间变了好几变,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将火尖枪拢回怀中,缓 缓的走了出去,就像他来时一样。 在南天门外,哪吒看着这座天上的城市。 按照平常的眼光来看,这座城市应该是很繁荣了。整座城市划为好多地区,不 同地区的房子都会不一样,有些地区甚至有现代的建筑。这些房子,同样代表着住 在那里的神所掌管的东西不一样。 而在哪吒所站立的地方,能俯瞰到整个人间世界。如果你仔细看一看的话,会 发现人间的房子跟天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现在,人界正是黄昏。 太阳女神就要结束一天的工作了。现在她趁着下班前的最后时机,展现她的万 丈光华。坐在天边,女神将满头长发散开,缓缓的梳理着。而那些金色、红色、紫 色的发丝,在天边却铺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彩霞,反射着女神的光芒。 如果是平时,嫦娥此时便会不满的噘起嘴,然后用她的长袖遮住半边天,让太 阳女神的光芒射不进来,才好散发她独有的,银色的光芒。 而在天的那边,缓缓升起的月宫,却是空空如也的——嫦娥不在了,只有几只 玉兔仍在桂花树下嬉戏。 嫦娥…… 哪吒深深吐了一口气,向人界跳了下去。 他的身体如流星般的划破太阳女神的光芒,向大地撞去。 就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他却又变成了气体,溶入了地下。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肉气味和血的气味。 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路灯之类的东西。唯一可以用来照明的,就是不断落下 的轰鸣闪电。 这里也有树,也有草,和野兽。 只不过,这里的树大部分会走动说话,还会吃人。这里的花草大部分有毒,有 些甚至还会联合起来捕猎。这里的野兽不论大小,也没有一种不嗜血。 所以,这里遍地都是白骨。 “喂!阎王,我等你半天了!”哪吒不耐烦的踢了踢地面,“你要是再不出来, 我就……” “别!我这就来了!” 话音方落,四周顿时就亮起了绿火。 一阵狂风从远方夹杂着些许色彩旋转刮来,直到哪吒面前才停了下来,散去了。 而那些色彩则化作了阎王——和一群小鬼。 哪吒不悦道:“真过分!居然让我在这种环境糟糕的地方等了这么久……” 阎王慌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快点来呀!你几千年前一次发怒把我打伤之后,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好啊!我想快点也快不了嘛!” 哪吒仍是一副不高兴的脸。“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小事了。” 阎王顿时松了一口气。 “把东海龙王三太子的尸体和魂魄给我吧。” 阎王松了一半的气一下子又憋了回去。 “你可别说不在你这儿。我不会信的。” “在是在啦……可是真的不能给你。这是玉帝吩咐的。”阎王鼓足勇气挺起胸 膛,做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给你的。” “……真的不给吗?”哪吒竖起火尖枪,在阎王面前比划过来比划过去,“那 你就去死吧!” 阎王吞了一口唾液。“的确是打死也不给啦……但是只要打不死,那就一切好 商量嘛!”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真的为难我的!”哪吒立刻放下了火尖枪,嫣 然一笑。“好朋友。” 好……朋友?才怪!阎王暗中郁卒,道:每次都这样!凶巴巴的吓唬人,这招 如果不好用,就立刻笑得像天使似的……哎,我怎么这么不幸…… 过了一会儿,四个小鬼抬来了一个正方形的水晶盒子。 透过透明的盖子,能看到龙王三太子蜷缩着抱膝卧在里面。 “这……魂魄呢?”哪吒向前欠身,抚摸着盒子。“已经装在里面了吗?” “不,没有。” 哪吒抬头望着阎王。 “魂魄真的不在这里。很抱歉,哪吒。” 哪吒豁然站起,怒道:“开什么玩笑!!不在玉帝那里,也不在你这里,那会 在哪里!” “可能在人间游荡吧。你知道的,假如死了之后还对某件事物有眷恋,就无法 去天庭或者我这里。” “怎么会……”哪吒缓缓坐倒在地,“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可是现在却… …成了这种样子!我杀了他,现在又害得他居然连普通死灵都不如……” 这小子……怎么能上一分钟笑,下一分钟就难过成这个样子?……看他都好象 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件事情告诉他呢…… “哪吒……” 阎王试探着,碰了碰哪吒的头发。“哪吒,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也许还有别 的办法……等等,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哪吒瞪大了眼睛。“我要做什么,跟你有关系么?!” “没……没关系。可是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帮你呢?” “你帮不了我。”哪吒站了起来,托起了水晶棺。 “哪吒!” 哪吒回头看着阎王。“还有什么事吗?” “跟天庭作对……毕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阎王向哪吒笑了笑。“请多保 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