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绿色并蒂莲的绣花枕 作者:明月共潮生 小城里深深浅浅的巷子很多,巷子里住着本本分分的老百姓们。红鸥是一户普 通人家的娇女儿。她长得不丑,也不漂亮,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 的女孩子。她有着一般女儿家的娇气,却也不专横霸道。她的经历也很平常,读幼 儿园,小学,升初中,再读中专,然后中专毕业,在家待业了一段时间,遇到纺织 厂招女工,她做上了一名纺织工人。 红鸥不善于言谈,对找男朋友的事也是本本分分的。经妈妈的朋友的朋友牵线, 她认识了林业局的一个小科员,小伙子人长得还有些帅气,喜欢憨憨实实的笑,红 鸥觉得他这人很踏实,就喜欢上了他。两个年轻人也并没有时髦的那些轰轰烈烈的 恋爱追求,觉得能在一起过日子了,就由都是小市民的双方家长谈婚论嫁了。 老百姓家嫁女儿,街房邻居就爱品头论足的看看热闹。红鸥她妈是居委会的主 任,好歹也讲些面子,看着喜日子将近了,翻箱倒柜地将从红鸥出世起就开始积攒 的棉絮被单,杯盘碗盏什么的整理出来,又掏出多年的存款,为红鸥买了二十五寸 画王电视,容声冰箱,美的电扇和一套亮锃锃的灶具,办了虽不高级但也丰丰实实 的嫁妆,图的是女儿过门后,该用的都不缺,能有个稳稳当当的一生。 妈妈置办的虽然不是很成套,也跟不上最新的潮流,有的甚至显得有些过时, 红鸥知道这都是妈妈的心意,所以并不挑三捡四的,但她有一桩事要妈妈依了自己。 她仍然象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样用青藤一般的双臂吊着妈妈的脖子撒哆:“妈给我 绣一对漂亮的大枕头嘛”妈妈爱怜的拉着她的手说:“去!去!要出门儿的人了还 象个孩子。”“你答应了我,我就放手呀。”妈妈摇摇头说:“唉,老都老了,眼 花了,背驼了,绣不了了。”红鸥仍然不依不饶地哼着:“不嘛不嘛,张阿姨说妈 妈你年轻时有一手好绣艺,现在我要结婚了,妈妈无论如何也得给绣对大枕头当我 的嫁妆。”“好吧好吧”妈妈被缠不过,终于答应了。红鸥欢笑着跳:“妈妈,叫 花子都要找个石头垫着当枕头睡觉,我的枕头要做得圆圆实实,软软和和,漂漂亮 亮的!”妈妈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定了定神,说:“这样,红鸥,我看你也是该 学着拿拿针线了,我手把手教你绣好不好?”红鸥兴奋得跟捡了金子一样,这事对 她这个从没拿过针线的女孩子来说真是太刺激了。 红鸥当即就吊着妈妈的膀子,拉着妈妈上商店去买材料,母女俩在清秋的夕阳 下把几个针织商店转了个遍,在城东的利群商店里买到了一种湖绿色的绸缎,又扯 上几尺天青色软缎做滚边,在城南的一个小店里找到了现在已渐渐难寻的五彩丝线 和专用的绣花针,原材料就算是准备好了。回到家后,天已黑尽,红鸥兴致不减, 捧着绸缎喜滋滋地往自己身上披,叫嚷着:“妈妈,其实用这种料子做裙子也很好 看呐。”妈妈却用拳头锤着自己的腰说:“唉,累死妈了,去吃饭吧!”那时,红 鸥那个生了些白发的工人老爸正举着锅铲向着母女俩挥舞,如同指挥家的指挥棒一 样在指挥着母女俩马上去吃他今日做的冬瓜排骨汤,红鸥吐了一下舌头,搀上妈妈, 给了老爸一个飞吻,朝小方桌凑去,她顺手就从菜盘里提出一块肉来扔到嘴里,妈 妈戳戳她的脑袋:“以后成家了怎么样也得改掉这个用手抓菜吃的坏毛病。”没想 到红鸥大笑着说:“妈呀他比我还脏,除了用手抓他妈做的菜之外,还常常用舌头 舔着吃落在桌上的饭呢。”“啊?怎么在我家来时没见他显山露水过?”妈妈和爸 爸同时的大张了嘴,面面相觑的笑了。 到了晚上,红鸥好奇地看着妈妈用裁剪剪绸缎,然后拉下缝纫机上的罩子,装 好线,嘀嘀哩哩地踩起来,没多大功夫,枕套就做成了。“明天我教你绣花。”妈 妈一边说着,一边往枕套四周滚上荷叶边,过了好一会儿,她没听到女儿吱吱喳喳 的声音了,回头一看,原来红鸥靠在沙发里,拥着做好的一只枕套,在美妙动听的 缝纫机的响声中睡着了。妈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叹口气:“唉,红鸥啊红鸥,什 么时候你才能真正长大得让爸爸妈妈完全放心呢?” 第二天下午红鸥下班回来就缠上妈妈教她绣枕套。妈妈取出在白天已经绘好图 样的枕套,又从大立柜中取出一个古黄色的竹制圆箍,将枕套面子的正中用箍子夹 住,使它平整如镜,然后用花线起了几针,然后把它们递给红鸥,说:“试试吧, 你先按我的绣法把这一个花瓣的轮廓绣出来。”红鸥有些紧张的拿了过去,左手右 手交换了几次才拿合适,少拿针线的红鸥的手,撮着细细的针,竟然真的跟脚一样 的笨,刺来刺去三四下才能对准位置,稍稍一急躁,手指便被针扎出了血珠,红鸥 连连的叫着痛,却又倔强的不肯松手。妈妈在一边看着着急,就开始嘀咕:“你们 这些年轻人啊,拿什么针线呢?女孩子拿针线就得有个拿针线的样子,要慢慢的, 细细致致的,这样绣出来的东西才有感情,看你这眉毛紧锁,满头大汗,面赤耳红, 弯腰驼背的样子,哪里是绣嫁妆,简直就是农夫在挖粪炕。”爸爸在一旁见了就说 :“算了算了,你就帮小鸥绣了吧,你看她那样子怎么绣得成呢?”本来想打退堂 鼓的红鸥,听了这话,索性坚强起来,十二分不服气的静下心,慢慢的扎起针来。 这样反反复复地扔了又捡,捡了又扔,红鸥到底是老百姓家养娇了的女儿,受不住 这拿针绣花的痛苦,绣着绣着就眼泪汪汪起来了。 妈妈见了,心里疼不过的,终于拿了过去,眯起眼睛,自己绣起来,红鸥便收 了眼泪,看妈妈飞针引线,那份从容,那份闲适,那份舒缓,使妈妈在灯光下显得 特别的美丽,红鸥不由得看呆了。妈妈一边绣着,一边就说些闲话。她说,过去嫁 女儿,女孩自己都得会绣点什么东西,最起码也得会做几双鞋子送给婆家人,妈妈 年轻时最开始绣的是鞋垫,绣好后送给邻家一个她有些喜欢的男孩子,没想到男孩 傻乎乎地说,这上面绣花做什么?穿在鞋里又看不见……红鸥忍不住笑了,趴在妈 妈身边说:“他是你的初恋情人吧。”“那那时候太小,不懂事儿呢。”“妈妈, 你是怎么学绣的呢?”妈妈就零零碎碎地拉杂起过去的一些旧事,这在红鸥听来真 象传奇一样。那还是姥姥刚十六七岁的年纪的时候…… 小镇王地主家的二儿子铭,穿一身薄薄的青色长衫子,从外地的学堂返乡度假, 在九曲八弯的葫芦巷口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包哭哭 啼啼,铭不由得向她走去,她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弯月儿一样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铭远远的对她说:“小妹妹,别哭,出了什么事?”女孩子哭得更凶,呜呜咽咽地 说着什么,铭一个字也听不懂,这显然是个外地来的小妹妹,那时节,四处逃荒的 人很多,铭猜想她一定是逃荒来的了,而且多半是遇到了什么事。铭想了想,静静 地向她伸出了手,女孩子犹豫了一会儿,也把手伸向了他,他就那样牵着女孩的手 回到了自己的家那是一座木质结构的高宅大院。女孩子被牵着的脏兮兮的手死死的 抓着铭,滑腻腻的透出了汗,铭在握住它的那一瞬间,仿佛握住了一个女孩子的命 运,而这时,他更感觉到这命运就在他的手中了,无形中他产生了要保护这个女孩 子的想法。 铭的父母对铭的回家当然是高兴的,但面对铭牵回来的这个女孩,他们感到很 厌烦。当女孩子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坎前时,她听到那个看起来很温良的男子和他的 父母急促地说着什么,说了好半天,父母看来仍然没松口,他们的儿子回头看了她 一眼,突然下定决心一样的又回过头去对他的父母说了几个字,那几个字她竟然听 明白了,那就是:“不留她我就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迅速的回转身向外跑 去,铭见状赶紧跑向她,一把拉住了她,她看见了他清秀的面庞上透出的坚毅的神 色,看见他不大但很有神的眼睛里对她无限的关爱之情,她更猛烈的哭起来……男 孩的父母站在门口很久,终于无奈的离开了。铭突然的笑了:“好了,回家吧。” 家!多么温馨的地方!女孩低着头,被男孩牵进了那个门槛,其实那个门槛和自己 在苏州的家的门槛多么象啊,女孩子真的感觉象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了。 洗干净后的女孩子穿上了铭的佣人的衣衫,站在堂屋里,一幅干干净净清清爽 爽的秀气模样,一家人也就接受了她,铭更是对她爱怜有加,因为这是他牵进自己 家中的一个受难的小妹妹,她似乎注定就是他的了。在暑假的日子里,铭常常读书 写字,有一天他看到那个被他称为拾妹的女孩子竟然对着他书房里的一幅荷花图落 泪,他注意到她在轻轻的念着上面的题字,虽然他听不懂她的口音,但这个发现令 他大喜。他走上前去把她拉向书桌,把饱蘸了墨汁的笔递给女孩,铺开宣纸,微笑 地示意她:“画!写!”。拾妹看了看他,很随意的在纸上涂抹起来,铭一会儿看 看她,一会儿看看她的画,很快的,一幅淡雅的水墨雨荷图就出现在宣纸上了,画 好后,拾妹又在画上题字,她想了想,写下了这个几句诗:“雨来不问花许否,江 南芙蓉泪洒舟。千里流离遇恩人,小荷擎盏频回首。”此时铭张大了眼睛,因为再 下面就应是落款,拾妹拿着笔,迟迟不能落下,铭伸出手指,指向该落款的位置, 说:“写啊!”拾妹终于含羞写下了三个字:杨南荷。 “南荷!”铭高兴得跳起来,忘乎所以的抱起她:“我能懂你了!”从此以后 他们能靠着书写互相了解了,原来南荷在苏州出生于刺绣之家,虽不是大家闺秀, 却也识文断墨,能写会画,因他父亲在当地惹了一桩是非之事,不得不逃向外地, 辗转途中,父母双亡,留下一个她四处漂泊,竟然漂到了铭所在的乡镇。就在铭牵 她手的刹那,她就把自己的命运和那个青年书生连在一起了。 “再后来呢?”红鸥紧紧的追问,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妈妈说:“笨丫头,他 们就是你的姥姥和姥爷,可惜你姥爷年轻时从军,死得早,你姥姥体弱,在你二岁 时就离开我们了。”“妈妈,我长得和姥姥象吗?”妈妈点点她的头:“死丫头哇 你和你姥姥的眼睛真的很象,象弯月儿,只是你这手,象你姥爷,笨得很,哈哈哈。” “那姥姥的手一定很漂亮吧。”“当然,是那种小葱一样纤细白嫩的手。”“妈妈, 其实你的手要不是做太多的粗活儿,也很纤细白嫩的。”“小时候你姥姥教我学过 刺绣,听你姥姥说,她也是在那天姥爷要返校时才悄悄拿出她给你姥爷绣的鞋垫的, 你姥爷看着上面的鸳鸯,又惊又喜,因为它们实在太漂亮了,而且,它悄悄的向你 姥爷暗示了南荷对他的依恋之情。你姥爷一直带它在身边,至死都是鲜鲜亮亮的, 他舍不得用啊。” 红鸥忽然想起什么来,沮丧的说:“妈妈,姥爷家是地主,地主不好。”妈妈 仍然平静的说:“别以为地主都是坏人,地主中也有善良的人。只是因为你姥爷成 分不好,后来你姥姥才受了很多的苦,在那种年代里也不敢绣花养自己,所以到我 这里,绣花就差了很多了。”红鸥听到这里,心里有些酸酸的,她一手夺过枕套, 对妈妈说:“妈妈,还是我自己绣吧。你好好教我。” 母女俩以后数天每当有空的时候,一个细心的教,一个认真的学,绣碧波荡漾 中白中透出粉色的并蒂莲,绣象玉盘一样的荷叶,绣一双活泼泼的小红鲤,绣几根 深绿色丝丝缕缕的水草,红鸥的小脾气渐渐地在这样的细工慢活中消失了,平平淡 淡的微笑浮上了她从从容容,和和美美的脸,当妈的见女儿渐渐地脱去了稚气,知 道可以放心地把女儿嫁出去了。 红鸥在十月一号国庆那天出嫁。高高的堆在花车嫁妆上的,就是那对漂亮的湖 绿的绣花枕,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眼光。喜孜孜的新郎倌,乍一见它们,便不 由自主地用粗大的手指去抠摸那些细细的针脚,简直不敢相信它们出自红鸥那双看 起来并不秀气的双手。客人们散尽后,新郎倌抓了红鸥的手,细心地看她手指上的 那些针眼,感动得不得了,一把就将红鸥抱在了怀里,口里念着:“小鸥,小鸥, 难为你了,你真是我的贴心小枕头。”这个时候,红鸥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年轻时的 姥姥,男人就是那个善良的书生,她相信,姥姥和姥爷也是这样的紧紧抱在一起, 开始温暖迷人的洞房之夜的,她陷在他的新郎的怀里,渐渐的迷醉了…… 蜜月很快就过去了,生活开始走向常规。小两口现在从父母安全的怀抱中走出 来了,已完全的独立了。每天早上,小两口早早的起床,到巷口匆匆忙忙地吃豆浆 油条或者馄饨,然后各自分头去上班。下班的时候,红鸥顺路从菜市场带些蔬菜鱼 肉,做几样并不很高级的家常小菜,等自己的男人回来。两口子吃晚饭,然后一起 打打闹闹地收拾碗筷,又一起走出巷口到河堤上散散步,然后回家看电视,看到那 些情呀爱的电视时,红鸥就可能掉掉眼泪,男人在一边不停地笑话,到九点十点的 样子,两人就洗了脸和脚后钻被窝,男人搂着女人又摸又掐,女人笑咯咯的,两口 子玩累了倒头就睡,再开始新的一天。 日子长了,红鸥就有些不耐烦了,因为男人的单位远,回来常常晚一些,红鸥 等得心烦后,就会耍耍小性子,装着病了,躺在床上哼哼叽叽的。开始确实吓唬了 男人几次,男人老老实实的下厨房,煮一锅半生不熟的米饭,烧两样咸不咸,甜不 甜的“四不象”菜,端到床前请老婆大人享用,最简单的就是端一钵稀烂的面条, 上面盖两个千疮百孔的煎鸡蛋来喂红鸥吃。后来男人发现她是装样子,觉得受了骗, 就不再理她,她也不再哼,只是安心的躺在床上生男人的闷气,男人回了家,扫兴 得狠,有一次看见红鸥的头陷在大枕头里,装出睡得香甜无比的样子,心里就来了 气,嘟哝着:“你睡,我也睡,真累啊!”说完就靠着红鸥倒向身来,头一挨上那 软软和和的大枕头,睡意就来了。两口子竟然在劳累的工作之后这样睡着了,醒来 是半夜,但仍然相互生着闷气,肚子饿得咕咕叫,谁也不服谁地躺在那儿。红鸥终 于忍耐不了,“豁”地坐起来,穿上衣服,拉开门冲了出去,男人也吓了一跳,迅 速地起了身,追出去,红鸥跑得快,男人追得急,红鸥在前面呜呜地哭,男人在后 面急着叫:“回来,你去哪儿!”“我回我妈家!”红鸥哭闹着,男人更着了急, 当初小鸥她妈嫁小鸥那天就对他说过:“可别让我家小鸥受委屈啊,你是男人,该 让的时候让一让。”他是那么坚定的点了头说:“放心吧,妈妈!”可现在,他的 小鸥要在半夜眼泪汪汪地跑回娘家,不是让他不好过么?他快速的向红鸥跑去,拉 住了她的衣袖,把她抱在了怀里。红鸥在跑出去的刹那间其实已经后悔了,现在被 男人抓住了也就不想再跑了,她用头顶着男人的胸说:“看你还欺负我,哼。” “不敢了不敢了,我的小祖宗。”红鸥突然的就仰起头来,把自己的嘴唇贴在男人 的嘴上:“我们也学学电视里面,在大街上浪漫浪漫。”男人给弄了个大脸热,但 还是笨拙地回应了她。然后,两口子兴奋异常地向家里走去,他们发现,有时候是 得制造一些浪漫,这日子过起来才有意思啊。这也许是他们最伟大的发现。 结婚几个月了,正当两口子觉得日子过得无聊的时候,红鸥开始作呕泛酸了, 她常常趴在床沿,吐得翻天覆地。这期间,红鸥是觉得那对大枕头帮了大忙了,吐 完之后,她可以紧紧的抱住它,心里便稳妥一些,平日里有个腰酸背痛的,也可以 垫在背部缓解缓解。于是,那枕头在这段时间,派上了大用处,要么当抱垫,要么 当靠垫,要么当坐垫,被红鸥提来提去,时刻不离地跟着,有时候心烦,她也不去 摔水瓶杯子什么的,就扔枕头,反正那东西摔不坏,既使百般折腾,也完好如初。 枕头就这样被虐待了数月,等红鸥笨重得象一只大企鹅或者说象一只大袋鼠的时候, 红鸥在阵阵巨痛中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女儿。 小两口的日子开始显得混乱无序,养一个小宝宝成了年轻的爸爸妈妈的大难题, 但就象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们有着无限的精力与爱心去侍弄这个整天折腾他们的小 生命,并最终找出一条适合他们自己的生活规律的路子来。一直以来紧紧的靠在一 起的两个大枕头在此时被分开,在中间留下一个容得下宝贝女儿的头的位置,放上 女儿的小娃娃枕,女儿落在湖绿色的枕头之间,就象嫩生生的鲜藕一样可爱。夫妻 俩心甘情愿地把这个小灯泡放在了两个成熟了的身体之间,他们只敢在娃娃睡着了 以后,悄悄地摸到另一方去恩爱一番,没想到即使是这样,还是在女儿黑豆一样的 眼睛下被暴光,这多少令小两口觉出一些不自在。小两口正在互相骂骂咧咧时,女 儿就哇哇大哭了,扯着爸爸的手臂哭,原来女儿会吃醋么,爸爸的臂弯从来就是女 儿睡的地方,现在竟然被妈妈占了,她能不伤心么……小两口不由得大笑,两个人 抱着女儿亲了又亲。其实女儿睡觉是极不安分,常常掀被子,然后往横里睡,头抵 着妈妈的脸,小脚丫蹬着爸爸的鼻子,有时候伸到了爸爸的嘴中,其实她根本就是 睡在两个枕头上的,这时候,红鸥就会醒了,她知道一定又是小家伙把下面尿得透 湿,才翻到枕头上寻求避难所的,她竟然会在睡梦中会自己寻找最软和的地方睡觉, 这让夫妻俩觉得不可思议。后来红鸥给她妈妈说起这事,她妈妈哈哈大笑,说: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啊。” 其实小日子过得并不太顺心,小老百姓的生活是听天由命的。不久前红鸥下岗 了,想去想来做不了什么事,就求着妈妈教自己做缝纫,在巷口摆个小摊子缝点围 腰袖套什么的,男人呆的是个清水衙门,小两口难免因为日子过得紧巴而吵闹,但 无论怎样吵,都舍不得砸自家的瓶瓶罐罐,闹得急了就互相砸枕头,男人烦,女人 哭,男人便提个枕头要去客厅里睡沙发,女人一把拖住,尖声的叫:“这是我的枕 头!”男人便空手去睡沙发,翻来覆去很难睡着,才发现垫在脑下的衣物怎么都没 有红鸥的那对绣花枕好。于时,半夜里,他又会悄悄的摸回床上,手伸到红鸥那边, 发现女人那枕竟饱吸了女人的眼泪,男人心里就痛,他抱住了女人的腰,把自己的 头弯过去,嘴唇贴在女人的颈部,红鸥扭了扭身子,也不再死犟,两人虽没说话, 也感觉到了双方的心跳,觉得心贴得更近了。 红鸥是那种你见了几次面还不敢肯定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的女人,她很难给人 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一般人家女人有的,她都有了,她还有一对特别的大枕头,这 是她幸福的保证。所以在当她搂着女儿而男人搂着她时,她想,以后女儿出嫁时, 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教女儿做一对又大又漂亮的绣花枕作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