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生活 作者:霍艳 2001年12月,我生活在北京。 对于北京,谈不上熟悉,只知道十四年来我离开这片土地的时间不超过一个 月。 我却在十四岁的时候对北京有了厌烦。 其实,厌烦的只是在北京安逸的生活。 柜子里有件红色的T-shirt 是SK的。 暗红色的像心尖划破涌出的鲜血。 更像一抹残阳,夕阳残血。 它的中文译名很好听生活几何。 我现在的生活像极了初中三年反反复复的平面几何。 而我想要的却是高中才研究的立体几何。 只是想让生活充满棱角、颠簸、流离。 突然决定和兜里的三百块钱说再见。 除了一双早已看好的百事流行鞋,更想要的是一条裤子,一件外套。 已经两年没有买衣服了,早已习惯了黑色的制服。 我不应该去班尼璐的,那有我伤心的回忆。 我曾暗自发誓从此不再买班尼璐的任何产品。 却突然忘记肩上背着的还是班尼璐的迷彩包。 总是习惯了生活在自欺欺人的社会中,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 今天所以去,是因为怀念起班尼璐大众的价格。 就算在喜欢SPRIT 、ONLY、U2,却也只能偷偷从橱窗里看一眼。 怀里的仅存的两百块钱也许只购买一件很普通的吊带背心。 而在班尼璐,恰好是一条裤子的价格。 按长度来计算,还是裤子划算。 尽管它一样普通。 七天后是圣诞节,街上的圣诞气氛不算浓烈,却也温馨。 班尼璐很冷清,除了三名导购以外,就只剩我跟朋友了。 他们的热情让我很不适应,不论在那个柜台停留,都会有人应上来,喜欢可 以试试。 谢谢,我一遍一遍微笑着说。 抬头。 导购头上戴着班尼璐的圣诞帽子,还是那喜庆的红色,不曾改变。 传统应该改变,却不应该在改变后,猛然发现它的不和谐,开始怀念起原来 的模样。 从小就有人教我,世上没有买后悔药的。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控制结局,像一场劫难无法避免。 我对主打的驼色棉裤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摸了摸 它的质地,感觉到温暖,却不会购买。 我要的不是温暖,只是淡漠、平和、不张扬。 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条牛仔裤,捧着它的时候手指冰凉。 但我知道这是我想要的,所追求的。 深蓝的底色,并不精细的做工。 喜欢可以试试。 谢谢,我点了点头。 等我从试衣间出来,毫不犹豫地选择要它,像一个男孩看见梦中的女孩以后, 暗暗发誓要照顾她一辈子一样。 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如此。 原价一百四,八折后一百二十块。 戴红色圣诞帽的男孩很敬业地告诉我,一次性消费一百六十九元可以获赠班 尼璐得一款靠垫。他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再去买点什麽。 我抬头看他,并不帅气的男孩,却很舒服。 记得有段时间,发疯似地喜欢上生活在暗地的孩子,他们很能迎合我身上的 叛逆,我想如果没有他们的激活,我身上的叛逆将消失。我乐意陪他们去滚石蹦 迪,去三里屯和成年人拼酒,把烟雾吐在失败者的脸上。 本以为自己适合这种生活,却在一个月后,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厌倦,再叛逆 的人也要吃饭,吃饭就要钱,想要钱就要去工作,工作就要去面对上司,面对上 司就要装出虚伪的嘴脸。 我们活在虚伪中,或多或少,命中注定没有人能改变。 我确信不会爱上戴红色圣诞帽的男孩,他们平庸、碌碌无为,就像我现在的 生活,没有经历过锤炼,甚至可能连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都满足不了我。 一瓶CD香水,可以花光他们一月的工资。 也许他们对现在的生活状况感到满足,认为这就是简单美好的小幸福。不会 因为小时候没好好念书而追悔。 只是我想,十年后,三十岁的他们,还能都戴着红色的圣诞帽,站在班尼璐 专卖店里,向我孜孜不倦地推销一条裤子。 我想可能性并不大,失去了年龄的优越性,对时尚的把握也不再敏锐。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年龄,他们拿什麽给我买CD香水。 他们现在的生活简单,幸福。 却不被我所追求,我要的神秘、挫折、浮华无人能给。 放纵自己把钱包里的钱花光,选了一件纯涤纶的外套,喜欢它的价格四十九 元,不是因为便宜,只是以为巧妙,虽然只相差一元,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至于颜色,大红、驼色、墨绿、鸭蓝。 红色太土,驼色太亮,鸭蓝太傻,穿上那件墨绿色时,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朋友说,你应该换上红色,起码能有点生气。 我不语,只是用手抚摸它柔软的质地。 墨绿只会让你显得更颓废、灰暗。 只因为这句话,瞬间决定买下那件并不是很喜欢的墨绿外套。 血液中流淌着不安的因素,空气充满着忧郁的气氛。 我还是生活在暗地的孩子,发出腐败的气味,封闭在阴暗的角落。 靠垫选了鸭蓝色,粉色嫩的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幼稚。 三个导购在我离开班尼璐的一刹,齐声对我说,欢迎下次再来。 毫不怀疑他们的真心,因为我的光临可能使他们今天第一次开张。 只是在欣赏崭新的自己时,发现钱包里的钞票已不够我在座空调车回家。 有得有失,有喜有悲,有血有肉,这就是生活,简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