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一个瓷娃娃 作者:如挽风 昨夜,辗转反侧,又是失眠的一夜…… 叠被时在床头发现一团皱巴巴的纸巾,拿在手上湿湿的,我才想起夜里迷迷糊 糊地起来擦过泪,原来——往事又入梦。 四五年没见面的小学同学打来一通电话说要聚会,外带威胁地说,我若是再不 去的话的话,他们就来抄家。我,只能乖乖答应了。一路上为见面时该说的客套话 以及该如何解释这几年的缺席打着腹稿。 对着一张张昔日同窗好友的脸,张口结舌了半天仍叫不出名字,确实让人感到 歉疚,好在他们并不在意。来参加聚会的多半是男生,十八九岁的男孩一个个穿西 装打领带,很正式,不仅让人感到气氛严肃了许多,而且与他们正值青春的年岭很 不相称。但,也许只有我才在意这些吧,从其他人的谈笑风生中,我意识到:他们 之间并不疏远,只是我一人离群了。 没多说话,边嗑瓜籽,边把眼前的脸孔与记忆中的模糊影子重叠在一起。 ——一个休闲装跃入眼帘! 很面熟!我敢肯定我认识他,但又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那个人是谁?”我推了推身旁的琼。 “你的同桌呀!”琼很讶异我竟认不出他。 瓷娃娃?!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是洋?他变了这么多? 我有点不确定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似乎正在思索着我是否就是他当年任性 的同桌。 然后,他朝我走过来:“怎么?你还不跟我说话吗?” “我们有五年多没说过话了。”他继续说着,表情带着对老同学应有的亲切。 “嗯——”我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是呀。” 他没接下文! 为了化解尷尬,更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平定,我故做轻松且幽默的说:“真是男 大十八变,你越长越漂亮,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也帅气了许多。”他将了我一军? “哈,哈……”我们默契地笑了起来。之后,谈起一些往事、近况,话题是由 他主导的,我也忘了当时自己都说了些甚么,因为交谈过程中我不大专心。可能是 害怕眼神泄露心中的某些秘密,我极力地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因此分散了注意力。 不久,我们的“相谈甚欢”引来了其他人的取笑。 “老夫老妻重逢的场面果然是催人泪下呀!”语气很夸张。 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小学时我和他的确是同学口中的“一对”。 “他们俩太不像话,把我们都当成隐形人了。” “对!见色忘友。” 再下来竟有人出了“老夫老妻老同学”为上联,大喊对出下联者重重有奖。重 赏之下必有勇夫,让人笑破肚皮的下联竞相出炉。而,我的脸,始终是红的。 老同学见面,谈得最多的就是往事,以前的种种“丑闻”被添油加醋乱说了一 通,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很尽兴,我也没多加辩解。 在一堆西装中,他很显眼。我不时偷偷看他,或者假装不经意地瞄一眼,一瞄 再瞄地,有几次正好对上他匆匆避开的眼神。心中,有些窃喜。 时间过的很快,散会时,他主动提出开车送我回家,我推脱一番后(其实高兴 得快飞起来),还是接受了。跨上车,一手搭上他的肩,他轻颤了一下,很轻很轻, 但我感觉到了。岂止是他,我又何尝不整颗心差点跳出胸口。我问着自己:这就是 “触电”的感觉吗? 回到家里,翻遍了每一个角落,终于找到五年前买的瓷娃娃,把它当宝贝似的 捧在手心。在现在看来,这瓷娃娃很不起眼,就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嘴对着 嘴的那种,当时零花钱不够,而且小男孩右手臂上有明显的裂痕,所以我只买了小 女孩。就是这个瓷娃娃呵,藏着一份纯真美丽的回忆……五年级快毕业时,我和他 约定买份小小的毕业礼物送给对方,我挑中了这个瓷娃娃,却在送给他之前我们俩 吵了架,从此没再说过一句话,瓷娃娃也因为我的一时赌气而被一弃五年。幸好没 丢,幸好没丢,我万分庆幸,在它没有上釉的底面画下一颗红色的心。 当晚——我傻笑了整整一个晚上。 …… 我们没有恋爱。短暂假期过后,我又回到学校,进行高中最后一年的学习。他 呢?在刻意打听下,我知道他去了宁波,在亲戚家帮忙打点生意,后来,又听说去 了四川…… 工作后,经常听同事谈起与男友逛街、郊游、看某部浪漫爱情剧、共度甜蜜的 周末等等。难怪她们的脸上总洋溢着幸福。每当她们谈论起自己的男友时,我总会 想起他——又有几年没见面的洋。虽然时过境迁,当时那份悸动的感觉也已经淡了, 但总是忘不了他,忘不了那场聚会。 网络给现代生活带了不少乐趣和方便,工作之余总会上上网,和五湖四海的朋 友聊聊侃侃。就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网络彼端一个不知身住何处、姓甚名谁的男 人,并且和他网恋,因为他独特的网名——“受过伤的手”能让我想起小男孩受伤 的手臂,更因为他说话的口气有着某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从不问对方真实姓名,也 从不提见面,共同的话题总让我们聊得很投机,一段靠网恋维持的爱情也让人感到 真切的平淡与充实。老实说,我真的很喜欢他。 相识近两年,很出乎意料地,他竟问起瓷娃娃,着实让我下了一跳。 他说他喜欢瓷娃娃,我告诉他我也有一个,是两个小孩嘴对着嘴的那种,他说 他的也是。后来他要我把瓷娃娃送给他,迟疑一段时间后,我答应了他,照着他留 下的地址把跟了我十多年的小女孩寄给他。毕竟那是许多年前的回忆,留在身边也 只能徒增伤感,而且我相信他会好好收藏。 再没有过多久,他告诉我:“我快结婚了。” 我呆了。 “不祝福我吗?” “祝福你。”我仅仅是个网上情人。 他把话题一转,我们又像以往那样聊起来,只是我提前下网罢了。 又是一个即将来临的春节,在父母的催召下收拾好行李奔向机场,原本遥远的 距离不到一个小时就跨越了,就像十几年的时间眨眼即过。前来接机的母亲高兴地 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说我消瘦了许多,回家一定帮我大补。 “我的老朋友们都还好吗?”我突然就冒出这句话。 “还好——对了,那个叫甚么洋的……” “他怎么啦?”我激动地拉住母亲的手。 “他呀,就快结婚了,前几天还发了喜帖到咱们家呢。” 心,抽痛了一下。 “到时候你千万别忘了去给人家道个喜……” 母亲继续说着。 怎么两个男人都要结婚了? 拿起烫金的喜帖一看,婚期就在这几天,看来是特地安排在春节前夕沾喜气的。 是的,我会祝福老同学的。 婚礼很热闹(也许换个角度来说是嘈杂)。 他又改变了许多,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我静静地看着他给道喜的 客人递烟、敬酒,周旋在一团团烟雾和碰杯声之间。所有的宾客都笑着,他也笑着, 新娘,我看见新娘了,她也笑着,笑的和幸福,很温柔。 就当当年的悸动只是错觉吧,我举起酒杯走到他面前:“恭喜你了,新郎倌。” “你来了,”他的笑容变的有些不自然:“谢谢!你看我忙得都没空跟你打招 呼,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还要让你更忙呢……新房布置得很漂亮吧?不带我去参观参观?” 哎!还是放不下,那间属于他与她的新房是甚么样的呢? “好啊,走——” 这就是他与她的新房,布置的喜气洋洋,摆设物以红色系为主,尤其要是墙上 那大大的“喜”字,红得特别刺眼。 “很温 馨。” 口是心非! “我以为你会说不够浪漫。” “的确不像你的风格。” “不是我布置的。” …… “甚么时侯恋爱的?一回来就听说你快结婚了,我还不大相信呢。” “不算恋爱,家里人介绍的。她父亲和我父亲是朋友,老人家急着抱孙子嘛, 我们就认识了,”他继续说着,就像在解释甚么:“家了人都喜欢她。”“那—— 那你也很喜欢她吧?”竟在别人的新婚之日问这种话! “我是说,你一定很喜欢她,不然就不会结婚了。”我假装若无其事。 “——既然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和谁结婚都是一样的。” 我豁然转身看他,房间里只有我们俩人,气氛,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他的眼光落在两个小东西上,不到两节手指高的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正嘴对 着嘴,黯淡的颜色在其他鲜艳的饰品中显得极不协调,是瓷娃娃!! 走近一看,小男孩的右手臂上有一条明显的裂痕,他对面的小女孩对我来说更 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我颤抖地拿起小女孩,翻到底面,一颗红心赫然出现在眼 前。原来,我买的小女孩和他买的小男孩是一对的。忽然之间,我似乎明白了许多。 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双手:“告诉我,你的哪只手上有疤?” “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疤?”他不了解我的反常举动。 “快告诉我!” 他缓缓地摊开左手掌,果然——一道狰狞的疤划破他的手掌,划断了生命线。 我轻 抚着这道疤,泪水掉下来,正好落在他手心。 “你就是‘受过伤的手’。”无需再问,我知道一定是的。 “你?……sky ?真的是你?”他惊愕了,紧紧捏住我的肩膀。 “嗯。”我说不出话来。为甚么?为甚么不问他的姓名,不问他家住哪,不问 他十八岁那年是否曾对某个女孩动过心,不问他喜欢瓷娃娃的原因? 知道得太晚了,一切都晚了,我们只能向现实低头,只能向眼前的这场婚礼说 无奈。推开他,奔出房门,正好遇见新娘子。 “洋,快去招待客人了。”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 新娘和新郎逐渐远离我的视线…… 当晚——我大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