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的,我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堕落和腐化了。而且,无可救药。 99年夏在反美游行的热浪中,学校铺天盖地贴满了大字报,在那些难以统计数 字的作品里,其中不乏诙谐幽默的上乘之作。 如“抵制美货,从可乐做起;” 如“冲进麦当劳,接管肯德基;” 如“不考托,不考G ,一心一意打美帝;” 当然还有那年在国内尚属蓬勃发展态势中的法论功学员所贴的标语,什麽: “李洪志大师啊,你怎麽还不发功,将他白宫也炸个粉碎?!将我南联数万万的劳 苦大众救出这水深火热之中!”这条标语很快就有人在底下跟了帖:“无稽之谈! 歪门邪道!!乌合之众!!!” 当时内容最多、讨伐最激烈的应该还属于对北约及美国总统的言论,其中有一 则另辟蹊径,别具匠心地将CLINTON.BLAIR 的名字重新做了定义: Caesarean (专制帝国的) Bomber (投弹者) Libidinous(淫荡的) Liar (撒谎着) Inhuman (惨无人道的) Antic(小丑) Nonsensical (胡说八道) Idiot(白痴) Truthless (毫无可信的) Rogue(流氓) Ogreish (食人男魔般) Nazi(纳粹) 当然那年他所带来的那桩举世关注的性丑闻案也难逃被人幽上一默,那时我很 肯定,写那篇叫作《小莱自白》的兄台同时肯定也是一位周星驰影片的爱好者,因 为《小莱自白》是这样写的:曾经有一个让我FUCK YOU的机会摆在我面前,但是我 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FUCK那个人,我一定 会好好珍惜,如果非要给这个FUCK加上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当时,在报刊栏附近读大字报的同学们无不神情肃穆,满腔悲愤,就连看见身 背耐克包或手拿可乐瓶的人我们都会狠狠瞪上一眼,但和我一样,当读到这则小字 报时,全都忍俊不禁。 我说了一大堆已经快要从记忆中磨灭的东西,其实重点是:当时我还在一棵白 杨树上看见了一张条幅,条幅上写的是——什麽都可以丢弃,除了信仰;什麽都可 以消亡,除了精神。 我想现在的我,用这句话来引以为戒应该很合适,但那其实已经徒劳无功了。 因为一切都已经不能再改变,所有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晚了。 梅瀚辞职后,去洋大陪了白亦好长一段时间,两人三天两头为一些鸡毛蒜皮的 小事闹别扭,搅得她好不心烦,回到海口后,便找了她父母要了些钱,跑到东南亚 自助旅游散心去了。梅瀚旅游的最后一站是泰国,她从泰国回来后,皮肤晒得很好 看,梅瀚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怎麽样?肤色比你还正宗吧?那当然喽,泰国 晒的,肯定和海南晒的不同,我在那边每天都擦橄榄油晒太阳!”和我比完谁的皮 肤黑的正宗后梅瀚有些神秘且兴奋地说:“我差点就不回来了。” “为什麽?” “我去泰国后,只在曼谷呆了两天,便去了芭提雅,芭提雅知道吧?” “不就人妖多吗?” “对,就是那个芭提雅!我就住那附近一个靠海的酒店里,每天晒晒太阳,游 游泳,吃吃海鲜,还有热带水果……” “有没有稀奇一点的?这些海南统统都有!”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的还在后面,我在芭提雅泡了一个泰国妞!” “不会是人妖吧?”我笑话她。 梅瀚瞪了我一眼:“你以为就你行?!” “好,好,我不行……继续继续。” 后来梅瀚给我复述的事情简单来说是这样子的:她在临离开芭提雅的前一天, 也就是回国的前两天,隔着一条马路,她见到了令她一见钟情的她,她一看见她, 就感到一股暖洋洋的热流自下而上地往心里窜,她当时就有股冲动,应该马上冲到 马路那边,拉起她的小手,然后迈向马路那边的教堂,从此踏上幸福快乐的人生。 说到这的时候,梅瀚停了下来,一脸喜悦甜蜜的模样。 陶醉完后,梅瀚接着说,她趁着那女孩的爸爸在给别人送椰子外卖的时候,以 百米冲刺的速度,穿过了马路,去跟那正在替客人砍椰子的在学校里以学日文为主 的女孩说话。梅瀚跟那女孩的第一句英文对白就是——“明天我能不能约你去看电 影。” 女孩马上就同意了。 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难道她看不出你是女的吗?”当时梅 瀚有点不高兴,她拍拍胸,一脸扫兴的样子说:“我又没胸部!!” 后来梅瀚告诉我,那女孩答应她之后有加了一句:“但是我要带我妈一起去。” 听到这句话后,我不禁哈哈大笑了好长时间。 “真滑稽,那然后呢?”我笑完后接着问。 梅瀚说那天女孩的妈妈真的去了,然后她们三个人便看了部泰国片,她说她已 经不记得片名了,但可能是喜剧片,因为她们一直在笑。 “后来呢?”我又问梅瀚。 梅瀚又说,因为她天相处得很愉快,所以她们又约好第二天下午见面,但第二 天的她按理来说应该离开芭提雅去往曼谷了,因为她回国的机票就是第三天的。 “所以……”梅瀚说:“那天早晨我就包了辆车赶到曼谷将我第三天要回国的 机票延期了。” “你可够狂热的!” “不骗你……”梅瀚神采飞扬地继续说道:“跟她在一起,我有一种恋爱的感 觉,就算是牵着她的手,我的心都会跳,我几乎能感觉到我们之间都可以通过手指 摩擦出爱的火花,在芭提雅的那几天我每天都神清气爽的……后来她还邀请我去她 家,虽然我没有告诉她我爱吃什麽,但不可思议的是——那天的菜居然全是我爱吃 的!” “嗤!你处在那种情况,就算喂你吃猪食,你也会活蹦乱跳欢天喜地的。” 还处于被爱情滋润之中的梅瀚没理会我的挖苦,仍然兴致勃勃地说:“在她家 吃饭那天她妈对我说,如果你再来泰国一趟的话,说明你有诚意,你就可以娶走我 女儿了。” “不会吧?她妈就那麽干脆??”我开始匪夷所思:“哎,不对呀……”我突 然醒悟过来:“难道那女孩的妈也没看出你来吗?” “我又没胸部!!”梅瀚大怒,这次她真的生气了,她认为我故意挖她的痛处, 可是我又怎麽会挖她这方面的痛处呢?就算是全世界99.99%人都在这方面嘲笑她, 我也只能会是唯一一个不会在这方面刺激她的那个人。 因为我跟她是一类人啊。 “我只是纳闷嘛,干嘛生那麽大的气?那好吧,不提那个,你和那泰国女孩怎 麽交谈呢?” “她懂一点点的英文,她是学日语的,懂一点英文就足够了,我们主要是靠心 灵上的沟通,靠心沟通,明白吗?至于现在嘛,我们主要靠e-mail联系。” “你觉得你和她有戏吗?” “那可难说!白亦要把我惹急了,什麽都难说!” 九天以后的一个早晨,梅瀚邀请我去汇通酒店喝早茶,我问她:“怎麽样?梅 瀚?” “什麽怎麽样?” “那个泰国妞啊!你和那泰国妞怎麽样了?” “别提了,每次来e-mail都是那句话,什麽你怎麽样了啊?在干什麽啊等等等 等,一句多余的别的话都没有。” “那你要她说什麽呢?” “这个还要我来教吗?”梅瀚瞪了我一眼,“语言不通是这样的,好好的,学 什麽日文,英文都没学好学什麽日文?” “最重要的并不是语言问题吧!” 梅瀚点点头,有些沮丧:“和老外是这样的,语言不通什麽都成问题,退一万 步,就算我有本事让她明白了我是女的还继续爱我,再有本事说服我爸我妈让她来 中国,嫁给我,跟我生活一辈子,就算是这样,我们之间还是会存在很多问题,比 如说,我不可能不要事业整天陪着她转吧?也不可能整天靠手势交流吧? 而且她是泰国人,相处久了,肯定还会出现一些文化上、饮食上、风俗习惯上 等等等等不合拍不协调的地方吧,不可能的事情太多了……“最后梅瀚叹了口气, 下了个结论——一见钟情这种事就这样!就这样的不牢靠!!” 再后来梅瀚和她的泰国小妞的跨国之恋慢慢的就不了了之了。但直到最后,以 梅瀚的话来说就是那泰国小妞还是没明白她那一个多星期是在跟一个与自己有着相 同性别的人在一起。 在梅瀚去泰国的那段时间,因为我也无所事事,便和阿芫去了趟北京。走之前 的晚上,我打电话问阿芫第二天出发的时间。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在我即将挂 线的时候,听到了阿芫的声音。 “怎么那么久?” “我在洗澡,没听到。” “洗完了吗?” “还在洗。” “呃?那现在你是什么样子的呢?” “没穿衣服啊!” “赤身裸体吗?” “对啊!” “你光着身子出来接电话?” “只要是岩喊你的电话,就算是光着身子也要出来接啊!” 下了飞机已将近2 点多钟,那是三月份一个令人愉快的下午。我带着阿芫从清 华西门打的去了语言学院那块,逛完那条街,一直走到了五道口的那家麦当劳店, 开始喝起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无法缺少的下午茶,等待着六点半和陈梓他们约好的 时间的到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四点多,我感到有些无聊,便跑出去买了份报纸。回来和阿芫 一起看。阿芫看一会儿报纸就来舔一次我的耳朵,不知搞了多久,等我抬起头来时, 发现自己已成了人群中的焦点,看着我们的那群人脸上大多露出诧异的神情。我推 开她:“别……别这样。” “怕什麽?谁认识谁?” “不行,不行。”我跳了起来,趁机跑去买了两个巧克力甜桶。 终于快到六点半了。我和阿芫起身往上地的一家狗肉店奔去。然后便在陈梓他 们期盼的半信半疑的目光中走进了狗肉店的甲秀包厢。在甲秀包厢里吃喝完毕后我 们一干人便打的去了滚石。滚石里人山人海,鸡鸭遍地,非常拥挤。我和阿芫陈梓 三人在场下呆了片刻,觉得与其在场下被人挤,还不如上场去挤人,想通了后便也 扑了进去。 下到的场后,阿芫蹦了会儿,热完身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对我进行性骚扰。 在海南时,阿芫就喜欢在一些无人的场合放肆地搞我一下。现在她更加无所顾 忌了。我们到场下休息时余力递给我一只圣罗兰,刚点燃准备抽时,阿芫一把抢了 过去,将烟扔在地上踩灭后,悄悄俯在我耳边说这种烟抽不得。 “为什么?” “抽了会没性欲。” “谁说的?” “经验之谈。” 我们一行9 人在滚石里玩了2 个多小时终于得出了结论,那就是滚石不是正常 人呆的地。` 我在北京的那几天,陈梓几乎隔三差五地跑到我那洗澡。说到洗澡这件事,我 想我有必要提一提当年在北京读书的有关洗澡的那一段经历。去学校的第一天,我 便发现了在北京念大学有可致命的一点,那就是洗澡。我头一回进公共浴室时,被 一屋子烟雾缭绕赤身裸体的场面吓倒了,在那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进了法西斯 集中营。没有过多地想什麽,拔腿便跑,向陈梓问清了情况,才知道原来并不仅仅 只是那个澡堂是这样的,在全校、甚至是全北京的各大高校全是这样的澡堂,当我 明白了情况后,我傻眼了,不知道在今后漫长的四年学生生涯该如何渡过。 后来我打听到学校附近有一家旅馆二十元可有一张床铺,那样就可享受到旅馆 里的单间浴室,我毫不犹豫扑了过去。就那样我渡过了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 夏天来时,我渐渐感到了吃力,的确,每天都洗20元的澡根本吃不消,后来实 在没有办法,只好咬咬牙,接受了陈梓的意见,让她的陕西老乡每个月替我买几十 张澡票,跑到北大脱衣服去了。其实不单是我,就算是陈梓也同样的不习惯在大庭 广众之下脱得赤条条的。 说起北大澡堂,我又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件事情,那是某年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我又去北大澡堂。那时天还很早,澡堂里不怎么拥挤,所以也不怎么吵,我听到了 旁边两个女孩的对话。其中一个请另一个替她搓背,被请的那个边搓边说:“很少 见你来洗澡!”带着西北口音的女孩这时告诉她:“那是,明天要赶火车,不洗不 行了。”已经搓了一会儿的女孩看见西北口音女孩身上被搓下的密密麻麻的污垢终 于忍不住了:“你怎么那么脏?!”西北女孩非常的老实,丝毫不觉得以下的答案 会令正常人无比难堪——“很正常嘛,上一次我洗澡时是从家回学校刚下火车的时 候。”听完这一段令人心惊肉跳的对话,我盯着地上从她们脚边缓缓流过的黑色的 污水,狼狈而逃。 陈梓有一次又来洗澡时,刚好看见服务员通知缴第二天的房费,躺在床上的阿 芫听到后,拿着钱便出去了。 “你们的钱合着用吗?” “没有啊,是她的,我的钱刚好够买两张来回机票。” 听到那句话,准备进洗澡间的陈梓放下内衣裤,想也不想睁大眼劈头盖脸地就 问了句:“岩喊,你也被包了吗?” “你说什么啊!有没有搞错?!”对陈梓这句不分青红毁人清白的话我有些恼 火。“ “好好好,不管是不是搞错了,你得再去找一个!”陈梓跑到门外看了看走廊 跑回来迅速地说。 “我现在和她在一起呢!” “跟小蜜别太认真!”陈梓心急火燎瞪着我,唯恐我上当受骗。 “你只是她的地下情人,小白脸一个,在外面再嗅一个小女生才是你的正途, 而且,这也天经地义。” 我醒过来时,看见阿芫仿佛熟睡似的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在一边静静地呼吸。 春天的北京,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城市,除了整日飞舞的漫天黄沙,其余什么都 没有。因为屋外正刮着七级大的风沙,我只好和阿芫留在旅馆里,四下万籁俱寂。 我打开电视,转了几个台觉得没什么可看的,正打算将电视关上时,阿芫说: “就看海南卫视吧。” 当时海南卫视播的是类似于中央二台的金土地的节目。说的是海南一个种着300 亩香蕉园的农民企业家年年丰收年年亏本,有一天突地觉悟到包装对于一个产品的 重要性后改换产品包装从此迈上富裕的幸福大道上的专题片。我便和阿芫躺在床上, 穷极无聊地看着以上这部专题片。 “林总,据我所知,你们公司的香蕉原来全是散装批发给批发商,后来才发展 到用筐零售,到了现在你们已经专门从省外定购了包装箱包装来卖,销量一次比一 次好,请问你是怎么意识到更换产品的包装能提高产品的销量的呢?”那个穿着花 花绿绿仿佛在香蕉地里观光度假而不是去做采访的记者傻乎乎地问。 我看了阿芫一眼:“好看吗?” “好啊。”她裹了裹被子。 不一会儿,只听到那个海南农民企业家夹着大款包挥舞着拳头用他极不标准的 普通话意气风发地回答:“我们公司从96年就开始实行一个宗旨,那就是——顾客 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顾客想要什么样的服务,我们就提供什么样的服务!顾 客想怎么搞,我们就怎么搞!搞到他们满意为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