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爹的公司亏损将近17000 万又被人席卷了4000万逃到委内瑞拉导致公司资产周 转不灵将近六个月时,家里还不知道,直到爹因为行贿罪及其它一些经济问题被警 察带走时,我们才知道。那天中午当我回家时发现妈的神色不太好。头发凌乱,目 光涣散,脸色有些发青。我以为只是因为她麻将打得太多,累的。便一头扎进了房 间,过了一会儿,妈用乡下话说:“小喊,你出来。”我走了出去。 “家里出事了。”妈神情悲怆地说完后便转身进房。 “什么?”我没听清,追了上去。 妈剧烈地摇晃着脑袋,用眼神示意我:“你出去吧,别呆在家里。” 我马上意识到妈那句话的意思,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妈又说:“今天别回家了, 在你朋友那住吧。” 我知道妈想保护我那颗稚嫩的自尊心,不想让我亲眼目堵家里发生惨变的所有 经过。顺从地走出了家,阿芫陪着我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初一来了电 话让我回家。 我们都以为事情并不大,都以为这场灾难很快的便会过去。昱日我醒来时,对 这件事仍然没有什麽深刻的感觉。当我正在刷牙时看见了妈红肿的眼显然一夜未睡 的样子从屋里出来,拿了一张写满生辰八卦的纸条给我对我说:“小喊,回外婆那, 让你外婆找人给咱家算算。” 我洗刷完毕便出了门。在路上忽想到钱没带够,打了一个电话给梅瀚让她拿一 百块钱出来。见到她我告诉她我家破产了我爹被警察抓走了。她有点吃惊问我是不 是在开玩笑,我没回答。后来她一想我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和她开玩笑才相信这件事 情的真实性。 “如果你们家开始家道中落,这可真象是你的人生。”梅瀚说:“你很有点没 落贵族的气质,不过这也没什么呀,好多名人不都是这个时候写下的巨作吗? 象曹雪芹、鲁迅什么的……“ “我不喜欢当作家……”我打断梅瀚。 准备上车时,梅瀚说:“要帮忙的话说一声。” “我知道。” 我闷闷不乐地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快到了外婆家时才醒了过来,那时我不知 怎地忽然才意识到我家真的出事了。可是窗外的天空还是那么的湛蓝,地上的草还 是那样的郁郁葱葱,路上的行人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所有一切都和从前全无改 变。我在外婆家等候外婆将算命结果给我时的那个时间,家里来了一群财产清算小 组,将家里的资产做了一次评估。因为纪宁当时去了柬埔寨公干,这件事情一直没 告诉他,纪平和岩舞到了周末回来时发现家里不知为何突然已经面目全非。最可怜 的是六月,她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每一天只是一个劲儿混混沌沌地跟着我 们东奔西跑。 爹出事后上我家看望我妈的人络绎不绝,不少受过爹恩惠的人们不时地偷偷塞 些钱给妈。在这种时候妈常常难过得泣不成声。我了解妈的感觉,那是一种被施舍。 而妈那个时候只要一见到人就会拽住对方,像祥林嫂般絮絮叨叨地开始重复、 不知疲倦地说:“没想到我们老岩回落得这个下场,更没想到我们家会变成今天这 个地步……真的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 家里刚出事的那几天, 每一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很小的一件事情也能让全家人手忙脚乱, 心惊胆战,如临大敌。初一看见我手上那块毕业后爹送我的名贵的浪琴表后便让我 摘下让我叫梅瀚先替我放着以免节外生枝。我给梅瀚打了电话让她过来一下。当时 白亦也从洋大来了,梅瀚问我可不可以把白亦也带过来?我说随便你。看见梅瀚时 她只身前来。梅瀚跟我解释:“我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白亦不要来比较好,有点危 险。” 我想问她有什么危险呢?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什么事?”梅瀚很快地就切入主题。 “替我带着这块表吧。” “我跟你这么说吧,岩喊……”梅瀚没接过我递给她的手表,小心翼翼看了看 四周迅速给我列了两点无法帮忙的原因:“第一,你们家都到了这地步了,象一些 股票证券金银首饰该扔的都扔了吧,免得招人怀疑,反正都是身外之物。第二,你 爸是行贿被带走的,指不定还受过贿,所以我不能替你拿这块表,这是窝赃。 听完梅瀚流利之极抑扬顿挫早就准备好的两大理由,奇怪的是我丝毫不觉得出 人意料:“那就算了吧。”我迅速说,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讶异的神情。梅瀚没想 到我的回答这么干脆,不知是不是有点失望,等我走了之后还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 呆。 就梅瀚奉行的那套中庸之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明白她是这样的一种人。只是也 许潜意识里我还希望这是一个错误的判断,或者说,梅瀚经常人前人後说的那句可 为我两肋插刀的话深深迷惑了我。站在梅瀚的立场,她这么做我无可厚非。 也许我要她帮我这个忙才叫强人所难,但是不管怎么样,从梅瀚拒绝帮忙的那 一刻开始,我知道,我们的友谊已经开始名存实亡。 后来苗淼知道了这件事情,感兴趣的问我:“那是一块怎么样的手表呢?” 我将腕上的表伸出给她看了个清:“就是这块,浪琴。” “哇!真的很不错!” “那当然,是我爹送给我的,在他被抓走的前一个礼拜……” “好有纪念意义!” “是啊,我爹送给了我后……”我嬉嘻一笑,脸上的表情很滑稽,轻描淡写地 说:“就被抓走了,就突然不见啦!! 苗淼看着我,神情很怪异。 “你怎么那么轻松啊?好像不是你爹似的……如果你难受,哪怕只难受一点, 我们都会好过一些,你现在居然这样事不关己……”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我就这样,就让你们难受!” “你爹会被判几年?不管几年,出来后应该也快60多70岁了吧!” “鸟你妈的蛋!少跟我提这些!” 但是后来我并没有马上和梅瀚绝交,也说不清为什麽,总之我和她仍然若即若 离地见着面。有一次和梅瀚离开开心Tom 后,漫无目地地在街上走着,路的尽头, 隐约可见新疆人烤羊肉串时弥留在空中的烟雾。梅瀚不停地看着我,时而爱昧地笑 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和一个男人抢女人!” “我可没这么觉得,我只不过是在偷情而已。”我耸耸肩。 “如果被那男的知道会不会把阿芫怎么样?” “难说,说不定会将我杀人灭口,至于阿芫嘛,可能采取经济制裁!” 梅瀚笑笑:“阿芫以后可不可能跟你?” 我的脸微热了一下:“等她人老珠黄没人要的时候可能会这样考虑吧!” “我是说现在。” 我停住脚步,很肯定地告诉梅瀚:“那不可能,她只会跟有钱人在一起。” 梅瀚似乎显得有些疑惑不解:“你问过她啦?” “那倒没有,不过这种事情明摆着嘛,不用问也知道。” “我倒不觉得。”梅瀚摇了摇头:“我觉得阿芫不是那种女人。” “不管她是不是,首先我就养不起她,所以不存在以后她会不会跟我那些假设 了,有钱才会有女人!”我平静地说。 “话这么说没错,但是那台湾人那么有钱,阿芫还不是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 起?”梅瀚幽幽地说,很有点失落的样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岩喊,现在的你 堕落得乱酷乱酷的。”梅瀚有些羡慕。白亦后来知道这件事后警告梅瀚,你羡慕也 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学岩喊! 我家刚出事那几天,阿芫那边也不大太平,另外一个做小弟的台湾人趁他包的 女人去海口逛街的时候找了宝华的一只鸡带回家里搞,刚好被他喜欢杀回马枪的女 人抓奸在床,结果是女人想借此要一笔分收费,从此开始自己幸福的爱情生活。但 这件事闹到台湾叔叔那里后,他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个女人:“如果你真的想走,我 也没办法,不过我会马上开除他,替你出一口气,他既然连个女人都摆不平,那干 脆别干了,回台湾去得了!”女人虽然觉得这种结果很能让她挣回一点面子,但还 是很失望,这毕竟是一件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只好哭啼了 很久,不停地打国际长途哀求台湾叔叔替她做主,后来台湾叔叔也被哭烦了,便说: “那就按游戏规则来办吧!” “真他妈的一帮畜生!”当我告诉梅翰这件事情及台湾叔叔说的话时梅瀚正开 着她老爸给她买的新的SUZUKI的白色吉普带着我去车站接刚从洋大上海口的白亦, 她义愤填膺地骂道:“这帮猪罗应该抓去阉了,No!阉了还她妈便宜了他们! 应该弄点性病给他们……当然,也不需要女的去传染,就在他们的内裤上放点 病菌就行,让他们以后谈性色变,谈爱色变!没事就去感感染、发发炎,到头来也 不能怎么样,因为也不知道是在哪搞上的……“梅瀚说到得意之处,哈哈哈乐了起 来,末了,她又加上一句:”岩喊,你没事也可以去办一个学习班,指导指导她们, 学习班就叫做:“嗯……”梅瀚想了想:“就叫做——姐姐妹妹站起来! 爹被抓走后不久,我的经济开始每况愈下,原先那份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工 作也没好意思再去,便只好重新出去找了一份工作,跑到了一家电子商务公司做产 品销售策划去了。认识了一个比我大四个月叫仪玲的女孩,她是家里的独女,父亲 是个公安,母亲是管监狱的,对她疼爱有加,看管甚严,以至到了现在仍旧从未谈 过恋爱。 仪玲是公司里的秘书,当初招聘她时,是想请她给公司全体员工打杂,做一个 公共秘书,结果进来后,得到了老板的青睐,成了老板的私人小密。虽说她大部分 时间是为老板工作,而且老板也非常喜欢她,但因为已婚的缘故,老板对她还算中 规中矩,从不逾雷池半步。直到有一天当他得知他的助理一叫小梁的家伙对仪玲有 了非分的想法后忍不住马上开了一个会,将例行公事讲完后,他有些失态地大声咆 哮:“我最后再说一次,谁敢泡仪玲,我就让他下岗!” 我第一次到公司面试时,站在仪玲的办公桌边跟她闲聊:“你是小秘书啊?” 已工作了一年多的仪玲那天象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般红着脸,慌乱地摇着头: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小蜜书!”我有些好笑,我想象中的小蜜?她怎么知道我 想象中的小蜜书是什么样子的?莫名其妙! 终于轮到我进去了。 “有作品吗?” “没有。” “以前做过策划吗?” “没有。” “那你凭什么来应聘这份工作呢?” 在我正准备胡吹海捧前,旁边的助理小梁突然插嘴:“你怎么没填家庭简历? 来,重新补上。” “拿来我看看。”老板说。助理小梁将我的简历递过去后老板看了看:“怎么 不填?” 我没吱声。 “你家住在船务公司?”老板低下头又仔细看了一遍,看清了我的家庭住址, 将助理小梁支了出去后问。 “对。” “你父亲还是母亲在船务公司工作?” “父亲。” “你父亲叫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 “对,没错,我父亲叫岩其海,就是本年度海南十大新闻人物之榜首的那个岩 其海!”我咧嘴一笑,自我揶揄,心里不禁掠过一缕物似人非的凄凉。我不知道老 板是出于好奇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心态,总之,就那样,他连我凭什么应征这个职位 都没问下去就将我聘用了。 家里一直没有爹的消息,只知道他被关在离海口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县城的看守 所里,我和弟弟妹妹们自爹抓进去后再没见过他。只有妈和初一在律师获准会见我 爹时她们悄悄地跟去,在我爹从监仓走向会客室的那一小段路上,远远地躲在看守 所的大门外艰难地瞄上一眼。在立案侦查阶段,她们只见过爹一次。那一次,初一 回来后说,爹看起来有些浮肿,脸色苍白得可怕。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爹那段日子 之所以会全身浮肿除了因为长时间晒不到太阳外,最主要的是,刚被抓进去的那七 天爹没有吃过一次正常的饭也没有喝过一次正常的水。 妈的精神愈发不好,开始时我并没有看出来,直到有一天早晨,我因为要上厕 所而在凌晨六点多醒来时,看见了站在走廊阳台上的妈,她茫然地望向远处,这几 乎成了自我爹出事之后妈的招牌姿势。我看见了妈前额有一片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 变白的头发在清晨的阳光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茫。 我很难过。 家里除了妈表现得过度的悲伤和恍惚外,其它人包括我的小妹六月,都很镇静, 当然六月的镇静主要还是取决于她的少不更事。爹刚被抓走的那几个月,我和妈常 发生激烈的冲突,因为我非常的不理解她,那段时间,她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表现 出一个母亲在遭遇劫难时所应表现出的坚强与勇敢,相反,她一直在怨天忧人,一 直在泼我们冷水,也一直在说一些例如我们就听天由命吧的泄气话。在这种时候我 经常是吼着对妈说:“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 每当我冷静下来并站在妈的立场上设身处地为她想想时,我都会为我吼妈这件 事感到后悔,妈毕竟老了,也毕竟是一个做了二十多年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已经毫无 斗志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