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开庭那天结束后,在爹被带走前,他对那群围着我们几个看起来已成年的孩子 的记者说:“要问什么就过来吧,别骚扰我的老婆和孩子!” 有一个记者跑过来突然问:“岩总,你入党多少年了?”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 儿后奇怪地笑了笑:“别提了,别提了,都几十年了,但到了最后还是没听党的话, 没做党的好孩子!”爹回答很奇怪,他颠来倒去地重复这几句话,我想他一辈子都 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罗嗦过。 快离开法院的时候,突然有两个记者冲过来,尝试着将脸贴在玻璃窗上,学着 国外记者的那一姿态拦住已经缓缓开走的的士车,非要15岁的纪平谈一谈他对我爹 的看法,后来纪宁跳下车指着他喝道:“你别骚扰我弟,真想知道吗?你是不是真 想知道?你有多大本事?是不是我说什么你登什么?那行啊,咱们现在就去找一家 茶馆坐下慢慢聊怎么样?!”那记者被纪宁奚落得一时语塞,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了 好一会儿后便转身离开了。 从法院回到家后,我便洗了一个澡,洗了很久,出来后已经快七点了。我倒在 床上,思想一片空白。没有特别的忧伤和难过。阿芫给我来过一个电话,我本来不 想起来接,但是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我接起后随便说了几句,告诉她我爹被判了几 年之后便沉默下来,她也好长时间没说话,问我要不要出来喝点什麽,我说我想睡 觉,她犹豫了一会儿便说那好吧,那你睡吧,醒来时给我打一个电话,我说好的。 便跳上了床,将脸枕进枕头里睡了过去。 我将脸埋进枕头里的时候,思想格外的清醒。发现现在的自己讲话或考虑事情 在时间上愈来愈有了个很清晰的界限——出事前和出事后。 后来陈梓也渐渐地被我影响了,她和我说话的时候也喜欢使用这两个时间定语。 陈梓说,出事前的我还真是一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嚣张狂妄不可一世追求女孩时 喜欢采取暴力手段,只是稍稍被别人给了绿帽戴後就整天只知道沉浸在痛苦之中的 人。 而出事后,我的极度冷静及坚强让她感到是那样的陌生,所有言行举止令她常 常有种错觉,使得她不得不怀疑我到底还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岩喊。她认识的岩 喊在某些方面还停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的那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孩子气。那个 一入大学父母亲一块陪着来北京,一进宿舍对她们的招呼置之不理收拾好东西上床 就睡一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对她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什么时候放假?”的 家伙。 当然,那之后我还有一个很显著的变化,那就是——我再也没有想过死。 陈梓是我的朋友,在某种意义上她应该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和其他所有人都 不同,她可以和我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上课读书一起考试作弊一起躺在床上无所 事事一整天一起相互气急败坏指着对方鼻子骂一起评论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一起 听老鹰的《说不出为何》一起为我泡妞出谋划策一起对我泡上的妞大放厥词的人。 她理解我,无论是精神上还是思想上,包括我内心深处一些最原始肮脏的罪恶 想法她都能明白。简单来说那就是如果我怀疑上一个人,她不会认为是我搞错了, 她也决对不会说出那种:“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冤枉她了。”之类的话。她只会 说:“以后注意点吧,岩喊,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失恋三年后才开始第 二次恋爱很大程度取决于我的一句话上:坚持下去吧,一定会有结果的。我的这个 未知结果的结果被陈梓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个好结果,结果就是害得她苦守了两年多, 遭受了许多完全可以避免的折磨。 陈梓一直不喜欢小马,其实和我有过关系的女孩她谁都不喜欢。看起来比我成 熟的她说你是泡妞呢还是认姐姐?找一个比我矮的她会说你已不算太高了还要找个 袖珍型不为后代负责啦?胸部小的她说人家是搓衣板你也不嫌搁着慌,胸部够大吧 她又嫌我色说我是找奶妈!终于碰到一个不是太成熟不是太矮胸部不大也不小长的 也如花似玉的她说人家的声音嗲,像一个狐狸精,真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吧她还是能 挑出刺来——不行不行,她太劲儿了! 总而言之,只要是女人基本上就别想逃过陈梓的攻击。虽如此陈梓还是很积极 的为我介绍女朋友还特喜欢撮合我们。在这方面小马是典型。 陈梓长得猛一看很有点像香港的莫文蔚,左脸颊有一颗小酒窝,笑起来才会出 现,给人的感觉很突然,仿佛是为了引人注意才跳出来的。她父母亲在三十多岁那 几年感情不太好,但是就象其他的传统的中国父母一样,为了陈梓,他们宁可瓦全 不为玉碎。所以一直到了陈梓上了大学三年级他们才离的婚。他们离婚的时候没通 知陈梓,甚至连说都没说一声。所以一直到他们的婚离了三个月后放了暑假的陈梓 在家因为无所事事翻箱倒柜找东西看时,发现了她早已分居而住的父母两人的离婚 证书。一直到开学一个月后在一个深夜陈梓喝多了的情况下才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件 事情来。不过陈梓的父母亲到了后来,因为各自都没有找到更好的伴侣,两人想了 想觉得对方也不是很差,便又鬼使神差地复婚了。 陈梓是大二开始恋爱的,那是她的初恋。那是化学系的一个广东男孩,在认识 他以前陈梓常说绝对不会和学化学的人搞在一起,免得到了迫不得已分手时不定谁 会将谁毒死。陈梓和那个叫邹滇的男孩在热恋中时我也和谢夏蕾打得一片火热,当 时我又搬了出去住,所以他们之间到底有多恩爱,感情到底有多深,我一点也不情 楚。我清楚的是陈梓失恋后的所有一切。造成他们迅速分手的原因是在大二的那个 暑假陈梓去了桂林过假期后便直接去了广东番禺那个男孩的家里。陈梓的突如其来, 使得整个尚家已先入为主对她有了不好的印象。 陈梓是一个真实的不拘小节的女孩,她做人在某些方面非常的简单干脆,包括 批评人。刚住进一个屋时我非常的不习惯陈梓的直来直往,但自和她熟悉后我对她 在这个世纪还有着这种脾气就开始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陈梓的这种我们认为非常 优良的品性在邹滇家遇到了阻碍。邹滇的妈妈对这个突然就杀来让她措手不及的女 孩一开始就没什么好印象。经过一个星期的接触,地域上的差异性使邹滇妈妈更加 讨厌陈梓。大三的秋天一来邹滇就提出了分手。三年级的上半个学期我还是很少呆 在学校,我频繁地出入在谢夏蕾那。所以在陈梓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我并没有在她身 边。据陈梓自己说她那时是整日的以泪洗面。 陈梓在97年秋天开始失恋,直到2000年的夏天才开始她的第二次恋爱革命。 在那之前她几乎养成了一种变态生理,对于任何一个想亲近她的男人她都会条 件反射地要作呕,全身的鸡皮疙瘩,她告诉我,在严重时还会有种类似妊辰的倒胃 反应。她的第二任男友是一个在北京作唱片发行的,他们的第一次成功约会是因为 那天谢霆锋刚好在北京开歌友会,那即将成为她男友的人说:“怎么着?看演唱会 去?”演唱会看完后,两人顺便吃了些宵夜,顺便聊了聊天,顺便一起回了家,顺 便上了床,然后两人就顺理成章成了一对。 我和仪玲熟悉后,有一天她终于问了,为什么你从不谈谈家里的事情呢? 我说没什么好谈的。当时我的表情可能不太友善,态度又有些恶劣,所以仪玲 没有追问下去。公司离我家很近,离仪玲家很远,所以中午她常跟着我一起上我家 吃饭和睡觉。在去我家吃睡了十几次之后有一天仪玲终于又忍不住了:“你家的碗 柜厨具怎么都发霉了呢?” “我懒得洗呗。” “那你们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关你什么事?”我瞪了瞪她,拒绝回答。 天隐隐放亮的时候我醒了过来,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打了个 哈欠,爬了起来上了趟厕所。回来时往窗外看了看,秋天真的来了。阿芫没开空调, 我重新爬回床上,让初秋的凉风透过窗户自由地吹进来。阿芫也醒了,是被她的手 机来电震醒的。阿芫接电话的时候,刚说了句还在睡觉呢,我便跳下床,一路小跑 逃出阿芫的卧室,我在客厅里呆了很长时间,无所事事,有点茫然若失。大概过了 很久,阿芫终于出来了,她说:“你还睡不睡了?” 我摇摇头。 她突然一本正经略带笑意地说:“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一种想法……” “什麽?” “每一次例假来的时候,我都想脱光全身的衣服躺在一张干净舒适的床上,在 身体底下垫一块纯白色的光滑的羊毛毯子,让血流在上面,不停地流,一直流到整 张毯子变成红色的为止……” 说老实话,听到阿芫这段话后,我当时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感到沮丧和忧郁。 我走回卧室,将衣服穿好,临走时说了句:“这个想法疯狂而有趣。” 阿芫滑了过来,从后面将我的腰抱住:“你要走了?” “呃。”我点点头。“也该回家报个到了。” 我告诉阿芫:“昨晚我睡得很熟。” 阿芫微笑:“当然啦,经过这么剧烈的运动……” “是这个原因吗?”我想了想笑话她:“怪不得,每次给你打电话时,你总在 睡觉,原来白天运动,晚上也运动,累坏了吧!” “你别胡说!”阿芫严肃地否认。 在门完全合上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阿芫,她窝被窝里,赤裸着肩,整个人看起 来显得很单薄。我忍不住走回来,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阿芫如电击般痉挛了一下, 睁开眼细声问:“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好?” “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我柔声说。 “今天很特别。” “是吗?” “呃。” “是吗?” “是的。” “——要说实话吗?” “嗯。” “你可能会很感动的。” “那你说。” “也没什么……”我干咳了一声。 “说吧。” 我清了清嗓子。“真的没什么,我就是忽然觉得……想对你好,单纯地对你好, 好一点!好一点!再好一点!” 话刚说完,我看见阿芫的眼睛迅速红了,象是可以传染般,很快的鼻子、嘴唇 也红了,随着呼吸的急促,她发出很大的声响,全身颤抖着,我看得出她在竭力控 制自己,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泪水很快便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下,阿芫转过 身,拽着被单放声大哭起来。我从未见过有谁会哭的像阿芫这样悲恸,我知道阿芫 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对这么平常的一句话有这么大的反应,心里也开始深深地难 过起来。 那一天走后,我注意到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一件就是我对阿芫产生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我自己也很难弄明白的感情,想到阿 芫以前告诉过我的那句话,自从和台湾叔叔在一起生活后,她再也不敢一个人睡, 如果真得一个人睡,她一定会开着一盏灯直到天亮。我暗暗在心底发誓,我绝对不 会伤害阿芫,我绝对不要主动离开她。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要在阿芫身边,不管 我爱不爱她。 另外一件便是我发现我对阿芫和小马两人的感情仿佛平行的会相互影响的两条 线,我越喜欢阿芫,我的心和她靠的越近,我就会感到越痛苦,因为同时我会发现, 我越发的想念小马,越发的清楚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和小马分手后,无论在哪, 无论在做任何事情,一个偶然的什么,总能突然地令我触动到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 一部分,我就是那样经常的一不小心就会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压在深海底层,且困入 黑暗之中。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