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 作者:铿锵牛 “要到楼上看看么?”他说。 “楼上?”她往他的眼里看进去,读出了一丝异味。 “我的卧室……” “……”她低头微微笑了,下意识的。是的,我确实很想去看那地方——她 告诉自己。 事实上,她已经跟着他踩在吱吱嘎嘎的木梯上了。 那是个阁楼,有些别致。 他替她拉开移门:那张硕大的床不由分说便肆意侵占了她几乎整个视野。 “确实很大,”她望着这不无霸气的家伙,想起他在电话里标榜自己的床很 “宽敞”。 “哈哈是啊~ ”他倚着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起来。 她试图轻轻煽动自己娇小的鼻尖:他的房间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充斥着各 种熏人的女人香水味儿:似乎和唇迹一起被小心擦拭净了。自然,还残留一缕忽 近忽远的清香。她猜想那是他的体香了。 房间其实不怎么大,悬垂的灯透射出暗得暧昧的光,却很能制造气氛。床是 即地的那种,除了床旁的镜子,没别的。似乎来者唯一能坐的,就是这张床—— 没有旁的选择。 她下意识地抹抹鼻子,从眼角轻轻挑过他;他注意到了她脸上极其微妙的笑。 这是他最后的隐秘了,打领她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打算再对她有任何保留。 她的目光很快又落到立地镜上;他觉得她对它的打量是古怪的——显然不是 在注视镜中的自己;那种眼神,他猜想梦游时也不过如此。 镜子,对她来说极易也唯一能联想到的便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的场景: 萨宾娜在镜前穿着黑色内衣,俏皮地戴上了顶不那么合适的魔术帽,却出乎意料 地引起了男主人公前所未有的激情…… 她想象一个又一个女生曾站在这镜前,含笑注视着自己。身后的他将她们的 衣服缓缓褪下,或是轻轻掰过她们的脸,把嘴唇压在上面——她发现这是面充满 了炙热性欲的镜子:它一丝不苟地,凝视着他,和她们的每一次。 被偷窥。——这个结论令她兴奋不已。 他始终不那么明白她打量时嘴角一再漾起的笑意。这个地方:对他来说,不 过是个反复发生同样故事的地方,任何一个细节,输送到他的神经末稍,只有麻 木。 “这张床上睡过几个女人?”她突然侧过头,唬了他一跳。 “……”他看她坏笑着抚过酥软的床单,试图给她个答案,眉头痛苦地锁起 来,像是竭力在记忆中搜寻什么——要给出个确切数字来,在他,委实是不小的 工程。 “好了~ ”她抑制不住大笑,在他胸前狠狠推了一把,“傻!不指望你给什 么答案,别折腾了!”一面踱到窗前,轻轻呵了口气,拿手指画了个滚圆的洞: 车,人,小吃的摊儿……外头热闹得很。“隔音效果很好?”“是的。”他点点 头,与她相视而笑。 她最后望了那张床一眼,想到来过的女人们留下的照片,纹胸……想起他有 回向她描述一个“愚蠢”的女人,自以为和他的关系会长久,居然连一点纪念物 都没留下,无奈他只得在一个人的日子里埋在枕上闻她留下的发香…… 她和他吱吱嘎嘎地踏下木梯。 “我送你回去。”他说着,将大衣给她披上。 雨,似乎比来时更大了。 他们在taxi的后座上,各坐一边。她习惯性地贴着玻璃窗,呵气:“你的生 活离正常的学生生活太远了。” 他不作声。 她也发现,和他提什么学校,什么功课,有点愚蠢那不是他的问题。 “还要这样下去多久。”她的声音和外头的语丝一样飘忽着。 他的头也无力地倚在窗上:“不知道。”他觉得窗外什么也看不清。 “你自己呢?”他突然回过头,怔怔地注视着她,“你不也一样?” 她觉得窗外的雨下得太热闹了,都剥夺了她流泪的权力。 她眼前掠过一个个和她划过船,看过通宵电影,骑车带她走街串巷,为她撞 了墙的男生他脑中闪过各式各样的女孩儿体内的香味,在他皮肤上掐出的青淤, 在大床上来回滚时发出的喊叫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他们确实是一样的。 “你想要什么?” 他没有回答,其实也给出了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自言自语 着,一抽一抽神经质地笑起来。 雨叭嗒啪嗒地打着窗,一滴滴划下来,洗净了,又模糊了。 他直勾勾地,要把窗看出个洞来;她依旧一阵阵地呵气毕竟原来就什么也看 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