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作者:铿锵牛 侄女儿说,学校新食堂的伙食改善了,价格却提高了不少,难以想象月生活 费本就不充裕的学生日子怎么过。 这周回来,侄女儿又告诉我说,学校的民工真可怜,说时声音很是凄凄。 原来她见着一个民工“不小心”进了新食堂,原打算买多些菜的,哪料价格 高至此,只得一根鸡腿了事,饭也没敢多打,吃得又是心疼又不爽快,这么些量 按平常定是一口就吞了的,他好象舍不得似的,小口小口挖,挖完还呆呆坐在那 儿半宿,看着周围这群奢侈的学生谈笑风生地啃着满盘子的饭菜。她说当时看得 自己饭都吃不下去了,差些就冲了去买碗饭菜来端到他跟前,又犹豫着怕这么唐 突人家不接受,拿它当“喈来之食”。 儿子在一边儿哈地笑出声来,捂着肚子说:“人家还不知那喈字怎么写呢!” 侄女儿又说,当时还在想找个啥理由,要不端上去说:“你长得好像我爸! 所以……”可寻思来寻思去的时候,人家已经走出了餐厅。 儿子几乎笑得在地上打滚。 侄女儿接着说,整个中午,她大汗淋漓地满学校找那个民工,还四处问穿那 身服装的是干什么,路人皆不知,只说不是电工就对了。到了民工住宅口,突然 停下来想想,又不知找到了能怎么的,似乎再冲到校外给人家买份饭菜怪可笑的, 于是边想边往校门口踱,觉着走运的话或许会在路上碰着他呢,于是最后在校门 口小店坐下来,静静地啃了一中午的冷饮,到点回去上课,由此本“伟大的人类 拯救事业”结束。 侄女儿最后说,发现很多事想到的时候不去做就再没机会了。 儿子只得出一个结论:有病。 侄女儿仍然很是沉重的:要干这么多体力活儿,就吃这么点儿哪儿够。他又 不可能舍得再去买顿填肚子。 我知道侄女儿是善良的,只是太多时候,善良打了水瓢儿。 侄女儿告诉我说,当时她同学问她,就算救得了这一个,还有这么多民工, 你能做得了什么。 侄女儿说她自豪地告诉她们: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附加一句:这是您那时教我的。 我怔怔地望着她,我忘了。 “您忘了?就是那蚯蚓的事儿?您说您把它们一条一条地抓回来……” 我想我好象是和她说过:那是在我小的时候,几个男生把蚯蚓挖出来放太阳 底下暴晒,完后我“一条一条”地把它们抓起放回土里去。那时很有几分英雄主 义的自豪。 可是我似乎忘了告诉她,在你救人之前,你想过他值得救么? 我似乎忘了告诉她,你去救别人,谁来救你呢? 我想她似乎没听说过最近各大高校里民工轮奸女学生的事;我想她似乎还不 明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或许空气连同所谓朋友们的脸都是冷的。 然后侄女儿又说,车站那儿看到个腿脚有毛病的小男孩儿,怪可怜的,在那 儿乞讨,她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香肠给了他,他还冲着他笑。 我很想告诉他,那男孩儿后来我也见了,我见到他时,他眼前正有另一个小 家伙也在乞讨,那健康的胖小子嘻笑着,学着他的样儿也一瘸一瘸地在人跟前晃, 男孩儿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我忘了告诉她在年少时救了蚯蚓之后,就发现太多努力是徒劳的了,你一个 人救了一颗心,却有十个人冲上去践踏它。 儿子一直在一旁吱吱笑个不停。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蚯蚓的故事,那是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的传说。从我生 下他那刻起,就决心不在他身上留下家族里那悲天悯人的恶习。他开心,说是没 心没肺也罢;他不是不懂得伤痛,只是他懂得自己的,至于别人的痛与他无干。 “救”这个字对他来说很可笑。 可惜面对长大了的侄女儿,我已经无法告诉她或许他这样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