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作者:铿锵牛 这年头少有人提饿了,人们的食谱都往精致里走。然而还是会有这样的日子: 上餐忙得挖不了几口就开工干活儿;这会儿却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地方咕咕 闹起肚子来。于是你猛然醒悟人类感官中还有“饿”这一说,并开始慢慢深味它。 你上了公车,赶在回家的路上——或许,你本可以在车站的路边摊买块软得 像妇女腰际赘肉的糯米团子,可是你没有。 1 、或许你有洁癖,对沾染着大街粉尘的食物嗤之以鼻。 2 、或许你是个西装革履,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中产阶级,这种食物根本与您 的身份不符,您的准则是“宁可饿死也不可得副‘俗’骨”(中产阶级挤公车? 可惜了名牌西装不是?不现实,排除。) 3 、或许你根本不是有心理或生理“障碍”的病人,只不过一摸口袋,悲哀 地发现:如果将那枚钢蹦儿换了块团子,今晚就撂在车站过夜得了。 ——于是你一如既往地望着每日上这儿准时报到的行乞老者,却无法一如既 往地撒出几个子儿来在他的破碗里制造美妙的叮噹声。愧疚。 1 、你愧疚着压上了车——这时你发现司机该谢你——若不是你的饥肠辘辘 把人都饿薄了一层,最后上车的那位玲珑小姐恐怕就得等下一班了。 然后你感慨万分地想起文学作品中流行一时的形容饿态的话,“前胸贴后胸”。 你觉着不尽意,更无创意可言,因为你分明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的前胸贴着别人的 前胸的地步——你觉得无可奈何的胃在疲惫不堪地消化你的脊椎,你的血管,你 的皮肤。 2 、或许,我们又假设,你的兜里正好多出个钢蹦儿,在施舍与自饷之间你 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口水又一次激烈地外涌,饱满的糯米团子调动着全身的 分泌腺体,你开始随着胃膜的激动而兴奋。然而——是的,然而——你觉得独吞 它是不仁道的。毕竟长时间以来,你那钢蹦儿都是留给那位蓬头垢面的长者的。 你开始不安,觉得有义务分一半团子给他——可惜凭你对自己的了解,你是无法 在这种饥饿的状态下作出那样“共产主义”的壮举的。于是你为自己的自私陷入 深深的羞愧。最后,惩罚起见,你放弃了饱满而柔软的糯米团子,买了支叫“香 米糯”的雪糕——你当然知道融解的会是大部分,能用来磨梭几下的不过几颗所 谓的糯米而已。 然后你小心翼翼地在拥挤的车上腾出一小方地,生怕珍贵的雪糕会有一丝一 毫浪费在旁人的外套上。你贪婪地啃食着,想象着一幅奇异的图景:偃旗息鼓的 各种消化因子看到缓缓落下的雪糕蜂拥而上,你甚至可以看见它们操戈举刀相互 拼杀的场面——然而在它们还触碰不到什么时,化了,什么都没了——想到它们 失望的可笑模样,你禁不住偷笑起来。 再然后,我们知道,你终于下车了。一路的颠簸只迫使胃一刻不停地作无用 功。家门前的闹市何其亲切:静静躺在那儿的白胖馒头,打着灯光搁在橱窗内的 蛋塔都暧昧地笑着。——可是或许,是的,或许,迎面走来一位那样高挑俊朗的 男人,你被他迷住了——如果——如果您是一位身材姣好的女性,你突然不觉得 饿了。毕竟,您那样担心一个发了胖的女人是没资格走在他身边的——哪怕,您 并不认识他,或许,你也不可能嫁给那样一个男人——或许,你根本已经有了男 人。 然而……是的,那是如果。无论如何,你还在继续饿着。 这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