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花 自序 这是一个20多年前的爱情感伤童话。但纵观古往今来,真正长久幸福的爱情似乎只 存在于人们的心中。无论是20多年前还是世纪末的今天。就算是代表着“永不变心”的 星辰花亦没能躲过这个失败的命运。 当月亮还睡在云层背面之时, 照亮夜空的, 是一颗颗晶亮的星辰; 当云层散去,月光盛开, 悄然隐去的,是刚才闪烁过的星辰。 …… 我的童年时期,曾在西双版纳住过。在那神秘美丽的傣家竹楼,我听过许许多多动 人的故事。但是,最哀伤的,也是最令我难以明白的是少女雅珠的故事。 每当月明星稀,夜雾笼罩村落上空的时侯,这故事,便如一幅娓娓而来,透着辛酸 的画卷,在我眼前展开。 山村的月光,并不是画家所描绘的银白色,而是淡淡的金黄色。融合着清新的空气, 柔柔顺顺的,洒落在每个竹楼里,花架上。 架子间里透射下来的月光,宛如邻村大胆的少年,趁着夜色,来寻找这里最美丽的 姑娘。 雅珠是这儿最美的少女。她走过的地方,鲜花总是一路盛开。她在花架下纺纱的时 候,月儿也朦胧起来了。 雅珠就是蓬珠婆婆的孙女。她的父母很早就已逝世。是婆婆一手把她养大的。她是 婆婆的骄傲,也是全村的骄傲。 每次蓬珠婆婆说起她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也会充溢着幸福的光辉。 就像钻入花架子下的月光,下乡的城市青年江石找到了雅珠。 在花架下,他喜欢默默的看着她用灵巧的手指纺纱。由于他,她常常把纺好的纱织 乱; 她也喜欢听他讲故事,听他讲寨子外面的世界,这时候,她的眼波一如天上的星辰 般迷蒙。 在一个没有风的夜晚,江石执起她的小手,要她随他到城里去。 雅珠的脸红了,红得如一点胭脂融入了水中,渐渐化成了一片绯红色。 但她却勇敢的点了点头,靠入了江石的怀中…… 那一夜,月色是如此温柔。 “雅珠啊,将来无论你嫁到了哪儿,都要回来看看婆婆”蓬珠婆婆心里不舍,但是 她看得出来,孙女和这个城市青年已经分不开了。 蓬珠婆婆住的村子,有一条直通外面的小道。两边开满了各色的鲜花。江石就是沿 着这条小路,用牛车把雅珠带走的。 那天,他们很早动身,雾色茫茫,道路模糊。山里的晨风是寒冷的,雅珠坐在车上, 蜷缩在江石身边,甜蜜蜜的花儿正向她告别。 雅珠以为能看见婆婆的屋子,她伸直了颈,回头看着。可是浓浓的雾色,却让她看 不见婆婆的屋子。雅珠的眼眶湿润了。 屋里的蓬珠婆婆没有心绪念完佛经,她凝视着茫茫大雾,直到听不见牛车轱辘轱辘 渐渐远去的响声。 “婆婆从来没有去过那条小路”婆婆对雅珠的小女伴们说。如今,孙女却沿着这条 小路走了。以后。婆婆更不愿意到那里去了。 短暂的冬季过去了。枯叶从树上纷纷落下。想当初,这些枯叶也曾在枝头向人们炫 耀过自己的青春,也曾接受过阳光的亲吻,而现在,却在风中散落,无所凭依。 就在旧叶飘零,新叶吐绿的时候,席卷全国的动乱爆发了。 在雅珠成为江石妻子的那段岁月里,为了丈夫的政治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她由一个 娇弱的少女当起了辛勤的家庭主妇,忙得无暇回来看望婆婆。现在,为了丈夫的安全, 雅珠带着丈夫又返回了这个与世无争的小山寨。 每天,雅珠头上顶着饭盘子,经过回村路旁的那条小路,走进了江石藏身的地方。 为她丈夫送饭,换洗衣服。村民们都很喜欢雅珠,所以,谁也没把这件事说了出去。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路边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而且一年比一年茂盛,一年 比一年娇艳。由于天长日久,雅珠的脚印踩在那厚厚的落花上,出现了另一条深深细细 的小径。那是她一个人的脚印。 当时少年的我,还不明白。这条深深细细的小径代表些什么。直到若干年后,每当 经历了一些悲欢离合,我便想起这条小径。 动乱终于结束了。犹如经历了夏日的炎热和沉闷,终于迎来了初雨萧飒而凉爽的秋 季。 风从南方吹来,它不再那么干热,也不再那么狂暴了。 硬邦邦龟裂的土地湿润了,变得乌油油的。风里夹杂着雨前的水汽。 百花从梦中惊醒。雨露滋润的树木,堆翠叠碧,一派生机。 转变,这本是大自然的规律。 就在雨季降临前的时候,雅珠又开始整理行装,伴随着丈夫第二次的远门。 她曾邀请婆婆同行,但婆婆没有答应。 “我一辈子也没离开过山寨,老了,当然更不想走了”婆婆说。 天空飘着小雨,村外的路不再尘土飞扬,车轱辘在松软的土地上艰难的向前滚动着。 婆婆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两道车撤在婆婆眼前越伸越长…… 雅珠第一次离家的时候,浓雾锁村,没能看见村子;这次离家,泪眼模糊,依然没 能看见村子。树上沁满雨水的叶子,翠绿欲滴。 雅珠说:哥,一切都像新的一样,可惜风是湿漉漉的。 “当然罗,……怎么可能全变了呢?有些东西总还会湿漉漉的” 所有的树木花草都是那么清秀挺拔,生气勃勃。争相同雅珠告别。那一片盛开的星 辰花瓣,如雪般的洁白。雅珠情不自禁的向花儿挥手道别。离开了朝夕相处的婆婆和族 人们,惆怅填满了她的心房。 雅珠走后,经常给婆婆来信。每次来信都是隔屋的村民阿达读给婆婆听的。有时候, 时间稍长没来信,婆婆就会以为雅珠把她忘了。 雅珠在一封信里,这样叙述着自己的生活: 婆婆: 现在,哥已经当上了秘书,孙女儿帮不上他的忙。只能在厨房做事。可那也很忙, 没有太多时间写信。 正在写信的当儿,他打网球回来了。孙女儿只好停笔,赶忙给他冲橘子水。他天天 打网球,锻炼身体。 还得把许多变化告诉婆婆,他常去打网球的是罗娜的家。石哥说,罗娜是他同一个 城的朋友。可是动乱那时候,她不愿看石哥一眼,生怕和石哥沾上关系。 可是现在她对石哥可好了。孙女儿当然很开心。 我真想回家看看婆婆,也想给婆婆汇点钱。可是这里常忙得不可开交,石哥又是秘 书,应酬多,送礼也多。再说,婆婆,……钱也剩得不多了。 婆婆听着听着,脸上堆起了微笑。只要孙女有这份孝心,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的开始。婆婆时常盼望着江石能够带着雅珠一起回来看看,和 她说说话。可是,自从第二次离开后,他们也不曾回来一趟。 近来,雅珠的信来得勤了: 婆婆……最近比较空闲,能多写信。石哥经常不在家,因此孙女儿没有什么活儿可 做,婆婆,大概他网球打得越来越勤了吧。晚上十点,十一点才回家。 孙女的来信多了。婆婆真是喜出望外。若是雅珠能亲自回来一趟,她不知该乐成什 么样了。 可是,对最后的一封信,婆婆不知该如何理解。念信的村民阿达的声音也有些异样。 婆婆: 孙女儿恭敬地给您写信,五月后,我就要回到婆婆的身边了,切盼婆婆能到村口的 那条小道来接我。 “怎么……天哪……孙女儿要回来啦?” 听了这段话,婆婆兴奋过度,全身似在颤抖。 孙女儿此后要同婆婆一起生活了。孙女儿再也不离开婆婆和家乡了。婆婆,告诉阿 达,不要把这事情传出去。 阿达停了一会儿,心中琢磨着这封信的意思。 婆婆呀,千万不要难过,婆婆早已懂得变化是人间的规律,孙女儿不懂得这一点, 这是孙女儿的无知,婆婆。 蓬珠婆婆抓起阿达的手问:“她在写什么呀?”阿达轻轻的摇了摇头,接着望下念: 知道吗?石哥,石哥明天就要同罗娜结婚了。孙女儿怎么再能在这里住下去呢?石 哥说孙女儿有许多过错。婆婆,孙女儿真想知道是些什么过错。可又不敢问他。大概不 知道自己的过错本身,就是孙女儿的过错吧。 那个罗娜,婆婆还记得吧,她就是石哥在动乱时期从不瞧他一眼的女人。 孙女儿要回家了,千万来接 祝婆婆健康愉快 孙女儿 雅珠 阿达拿着信发呆。婆婆却笑眯眯的。 “孙女儿回来是对的”婆婆说。 “不对,婆婆,这里有问题。江石应该顾惜,在他逃难的时候,雅珠同他共过患难, 养活了他。在他工作的时候,又一心一意的帮助他,他怎么能忍心抛下雅珠呢?” “哟……别扯那些啦!他不是说孙女儿有过错吗?谢天谢地,雅珠要回来了。男人 都是这样,他们喜欢的时候,过错堆得像山那样高也看不见。嫌弃的时候,可以把芝麻 大小的事情夸大成高山。上天保佑,孙女儿平安回来了。 婆婆双手合十,口中念佛。嘴角上挂着一丝微笑,眼眶里却含着泪水。 雅珠回来的那天傍晚,婆婆在村口的那条小路等候。婆婆从没踏上过这里,这是她 生平第一遭。 从村子的拐角处闪出一辆牛车的黑影。婆婆的心在跳着。雅珠就是从这条路走的, 现在又从这条路回来了。 淡淡的春日余辉停在树梢上,浓重的暮霭开始向灌木丛移动。 雅珠从车后跳了下来,朝婆婆缓缓的走来,她紧紧握起婆婆的手,两人什么话也说 不出来。 婆婆抓着雅珠的肩头,象是见到了一个不曾相识的陌生人,仔细的端详着雅珠的脸 蛋。 雅珠微微的点了点头,泪珠夺眶而出,滚落在地上。这块曾是雅珠走过千百回的地 方。 相传就在这雅珠曾经泪水洒落的地方,现在长满了茂密的星辰花。 这星辰花是象征着雅珠的心灵,还是她的爱情,在那时,我还不知道…… (星辰花:观赏科花卉。代表着永不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