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故事发生在四川省的某个大牢里。 大牢尽头处,有一间独立牢房。判了死刑的囚犯,通常就在这里度过生命的最 后几天。三天来,张旺一直在高呼着“冤枉”!可是没人理他。今晚,就要砍头了。 “张旺,送你上路的人来了。”牢门打开,狱卒提着灯笼走进来。身后还跟着 一个高大的郐子手。“我不想死啊!”张旺一下跳起来,拖着镣铐就想往门外冲。” 砰“狱卒老实不客气地一棒将他打倒在地。”死到临头还闹什么鸟!”“兄弟,让 我和他说几句。”那个郐子手忽然对狱卒说。“好吧,快点,我先去准备准备。” 狱卒放下灯笼,转身离去。郐子手走到张旺身边,蹲下身子低声道:“张旺兄弟, 我来看你了。”张旺顺着灯笼光线抬头一看,顿时一振:“原来是你,吴明大哥!” “张旺兄弟,我看到花名册上的名字,就担心别是你,没想到..唉!”“吴明大哥, 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可是被冤枉的啊!!”张旺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地扯住 吴明的衣袖。 “你的案子已经被知府大人判决了,我也没有办法了。”吴明摇摇头。“不, 大哥,我不想死啊,你是执行的,你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要帮帮我,大哥!我给你 磕头了”张旺突地跪下,砰砰砰地朝着吴明磕起响头来。“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郐子 手,能有什么办法帮你呢。”可吴明看到张旺这幅样子,又不忍心把这话说出口。 只好改口道:“这样吧,我教你一个办法。等一会儿当我一下刀时,我喊走,你就 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往前跑,懂了吗?”“真的?真这样就可以了吗?”“是啊, 你照做就是了!”“是,是,谢谢吴大哥,谢谢吴大哥。”张旺又磕了好几个响头。 “唉,我刀一砍下,你的人头就落地了,还怎么走?只是安慰你罢了。”吴明暗暗 叹息着。 “张旺,时辰到了!”门外挤进几个狱卒,和吴明一起,拖着张旺走了出去。 这时,张旺非但没有反抗,眼里反而充满了一种奇特兴奋的光芒。吴明看在眼里, 心里愈发难过,老友啊,等一会儿你上了路,可别怨老哥哥骗你哦。 一行人来到牢房后面的空地。半夜的风吹过,益发显得凄凉和萧杀。“怨有头, 债有主,张旺,你老老实实地去吧。”一个审官不阴不阳地念着。但张旺一点也没 听进去,他一来到这个地方,就在找寻逃跑的方向。 几个狱卒见张旺不出声,以为他吓呆了,就上前把他摁得蹲下来。审官一使眼 色,吴明便抽出大刀,走上前去,抽掉张旺后颈的长牌,拍了拍他的头,低声说: “注意唷。”忽然,冷不丁一刀就砍了下去,口中同时大喝一声:“走!!”张旺 一直在等着这个字。忽然听到“走”,连忙跳起来就往外走。他很快就走出牢房外, 发现有一条长长的,不知通往何处去的野草径,他就顺着这条小路走下去,愈走愈 远。月光下,张旺一个人飞也似地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终于亮了。不久后,前面出现一个小镇,一个少女正在镇 子边上的小河旁洗衣服。张旺上去问道:“姑娘,借问一声,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姑娘微笑道:“这里是东川镇啊。”张旺一听,心里直叫:“什么?难道我一夜 之间就从西川镇走到了东川镇?过了大半个四川省,这怎么可能呢?”姑娘见张旺 一脸惊疑,就问:“客官,你怎么了?”张旺忽然一拍脑袋,大笑说:“我知道了! 一定是吴明大哥用了什么神行法术,让我一直走,就走到这里来了!我果然逃掉了, 我果然逃掉了,哈哈,我没死啊!”。 另一头的西川镇上,午夜过后是一片寂静。吴明在街上喝着酒,晃晃悠悠地朝 着家里走去。“唉,又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他心里慨叹着。 岁月如水,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这一天,吴明走在去东川镇的大道上。他要去办一件案子。日头渐渐西沉,他 进了东川镇。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青布酒招正在风中摇摆。便快步走向这家客栈。 “掌柜的,来几个菜。”吴明一进店便吆喝道。“客官莫急,酒菜马上就到。”掌 柜一迭声地应着。吴明一听,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便抬头朝那掌柜看去。那 掌柜也正好回过头来。两人一照面,吴明顿时吓呆了!原来这个店老板正是二十年 前的刀下之鬼“张旺”!张旺好象也认出他来了,一幅也很惊的样子。 “老天,撞鬼了,一定是撞鬼了!”吴明脸色刷白!他清楚记得当年他一刀下 去,张旺的头就掉了。事后还是他亲手把张旺的尸体和头颅拼凑在一起交给审官验 收的。吴明虽然吃过多年刀头饭,听过不少鬼魂传说,但真的鬼可一个也没见过。 “吴大哥怎么会来呢?”张旺心里又惊又喜。他本想上去认,但又一想,自己 只是一个在逃犯,在大庭广众之下认老朋友毕竟不方便。于是就朝着吴明打了一个 眼色。吴明见张旺在使眼色招呼他,吓得不敢不过去,只好颤巍巍地跟着他一起朝 店堂后面走去。 来到后院,张旺见左右无人,便朝吴明一头跪下:“多谢吴大哥当年仗义相救, 让小弟检回了一条性命。”这下子吴明更奇怪了,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张旺接 着又道:“吴大哥当年教小弟一个“走”字,我牢牢记住了。当时你一喊走,我跳 起来就走。结果一夜就从西川镇走到了这里。大哥的法术真是太奇妙了。”“什么 呀,我哪来什么法术,那是我骗骗你的!当我说“走”字时,正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啊。”吴明心里直发抖,可是面对着活生生的张旺,他又不敢说出实情。 张旺继续说:“后来小弟还在这里成了家,并开了这家小客栈。哦,我还生了 两个儿子哪,等会叫他们出来拜一拜大哥。”吴明越发愣了,他勉强镇定下来,强 笑着对张旺说:“兄弟,我先到外面去解个手,马上回来再谈。”“哦,好啊,大 哥快去快回,今晚我们哥俩要好好喝上几盅。”吴明忙快速走出店外,看到张旺并 没有跟出来,他立刻飞也似的一路往西川方向急逃而去,连案子都顾不得办了。 两天后,吴明终于逃回西川。一回来,他就直奔衙门,去找以前斩张旺时的审 官。在衙门的厢房里,审官听完了吴明离奇的诉说。 “老吴,这不可能,张旺的尸身是我亲眼看着入葬的。” “是啊,我也是亲手把他的头砍下来的。但我前天看到的,千真万确是张旺本 人,就算有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也不可能认识我,更不可能晓得当年斩首的事 情啊!难道我真的见鬼了?” “别胡说!这事必须得证实一下。” “那怎么办??”审官站起来走了几步,沉吟道:“只有一个办法,现在就带 人去挖开张旺的棺材,一看便知!” 西川镇后面靠着一片连绵小山。山脚下是一大片乱葬岗。现在这儿灯火通明, 几个公差正在挖坟起棺。没多久,张旺的棺材已经起了出来。 “大人,是不是现在打开?”一个公差道。 “开!” 一口薄棺被搁在地上。所有的灯笼都围拢过来,四下里一片雪亮。一个公差用 斧子撬开棺材盖的一角,用力向上一顶。“哐啷”,棺材盖落在了一旁。棺中赫然 躺着一具白骨,身上还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囚衣。 “抬出来,杵作,验正身!”经过仔细检验后,发现尸骨上的刀口及伤痕,和 当年刑场上审官的现场记录一模一样。确实是张旺本人。吴明闷哼一声,当场软倒 在地不省人事。 没多久,这件怪事就传开了。而且还越传越远,从西川镇传到东川镇,一直传 到了张旺的耳中。“掌柜的,听说西川镇有个死囚,死了二十年了,还当自己没死, 竟然还开了店,生了孩子,你信不信有这种事情啊?”“老王,这年头什么怪事没 有?”当天夜里,张旺想着中午时分店里几个客人的谈论,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自 从他逃到东川镇后,就改了姓名。因此不用担心别人会认出他。但今天听到这事后, 他太震惊了。又想起那天吴明的不告而别,现在回忆起来,好象当时他的脸色很古 怪。再想想自己当年的逃跑过程,仔细回忆起来也怪极了。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 狱卒,审官,怎么就让他逃走了呢?他想来想去都无法想通。 数日后的一个晚上,吴明正想睡觉。自从那事发生后,他心里一直怕得要命。 “砰,砰”有人敲门。“谁啊?三更半夜的?”吴明披衣下床,开门一看,竟是张 旺站在门口!“啪闼!”吴明手中的烛台落在地上。“鬼啊!”他高声惨叫起来。 张旺忙一手按住他嘴巴,一边低声道:“进屋再说!” 过了好半天,吴明才悠悠回过神来,在张旺的追问下,他把当年的实情一五一 十地讲了出来。“那时见你害怕,我才故意这样说的。我哪里来什么法术让你逃走 啊。其实当时你就死了,你的尸体现在还在坟地里哪。”“我不信。我现在不是活 得好好的嘛!”“啊,难道是?”吴明忽然惊叫一声。“怎么啦,吴大哥?”吴明 摇了摇头,一摆手道:“还是不要说了,你快回去吧”“吴大哥,你想说什么?告 诉我!”“张旺兄弟,你现在活得好好的,还是不要再问了,快回去吧。”“不, 你不说出来,我比死还难受。”张旺急得直摇吴明的肩膀。“好好,你一定要听, 那我就说吧。”吴明叹了一口气道:“我以前听一个老前辈讲过,有些犯人在临死 时,只要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求生念头不灭,那么就算他死了几十年,也会以为自己 一直活着。”“会有这种事?”“是啊,这就是活死人。”“大哥,你还是带我到 坟场去。“张旺兄弟,不能去啊,因为那老前辈还讲...。”“不要说了,我们现在 就走!” 吴明被张旺拖着来到了后山的乱葬冈。 夜色中,四野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在乱葬岗里挖坟。吴明在边上提着灯笼, 他忽然发现正在拼命挖坟的张旺脸色变了!白白的皮肤变得越来越青黑,越来越紫 涨,已经不像一个活人的脸了。“张旺兄弟,不要再挖了,快走吧。”吴明颤声说 道。“不,我一定要看个究竟!我大腿的骨头曾经断过,上面有明显的伤痕,只要 看伤口,我就知道这尸体是不是我自己的了。”棺材很快就被挖了出来。张旺用力 锨开棺盖,棺材里,依然躺着那具白骨!“吴大哥,把灯笼提过来。”火光照进棺 材,也照到了大腿骨上一道清晰的裂痕!“这??这是我吗?不可能!”张旺惊讶 地拿起腿骨,目呲欲裂地看着上面的裂痕。“难道我已经死了吗?”他的手指仔细 地摩挲着骨头喃喃自语着。良久良久,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开始疯狂起来。“哈哈, 这骨上的裂痕真是我自己的。这真的是我!原来我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原来我这 二十年都是活在自己的妄想里头!哈哈哈~~”张旺忽然大叫一声,笑声嘎然而止, 接着全身涌出大量鲜血,就在吴明目瞪口呆之下,转眼间化作了一滩血水。 “张旺兄弟啊,那老前辈还讲,凡是以为自己活着的死人,一旦得知自己已死 的真相,那么一股念头就会迅速崩溃,整个人也就立刻灰飞烟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