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倭寇入侵,木匠遭殃 新婚后的姜华雨,成天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小两口有说不完的话。一次, 姜华雨深有感怀地说道:“若不是当日白发老人授我奇书,我真不敢想象还能有 今天的好日子。”卿仙有些好奇地问:“姜大哥,那位老神仙传你的《公输巧作》 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啊,我听你都说了好几遍。”姜华雨微笑道:“这真是一本 奇书。它分”人间技“和”鬼神技“两个部分。光是人间技已经够我受用无穷了。 至于鬼神技,更是匪夷所思。”卿仙道:“真的吗?姜大哥,你快跟我说说。” 由于《公输巧作》中“鬼神技”的内容相当隐秘,涉及到将木工技术和厌胜, 祝由科等符咒法结合。因此白发老人曾经关照过姜华雨,不要向别人透露。但姜 华雨眼下看着娇妻的俏脸,又怎忍心拒绝,便道:“仙妹,我告诉你,但你不要 告诉别人。”卿仙想了想,道:“姜大哥,如果不方便的话,那你就别说了。” 姜华雨道:“不妨,我们俩之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 的。”卿仙感动地一笑。姜华雨当下便凑到她耳旁说了几种鬼神之技。卿仙听罢, 惊讶之情久久不能平复。 姜华雨道:“白发老神仙曾对我说过,这几种本事能够不用,最好别用。 免得泄漏天机,招来灾祸。“卿仙沉吟半晌,点头道:”老神仙说得对。姜 大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用它。“姜华雨一把握起她的小手,满怀幸福地道:” 好,仙妹,我答应你绝不用它。再说光是用人间技中的本事,已经够我们幸福地 生活一辈子了。“卿仙听这话,浑身洋溢起一种甜蜜之感,不由倚入姜华雨的怀 中。 以后的几个月里,姜记巧木行的名气越来越响,越传越远。苏州、杭州、常 州、镇江、南京、松江、嘉兴等江南名府都已风闻姜华雨的大名。不少富商豪贾, 官宦名士纷纷遣出家人带着订金前来邀请姜华雨上他们的家中去设计制作家具。 但被他一一谢绝了,他怎么舍得离开卿仙呢。眼见逃掉了不少银子,王氏自然免 不了一番嘀咕。连木行中的年轻帐房和一众工匠都觉得可惜。但姜华雨毫不在意, 只要能和卿仙厮守在一起,他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可这一天于府总管于安带来一条口信却让姜华雨犯了难。原来于大人在苏州 府有个朋友,也是个老翰林,颇喜收藏精巧家具。于大人便想让姜华雨去他家一 趟。既是于大人所托,姜华雨实在不好推脱。只好答应了。 可当天回到家中,想到即将离开如花娇妻,心中很是闷闷不乐。卿仙见他愁 眉不展,便问何事。姜华雨把事情说了,又道:“仙妹,这一去少说也得两三个 月,我真不想抛下你一个人”卿仙柔声安慰道:“姜大哥,也不过就两三个月, 一转眼就过了。你莫担心我。我听说苏州府是小天堂,人杰地灵,富庶繁荣。你 去开开眼界也好啊。” 姜华雨向来听卿仙的话,见她这么说了,只能点点头。卿仙见他犹自不乐, 不由微笑道:“姜大哥,我记得秦少游有一首《鹊桥仙》,最后两句的前一句为” 两情若是久长时“,下一句我倒忘了。”姜华雨虽说几年未读诗文,这种名句倒 还记得起,当下便接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罢自己便 破颜一笑。 几日后的一天清晨,天边尤有微星淡月,村前的渡口边,凉风阵阵,芦花瑟 瑟,姜华雨和卿仙二人依依话别,而几名木行帮工则在河滩边上翘首待船。不一 会儿,便听一个帮工回头叫道:“掌柜的,船来了。要走早些走哇!” 姜华雨蓦听此言,心中忽然起了一股奇特的激荡,仿佛这一去竟将成为永诀。 他一把握紧卿仙的手,神情极为紧张地道:“仙妹,我不走了。我不要离开 你。”卿仙不明白他心中的预感,只道他生性细腻敏感,这些话只是一时激动。 于是软语安慰再三,又道是于大人所托,不好推却。 姜华雨听了娇妻一番话,作声不得。当下只能缓缓地放开她的手,一步三回 头地慢慢走向河滩边。卿仙见他如此深情,也不由流下泪来。姜华雨好不容易跳 上小舟,再一回头看到岸边娇小孑立,挥手相送的妻子,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离 愁涌上心头:“卿仙,我”喊到此处,喉头一阵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河水潺潺,小舟一路搠流而上,五六天之后姜华雨等人终于来到苏州府。 当时的苏州府可谓是天下第一富庶大城市,远近商贾齐集于此,终日斗金量 珠,买卖不绝。又兼农事兴旺,稻梁充裕。 俗话说:“苏杭熟,天下足”“天下根本,仰仗东南”而苏州又以富甲称雄 于东南。所以姑苏才子唐伯虎曾作了一首《吴门即事》专道这苏州的繁荣景象: “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又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 市贾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在这样富庶繁荣的环境下,家家户户的日常吃穿皆争奇斗艳,互相攀比。 每一样家用器具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巧奇丽。然而姜华雨的来到,无疑带 来了另一种清新自然,雅致脱俗的气息。其构思别致,古雅大方的家具使得苏州 城里厌腻了富丽繁华的上流阶层大为赞叹。 他们争相开出重金聘请姜华雨上门制作家具,姜华雨人在城中,实在推却不 得,只能做完这一家又做另一家,整整半年多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后面排队求购 的富户仍旧络绎不绝。姜华雨治木器的名气越来越响,人们已经把他和陆子冈之 治玉、赵良壁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 之治三弦,并称吴中七绝。 不过名气再响,挣的银子再多也不能抵消姜华雨内心的寂寥和对卿仙的思念 之苦。他数次想放下手中的一切立刻回乡,但那些富户们又怎肯放他走。 如此这般又过了半年多,姜华雨的思念与日俱增。这一日午夜时分,他和几 个帮工正搭乘一艘小船,前往嘉兴府准备为一个退休的官宦制作家具。几个帮工 在说笑一阵之后便各自睡去,惟独姜华雨一人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到后来他索性 起身离了船舱来到后船尾。是时,天边一弯银月高挂,偌大的湖面清光粼粼,远 处山影隐隐约约,一二声柔橹益发显得水天一片宁静。 姜华雨站了一会儿,心中千愁万绪难以派遣,只得暗暗祈祷:“明月在上, 希望这次活计做完,小人姜华雨便能回家和仙妹团聚。小人真不想再这样做下去 了”正默默祈祷之时,忽听远处湖面飘来一声嘹亮悠长的吴歌:“月子弯弯照九 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歌声动听而歌意清绝。原来是一白头渔翁月下小酌,喝到尽情处正唱歌遣兴。 吴人好山歌的习惯由来已久。然而唱者无心,听者有意。姜华雨正思念家中 妻子,蓦听此曲,胸中更增添一股逆旅萧瑟,飘零江湖之感。“这一年多来,我 挣的银子已经够多了,为何还在外面苦苦奔波?挣来的银子可买不回逝去的时光。 这些日子来仙妹正不知如何寂寞,或许她也像我一样,此刻亦守在窗前难以入眠 罢。”姜华雨想到这里,下了个决定。他回身钻进船舱,把同伴全部摇醒。待众 同伴一个个睡眼惺忪看着他的时候,姜华雨一字一句道:“各位,我决定现下就 回家去!” 不提姜华雨如何说服同伴。却道明朝中后期,东邻日本国由于长期战乱,各 大藩主领主之间战斗频繁,一大批武士因为主人死去而变成无主可依,无家可归 的浪人。他们整日游荡滋事,杀人放火,扰乱社会。少数大名(诸侯) 眼见此情况,决定将祸水西引。他们怂恿这批浪人武士结伙向中国沿海各省 发起挑衅,首当其冲的便是浙江省。 由于明朝官兵长期不打仗,战力松散,根本不是倭寇的对手,一上来连连吃 败仗,使得倭寇得以大肆劫掠浙江省的台州,温州,桐乡,海宁等富裕之地。他 们所过之处,往往烧杀一空,千里白壁。而姜华雨居住的小山村不幸被倭寇兵锋 扫及 这一日姜华雨坐的船刚过嘉兴,便看到两岸无数百姓拖家带口,呼爹叫娘地 朝北赶去。大大小小的车马夹杂其中,看来还有不少富绅人家。人人面色惊慌, 神情匆匆。道路两旁落满了衣衫,箱笼等物。姜华雨等人见了,正不知何事。问 船家,船家也摇摇头直纳闷。谁想没一会儿,河下游亦驶来很多船只,一窝蜂似 地朝这边赶来。 一艘小船很快驶近姜华雨坐船之侧,船头一舟子见他们愣愣地停着,便喊道: “你们还不走啊!”这边船家接口问道:“那位船老大,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伙 怎么像逃难似的?”那舟子道:“你们还不知道啊?宁波,绍兴,台州三府全被 矮倭子攻占了!杀了很多人,官兵都打不过他们啊!”姜华雨等人大惊失色,船 家忙问:“那,那我们怎么办?” 舟子一边撑篙子一边道:“怎么办?逃啊!往北逃啊!再不走被矮倭子追上 来可是一刀一个啊!”说着便把船撑过去了。紧接着又上来很多船,船头不少舟 子纷纷呼喝姜华雨的小船别挡道。船家也慌了,回身道:“众位客人,我们还是 回头逃吧。” 姜华雨开始愣着,此时忽然面色刷白,跳起来一把拖住船家道:“不行! 卿仙还在家里,我要去找她。“几个帮工连忙上前劝住。船家才弄明白他要 找妻子,便道:”客人,逃命要紧!你实在要去找娘子,你就自己去,我可犯不 着陪你一块儿送死。“ 姜华雨见两岸都是人,只有水道或许还走得快些,便从背囊里取出一锭五两 多重的银子塞到船家手中求道:“大哥,我求求你了。”船家见到白花花的银子, 有些犹豫。忽然背后传来破口大骂:“你这死贼鸟,还拦在前面干什么!”原来 是一艘大船被挡在后面无法前行。船家被这一吓,忙把银子推还给姜华雨道: “不行不行,我还要命。”说着便撑动长篙将船调头。 姜华雨急得要上前去抢篙子,众帮工忙拦住他纷纷劝道:“掌柜的,还是先 避一避吧。”姜华雨一心想着卿仙的安危,哪里肯依,口中直喊:“不行!我一 定要回去!”一个年长的帮工眼见姜华雨状若疯狂,知道劝他不住,便对船家说 了几句话。又塞了些碎银子。船家很勉强地点点头,便把小船努力撑向岸边。然 而还没靠近岸边,就有很多人涌过来想上船,急得船家连道:“你们要下去就快 点!” 那帮工道:“掌柜的,你去找娘子吧!我们在苏州府等你!”姜华雨当下不 顾一切,奋力一跃跳进岸边水中,又连奔几步方才上岸。再回头时,船家已经把 小船撑得远了,几名帮工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姜华雨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水,随即回身迈开步子向人流的反方向冲去。 众人见他如此,纷纷摇头指点,都说这人莫非发疯了,往南赶岂不是正好落 到倭寇手里么?然而姜华雨恍若未闻,只顾一个劲地朝自家方向狂奔。一路上的 逃难人群时密时疏,延绵不绝。到后来还有不少败兵混杂其中,这些兵痞见了姜 华雨的背囊颇重,不怀好意地想拦住他。但幸好都被他及时躲过。 但这些惊吓倒不怎地,真正让姜华雨感到心胆俱裂,焦急欲焚的是一路上所 看到的悲惨景象:只见处处残垣断壁,墙坍屋塌;祠堂被烧成了白地,庙子被捣 得粉碎。有时候路过一片村子,竟然看不到一个活人,只有数点鬼火闪烁,几缕 白烟飘渺,一二昏鸦嘶叫,令人感到凄凉而恐怖。 而到离家百多里地时,他看到了第一具尸身。随后离家越近,倒毙道路两旁 的尸身越多。男女老少都有,看情形大都死于刀枪之下。姜华雨本来胆子小,看 到这么多尸体腿都发软了,但这也让他愈发担心卿仙,于是他鼓足胆子走了下去。 这天傍晚,姜华雨终于走近了自家的村子。还没近村口,就见到路旁躺着一 人,满身是血,死状甚惨。他鼓起胆子走过去,借月光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 倒毙路旁的尸身竟是他木行里的年轻帐房,林管家的远房侄子。看着他浑身的刀 伤,姜华雨吓得整个人都麻木了。 过了半晌,他突然发一声喊,疯狂地冲进村子一路奔到自家的姜记巧木行, 却见木行早已被烧成一堆焦炭瓦砾。 见此情形,姜华雨发狂似地高喊:“卿仙!卿仙!”一边围绕着木行前后奔 走查寻。然而哪见半个人影。奔到后来,他突然停下,一头栽倒在木行前的空地 上。原来连日来的劳累和担惊受怕,再加上眼前突遭刺激,终于把他击溃了。 待他悠悠醒转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咦,姜木匠醒过来了。”身边忽然 传来人声。他睁眼一看,只见身周围站着几个人,衣衫破烂,神情猥琐,几双眼 光都在盯着他背后的包裹,看来不怀好意。借着天光,他认出了是附近村子的几 个无赖,为首一个正是曾经怂恿他用劣漆充好漆骗人的钱三。 姜华雨平时从不与他们来往,但在这种境地中骤见熟人,也不由起了一阵亲 切感。于是便挣扎着起身道:“钱三哥么?见到你们太好了。” 钱三本想趁他昏迷时偷取他的包裹,眼下见他醒来,都是熟人不便硬抢,只 好笑道:“是啊,还好我们几个救了你,不然你就得挺这儿了。”姜华雨连忙称 谢。钱三摆摆手道:“都是一村人,谢什么呀。不过我这几个兄弟倒是最先发现 你的。你不谢我无妨,不谢他们则说不过去。” 姜华雨闻言便从包裹中取出几块碎银递过去,又道:“钱三哥,这儿出了什 么事?你可曾见我家娘子?” 钱三眼尖,见他包裹中还有好几锭银子,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姜兄弟,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一处僻静处说去。”姜华雨称是。一行人出了村, 钱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小舟,顺流而下来到十多里外的一处杂树林。 林前有个破庙。钱三带着姜华雨上了岸,进得庙中。只见这庙倒是建得高阔 宽敞,只是到处蛛网连结,灰尘积地。当中一尊笑弥勒亦金身蒙尘,破损不堪。 钱三拿出张旧毡子,就在堂前铺下,又吩咐手下拿出些酒肉。待众人坐定后, 方才道:“姜兄弟,你刚才问我什么?”姜华雨便把话又说了一遍。 钱三闻言先是长长一叹,叹得姜华雨的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然后他才缓缓道: “姜兄弟,你不知道啊,前些日子从东边海上杀过来几万个讲叽里咕噜怪话的矮 倭子。人人披着长发,手握长刀,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见东西就抢,凶恶得就和阎 王殿里的恶鬼一样。” 姜华雨道:“那,那我们不是有官兵防卫吗?”钱三一嗤:“那些官兵顶个 屁用,平日里只会吓吓咱百姓,真碰上厉害的逃命都来不及。要不是我们兄弟几 个见机得快,及时找到这地方躲起来,早被倭子砍了。”姜华雨听得凶险,益发 为卿仙担心。 钱三又道:“那帮矮倭每次一来就抢财物,抢女人,谁要抵挡立刻被砍死。 抢好东西后又马上溜回海上,像一阵风似的。虽然最近官府派了军队来,但连他 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姜华雨颤声问道:“钱三哥,那你看到我的娘子吗?” 钱三摸了摸头道:“你家娘子,就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还会替人画画的小 娘子吗?”姜华雨忙称是。钱三假意想了想,便道:“上一阵我好象看到她的。 对了!”说到这儿他猛一拍大腿道:“不好了不好了。”姜华雨一惊,心都提到 嗓子眼。然而钱三却没了下文,只是摇头。 姜华雨见他这样,只觉一桶雪水自头顶慢慢地浇下来。钱三见他浑身发抖, 心里暗笑,又叹了口气道:“姜兄弟,实话告诉你,你家娘子被倭寇捉去了。” 姜华雨一听犹如晴天霹雳,几欲晕倒。钱三见状,忙灌了他几口酒。 待他回过神来,便安慰道:“姜兄弟,你别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你 想想办法。”姜华雨浑身冰冷,头脑混乱,心里暗道:“你又什么办法。” 钱三看他不信,就道:“我有个兄弟,早年出过海,会讲几句倭话。如今矮 倭把他抓去当了个杂役。我听他说,矮倭最想要的是银子,每次抢了人,只要人 家肯出银子赎人,他们就会放人。姜兄弟,你只要肯出银子赎你娘子,我倒可以 让我兄弟到矮倭那里通融一下。” 姜华雨听罢挣扎坐起:“真的?”钱三点点头。姜华雨立刻取下背囊倒出里 面所有的银子道:“钱大哥,你快看看这些够不够?”钱三看到足足有五六十两 银子,心中大喜。嘴上却道:“姜兄弟,你快把这些银子收起来。 最近这里兵荒马乱,被歹人知道你有那么多银子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姜华雨心中感激,连声称是。钱三又道:“这样吧,我去帮你问问。如果行, 你就带上银子跟我去赎人。目下你就先留这儿等消息吧。”姜华雨称谢不迭,又 取出一锭银子酬谢。钱三推却一番就收了。随后吃完酒菜,钱三一声告辞,便和 几个兄弟出去了。 从上午一直到日头西斜,姜华雨一个人待在破庙里胡思乱想了几个时辰。 他越想越头昏脑涨,最后不觉昏昏睡去。迷迷蒙蒙中,他又做了很多可怕的 噩梦,一会儿梦见卿仙血流满面,和那年轻帐房一样;一会儿又梦见无数阎王殿 的恶鬼提刀来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推推他道:“姜兄弟,起来。” 他醒过来,见正是钱三。钱三小声道:“姜兄弟,事情成了。矮倭子答应放 人。只要你交六十两银子。”姜华雨一数身边,却只剩五十三四两,正着急。却 见钱三来回走了几步,好象下定决心似地道:“罢了!我和你兄弟一场,不够的 就由我来垫。”姜华雨闻言感激得直想给他磕头,钱三连忙扶起他道:“我们快 走吧。矮倭子凶得很,让他们等急了就不好了。”姜华雨一听要去和倭寇直接碰 头,心里害怕起来。但一想到卿仙,也就一咬牙跟着钱三出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