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眼 作者:结巴布道 王局睁开眼,四面全是粉白的墙晃来晃去的人头像。 王局想问,“这是哪儿啊”。可是嘴唇牙齿都像被万能胶凝着似的。那话只 在肚子里打了个骨碌,发出沼泽里煮起一溜气泡的声音。这是怎么了?王局发了 急,才发觉手脚似被绳子缚住般一点动弹不得。 “醒了,醒了。”由衷的欢呼声响起。一张张关切的脸在王局床前围成圈。 “王局啊,这场车祸害苦你了。”说话的是孙副局长。那表情分明想用欣慰 压抑沉痛。“没有你我们真是六神无主啊。这段时间我在主持局里的工作,才发 现你以前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常常焦头烂额。我真后悔以往跟你学得太少了… …你就安心养病吧。你能早日康复是我们的共同愿望!”王局眼珠微翻,看见孙 副局长一翕一合的嘴唇。那副烟薰黄了的牙板在翕翕合合间明明灭灭一闪一闪。 王局眼珠下滑,停在那腼出来又因躬着腰而努力要往后收缩的肚皮上。绷得笔挺 的西装下摆向两边分开,厚厚而松软的脂肪逐渐透明。不!王局肚子滚过一阵惊 惧的骨碌。王局看见一个和孙副局长一模一样的小人,在微蠕的肠肚上春风满面 地踱来踱去,口里一面说。“老王头你也有今天啊。你以前是怎么排挤我打击我 的。你不是对人说过,‘别以为他是颗明珠。莫说不是,说算是,我也要他没得 光芒。’我恨不得捅你两刀。哈哈!天佑吉人,用不着我动手,你就报应了。给 你说,我现在是代局长,我问过大夫,他们说你成植物人了。植物人你知道不? 就是吃喝拉撒都莫法自理等着躺成木乃伊那种。我嘛,当然要顺理成章由代而正 了。”说到兴奋处,小孙局长翻起了斤斗竖起了蜻蜓。 我是怎么了?王局想喊想叫想踹想跳,只是悠扬地放出了一个屁,立马被厚 厚的棉被吸收了。 跟着凑上前的是办公室张主任,是王局一直视之为心腹的人,也是王局把他 从一个普通办事员提拔起来的。“王局,你安心养息……”张主任话音有些哽咽, 眼圈红红几欲催泪而出,分明恨不得躺下的是自己。可是王局又看见了张主任肚 子里的小人。一会儿垂头丧气地长吁短叹,一会儿气急败坏低声咒骂。“崇鬼哦, 早不碰晚不碰,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碰……”王局想起,局里要提拔一位副局长, 自己已经圈定在他的身上了。“全当要碰,你龟儿也等我坐上那把交椅了再碰嘛。 这下子完了,姓孙的龟孙上台了,还会有我的出头之日?当初只想到抱你这根粗 脚杆,得罪了好多人。哪能晓得你硬会选时间……哎哟,你啷个就遭碰了嘛…… 我恨不得再给你两脚。”张主任真的凌空飞踹了几脚。 王局瞪目结舌,张主任是那种他打个屁也得深长地呼吸几口,连赞香香香的。 而且能振振有词地举出事实若干味别种种。 王局的小妻悲切切地扑过来。未曾出语泪先流,哗啦哗啦地在粉脸上划出沟 沟壑壑。梨花春带雨的样子让王局一阵揪心扯肺。只有你是对我真心的人了。才 这样想,却看见了滑腻的皮囊后满面桃李春风的小妻正对着粉盒左顾右盼。“我 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里了。你还说鲜花需要牛粪的滋润。我呸,你晓得整天面对 一堆牛粪那是种啥感觉?给你说,那就好比天天吃苍蝇啊……还好,我有男朋友, 你跟他比那才叫天上人间。他是刘德华谢霆锋李亚鹏,你是哪个?土行孙武大郎 ……,那天幸好没跟你一起去,不然,本小姐搞不好还真的跟你成了同命鸳鸯… …” 刺骨的冰寒直渗骨髓,王局肚子里的气泡都鼓不起来了。儿子王成过来了, 泪花花在眼眶里悠悠地闪。“爸,你有什么要说么?你说不出来不要紧,我来提 示你,要是我说的就是你想要说的,你就眨下眼皮……”又看见小人,正懊丧地 诅咒。“你啥子都向着那个狐狸精,存折我一张都没看到……,那些钱是你花了 心思换回来的。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趁现在你还醒着,把那些交待好,不 然万一你蹬腿儿了,便宜了别人……” 一股气流在王局肚里涌聚成束,向每一个疆滞的关节冲击…… “醒了,醒了。”响起由衷的欢呼。 睁开眼睛的王局,看见四面粉白粉白的墙晃来晃去的人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