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路 作者:结巴布道 天马乡蚕桑工作会议刚结束,王乡长喊住拍拍屁股就要走人的大坡村村长严 德顺。等等,有事给你说。严德顺从兜里掐出颗烟叼上,笑嘻嘻地问,乡长,有 啥好事儿? 县长要来。王乡长说。 严德顺说来就来嘛,关我啥事儿,农业税双提留我都交齐了。 王乡长重重地哼了一声。先给你透个气儿,县长要到你们村开蚕桑工作现场 会。 严德顺正要往凳子上坐下去的屁股一下子抬起来,撅着屁股瞪圆了眼。你是 说,县长要来,要到我们大坡村来? 王乡长不耐烦地敲着桌沿。那还假了。县府办刚来过电话。 严德顺将叼着的烟一把捏在手里,狠咽口唾沫。县长亲自来?亲自到咱大坡 村来?严德顺把亲自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不单县长,还有其它部门的头头脑脑,少说三五十人。 严德顺且喜且忧。喜的是大坡村这么多年,除了有过一个什么局的副局长来 过,哪还有过诸如县一级的领导光临过一次?而且那个副局长车都没下,小车子 在学校操场里“哧溜”一下就调头了,小学生们准备了几天的歌儿都没来得及奉 献出来。现在县长亲自要来,而且要开现场会。大坡村这一遭着着实实露脸了。 他把忧虑向王乡长说出来。可是,那么多人,生活我搞不好。 王乡长“哧”地笑出了声。把你美的,你以为那些大鸡大鱼县长他们希罕? 糟蹋我们还差不多。这个事不消你操心。电视台跟着下来,要拍成落实三个代表 的专题片子。 严德顺眼瞪成了汤圆。还要……录像? 县里王秘书招呼过,车只到你们村口,然后骑自行车进村。这个还要作为重 要镜头。 县长他们亲自骑车?严德顺一脸不相信。他们细皮白肉筋软骨绵,有那个力 气么?嘿嘿,这个可能莫法亲自哦。 王乡长摆摆手说。懒鸡巴跟你说,上面交待咱们下面照办就行了。骑得动骑 不动我们关心不了。 严德顺眨巴眨巴眼睛,狡黠地笑着。怕是不成哦乡长。从村口进去那根路你 知道的。前几年好歹加宽了。可是那些黄泥被雨水一泡,再被小四轮一辗,全是 深一道浅一道的鱼脊梁,而且满是石头瓦砾。我们乡下人对付着能骑。县长他们 ……。万一摔了哪个,王乡长,你就恼火罗。 王乡长也楞住了。妈的,那咋整? 修路,而今之计就是先把路修了。严德顺一拍大腿说。 王乡长点点头说。那你回去就赶紧修。县长他们再两个礼拜就来了。 可是要钱啊。严德顺愁苦着脸。村里实实在在没钱,抬扇石磨子碾都碾不出 半滴油。我都三个月没发“饷银子”。 王乡长呲着牙气哼哼地骂。一说钱你们个个都一副穷酸样。你说,大概要多 少钱? 严德顺张开巴掌一晃说。五千,只要有五千块钱,啥子问题都莫得了。 王乡长恼怒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把个茶碟儿震得溢出一汪尿黄的茶水。 你把脸上抹上锅灰去抢算了。当我开金库?那不过一里多路,你也敢狮子大张口? 金桥银路嘛。我还只是说重新铺砌。乡镇府前面那一条水泥路多少钱?青蛙 皮一张挨一张铺的呢。 王乡长黑着脸子,只给三千。 严德顺涎着脸皮嬉笑着说,你好歹再加个一千,全当打了八折嘛。 你莫浪费口水。我说出来的话几时走展过?如果不是你们村桑树多蚕养得好, 你还没这个运气。 好好好。三千就三千。钱多做钱多的事,钱少做钱少的事。严德顺自嘲地笑 说。 日子一天一天滑溜,王乡长几乎天天都到大坡村去检查。严德顺动员了全村 的劳力,正干得欢呢。从河滩上拉来连沙砾石,在铲平鱼脊梁的路上重新铺砌。 路终于修好了。王乡长舒了口气,只等县长们大驾光临。可是两礼拜一哧溜就过 去了,县里却没再来过电话。王乡长沉不住气了,就拨通县里王秘书的电话。王 秘书,县长什么时候来啊? 王秘书茫然地问。到哪来啊? 不是说要到我们天马乡来开现场会么。 王秘书说,县长已经在城郊开了现场会,你没看电视? 一想是咧,前晚电视里播过,县长他们一行人指指点点,在一片片稻田中间 穿行。可那是灌溉工作现场会啊。王乡长不解地问。 反正县长不来了。那边挂了电话。 王乡长憋一肚皮气,才搁下话筒,铃音又响了。拿起来一听,居然是严德顺 打来的。问县长什么时候来呢。王乡长没好气地说,不来了不来了。 那边严德顺急了,不来了?为什么啊,路修得好好的了。我们热列欢迎他们 啊。 县长工作需要就来,不需要就不来。王乡长“叭”地按下话筒。 后来王乡长到大坡村,村里人都管那路叫县长路,还说如果市长来的话就好 了。保不准还可以打成水泥的。 王乡长听了黑沉着脸,阴阴地嘣出一句“龟孙”。骂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