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 作者:结巴布道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平时的张志最爱咋咋呼呼,好象天生不晓得愁烦为 何物。现在进屋快半小时,除了一而在再而三地长吁短叹,几乎没说一句囫囵话。 看他耷拉着脑袋一副斗败的公鸡的样子,我急得不行。“说嘛,啥事大不了?” 第十次催促他说话。 张志哭丧着脸,向我要颗烟,点上吸了会才说:“一定是狗日钟勇说的。” 见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志又说,“那天,我跟他出去办事,事完了请他去 (请字说得重重的)喝酒,喝得七荤八素,扯闲话说到厂长,仗着酒劲我就骂了 他——现在这话传到厂长耳朵里了。正好厂子里要分流,我多半要分出来。”。 我想起冯梦龙《古今笑史》里的一则故事。拾遗张德昌得了个儿子,悄悄杀 了只羊请朋友一起来庆贺,当时正禁屠,被人以此为把柄告到武则天那儿了。武 则天不予追究,告诫“卿自今招客,亦需择人。”可是我们的厂长可没那么宽宏 大量啊。 “现在想什么办法来补救啊。”张志捧着头哀声叹气。想想也是,说出的话 放出的箭,要收回难了。搅尽脑汁想办法,抽到第三棵烟时,还真想到了个法子。 就跟张志说,他瞪圆了眼珠问那行么?我说死马当着活马医嘛,应该行的。我讲 了一番置之死地而后生解铃还需系铃人一类的道理。他也确实无计可施,只好应 承下来。 单位有同事结婚,都去喝喜酒。厂长也来了,与民同乐同呼吸呗。把杯交盏 几番气氛就热烈起来。这时候的张志就有些醉了。红紫着脸摇摇晃晃站起来,举 着杯子朝大家嚷:“我提个议,为我们的厂长干一杯!”刚才还喧嚷着的声音低 了下来,都看着他。我呢也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心里既觉得好笑,也有些 惴惴不安。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这一出戏,他能演好么?再看厂长,手里 捏着根牙签正细致地剔牙缝,好象那牙缝里塞满了物什。一双眼睛欲阖却开,脸 上不显山不显水,似乎已超然物外老僧入定了。 张志醉了,手老抖,酒从杯里溢出,淅沥沥洒到桌子上。“你们不晓得我为 什么要提议吧?我给你们说,我骂厂长了!”大家相顾愕然,表情分明在说这样 的场合,说这样的话?我留意厂长的表情,厂长脸色依旧平和如镜,不过我清楚 地看见——他腮上的肌肉轻微地向上作了些细致的鼓突,这只是瞬间的动作,跟 着就融在平和的“镜”光中了。张志继续说:“大家一定要问我为什么骂厂长吧? 我告诉你们,那天我和钟勇喝酒,昏糊糊地就骂了。”似乎为了证明事件的真实 性,张志把目光投向一边脸色忽青忽紫的钟勇,求证般地问“是不是嘛?”钟勇 一脸的尴尬,讪讪地嘀咕,“这时候说这些,扫大家的兴哦。”张志不理会钟勇 的话,目光朝向厂长,“可是我们厂长宰相肚里能撑船啊,那话早传到他耳朵里 了,却没有跟我计较。换了别人能这样么?”立即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有 这样的厂长,是我们大家的福气。脸上都现出幸福和骄傲的表情。厂长淡然地哈 哈了两声,“你喝醉了。” 有人插上话说:“酒后吐真言嘛。” 张志看来真醉了,红脖子红眼珠的,舌头也有些掺和不转。“我悔啊……我 ……,自罚罚……三杯……”仰着脖儿嘬杯中的酒“啧啧”有声——哪里有酒? 全洒到桌上了。一副莫明其妙的样子,笨拙地将酒杯翻来覆去打量,“酒呢…… 酒呢……哪漏了?”大家轰地笑开了,厂长眉间也有了些许笑意。笑声中,张志 极不情愿地瘫软下去。 看来,张志的“醉”达到十分了。 隔天张志再找我时,脸上荡开了那些日子堆砌的阴霾,溢着拔开乌云见明云 的窃喜。“嗬嗬,厂长今天早上遇见我,还拍了拍我肩膀呢。说年青人,以后少 喝酒,醉了伤肝伤脾。” 当然罗,后来的分流名单上也就没他的名字。想不到我却“忝”列其中。我 可是厂子里公认了的“锦上添花一枝笔”,厂长还亲自嘉奖过呢(现在用这只钢 笔,就是他奖的)。可惜平时没跟核心领导层有过接触,无法知道什么原因就楞 是看着榜上有名了。好在堂弟办有一个厂,经营得还不错,一直要求我去帮他, 许下的工资待遇都比厂里强,也倒不怎么失落。可张志跟我一向是无话不说的朋 友啊,那以后他见我却躲躲闪闪的,好象他借过我的钱不打算还而我却是那种为 一分钱都得撕破脸皮的人似的。 我找不到原因。有谁知道原因么?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