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的天使 没有人能告诉我我到底想干什么,我站在这儿,这个城市最高的大楼的顶上。 就这么站着,看着,什么都不想,没有任何表情,一尊塑像,如果不是高处的风拂 起我的衣角和头发,连我自己都会怀疑我到底还有没有灵魂。或许真的没有,我把 它落在了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 深秋,我所深爱的季节,萧索,寂寥,哀伤,我喜欢的。天很蓝,风很清,在 这样的季节,浪漫的人常常会遇到一些浪漫的事,但是有时,不浪漫的人也会…… 想往常一样,我拉着自己走进夜幕中的城市。很美的霓虹,闪烁进这夜中,揉入人 的眼里,迷幻的,有淡淡的烟草和酒精的甜味,堕落的美丽。我爱极了城市中的夜 生活,好象在夜色中我才能找到一个真正的自我,在我被街灯拉的长长的影子上, 我仿佛看到了一对黑色的翅膀。在pub 里,我在人群中笑的放肆,发泄般的喝着酒, 把香烟吐成一个一个的烟圈,然后到卫生间里大口大口的吐,吐完了胃里所有的东 西后,我从水池中抬起头,水池中大大的梳妆镜中我涂着冰蓝色的眼影,血红的口 红,脸上的粉底让我看起来像个魔鬼,镜中的那人笑的惨然,不,我冲出洗漱间, 把自己抛如疯狂的电子音乐中,又一次把自己抛进了麻木的堕落。 “靡靡,那边有个人一整夜都在看着你。”调酒的Tony在我耳边说。 我从吧台上抬起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迷幻的灯光折射着玻璃,刺眼的光 里隐约是一个男人。我笑着,又是一个无聊的到处寻找一夜情的夜游人,虽然我对 这种危险刺激的游戏毫无兴趣,但是我血液中的叛逆因子澎湃着,百无聊赖中或许 他会是个很好的消遣。我端起酒杯朝他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笑得妩媚,我知道我 身上有些东西是男人绝对无法抗拒的。他果然立刻朝我走了过来,渐渐的我能看清 楚他的脸。他不属于这里,这是我的第一个感觉。如果说我的样子像是这黑夜中的 魔鬼,那么他一定就是天使。他很干净,不是指他的衣服,面孔或是指甲盖,而是 指他给人的感觉,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牛仔裤,头发很顺,没有摩丝,者哩 水,或是其他一些东西,脸上干干净净的,像一个站在课桌前等待老师问话的学生。 或许我选错了捉弄的对象,在他的面前,我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还好我有足够的勇 气,没有逃走。我曾经以为自己不在乎,但是,天知道我是多么的介意,我只能继 续伪装,我真的不在意这个社会怎么看我,远离了正常的生活方式,我一样能过的 很好,一样能很快活。 我强迫自己去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尽量用不在意的口气说:“听说你今天一 晚上都在盯着我?” “是啊,我觉得你很特别。” “是吗?哪儿特别呢?” “你和这儿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你仿佛和这儿格格不入,你不属于这儿的。” 他很认真的说。 “哈哈哈哈哈……”我很大声的笑着,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笑,或许是 因为他的话触到了我心中的某个地方,“我不属于这儿?太可笑了,你去问问他们 随便哪一个,靡靡是不是属于这儿的,我想他们任何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给你肯定的 答案。” “不,那不是事实,表面上你似乎很享受这种生活,但是你眼中偶尔泄露出的 落寞我绝对不会看错,你讨厌这儿!” “……”我端起酒杯,将杯中红褐色的液体灌进口里,在酒杯上,我看到了自 己被照的变形的脸:“你错了。这儿让我很快活,没有任何地方能够比这儿更让我 快活的了。”我伸出涂成黑色的指甲按住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奉劝你一句,不 要企图窥探别人的内心,那是你这种穿着洁白衬衫的乖宝宝所绝对无法看清的。”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他那双似乎可以看透人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花了很 大的力气才能承受的住他这种灼人的目光。我没有再理会他,只是更大杯的喝酒, 更大声的笑。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我很努力的不去在意,那一夜,我让自己醉 的很厉害。后来我知道了,他叫宁。 那次醉过以后,我很久没去那家pub ,我告诉自己我是厌倦了,其实我是不想 再遇到宁,那个有着清澈眼眸的男生。Tony打电话告诉我,他每天都在那儿等着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那么热衷揭开别人的伤疤吗?我歇斯底里。 一个夜里,我又走进了那家pub.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上,我 故意从他面前走过,无视他的存在,坐上吧台的高脚凳,像往常一样点了要了一杯 啤酒。 “hi,好久不见了。” “是啊。”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在对我说话。 “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我端起啤酒,转过身子。 “我知道有点唐突,”他突然有点窘,“但是但是……” 我笑了起来,他这个样子很可爱,我不禁想逗逗他:“但是什么啊?” “我是搞摄影的,我想请你当我的模特,好吗?”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仿佛如 释重负。 “模特?”我晃荡着杯中的液体别有所指的说,“裸体模特吗?” “不不不,我只是想找一个特别的,一个在这个社会中比较不同的人。” “所以……” “对,就是你,可以答应吗?” 我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杯子,看着杯中的气泡一个一个的升起,又 一个一个的消失。然后,我答应了宁。 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情,我知道自己已无法逃避,或许我能有一个全新 的生活,因为宁。我竟然会为这种即将到来的生活而感到兴奋,或许宁说的对,我 不属于我过去的那种生活。再后来,我搬进了宁的公寓,成了他的模特。我不再喝 酒抽烟,不再画像魔鬼一样的妆,宁说喜欢我素面朝天的样子。我开始穿白色的衣 服,像风一样的白色长裙,因为只有那才能搭配宁的白衬衫。宁每天帮我拍很多的 照片,拍照也是我每天唯一的工作。于是,我的生活重心就这么转变了,以前的靡 靡就这么消失了,像啤酒中的气泡般,现在,她已经成了她以前所最不屑的样子, 穿着曳地的白色长裙,圣洁的像个天使。 靡靡是魔鬼呀,她是个昼伏夜出的坏女人呀,这个声音常常在我耳边响起,我 使劲甩头将它抛进深渊,它又开始向上爬,向上爬,我甚至可以听见它的利爪划过 岩石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向我逼近,开始用它那冰冷的爪子触碰我,我拼命的大叫, 绝望的,声嘶力竭,然后,我惊醒在宁的怀中。 “靡靡,靡靡,你怎么啦?”我睁开眼,看到宁清澈的眼睛。 “宁,抱我!”我发抖着,我不知道靡靡竟然可以这么的脆弱。 那一夜,宁没有离开我。在他的怀中,我第一次安稳的入睡。 那以后的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但也成为我后来最痛苦的回忆。 每天,我都在宁的怀中醒来,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整个屋子,然后开始打理房间, 我开始学做菜,学插花,学织毛衣,学着做一个妻子,我爱上了这种生活,我觉得 这好象才是真正的我。而宁会拿着照相机捕捉我的每一个瞬间。整整一个月,他给 我照了上千张的照片。他用这些照片开了一个摄影展,题目叫做“天使”,没有想 到竟然非常成功。我仍旧的记得他从屋外冲进来抱着我深深的吻我的情景,他兴奋 的发狂。而我却没办法笑出来,我隐隐嗅到了危险,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天 生的敏感,我觉得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开始一步一步离我而去了。 从那以后,宁开始变的很忙,晚上常常要回的很晚,每次要到了深夜,才会疲 惫的回来,然后倒在床上睡得很熟。我看这他熟睡的脸,和第一次见他一样,一张 天使的脸,我细细的摸索着他紧闭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和唇下没有刮 干净的胡茬,不觉的脸上一阵冰凉,是泪吗?原来靡靡也是有泪的,我苦笑着,这 或许就是给一个假扮天使的魔鬼的惩罚吧。但是,上帝啊,就让我在多拥有一会儿 这种偷来的幸福吧。 宁的作品开始频频在比赛中获奖,他也开始成了摄影界的新宠,报纸上说他是 来自天堂的摄影师,他的模特是真正的天使。当人们问到天使的原型时,他总是避 而不答,他把我牢牢的保护着,他告诉我如何逃避记者的追踪,告诉我出门时要戴 上墨镜。我平静的生活又一次被砸的粉碎。 我决定去看宁的“天使”摄影展。以前我对他说过我不会去看,因为我害怕看 到一个假扮的天使,我怕自己会崩溃,过去的那段堕落的岁月对于我来说永远是一 个梦魇。宁把我拉了出来,我怕什么东西会再一次把我拉回去,连同的我的身体, 我的心,还有我的灵魂。眼前的幸福对于我来说太奢侈了,我害怕一个轻轻的碰触 就能使它粉碎。但是现在,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去看看宁为我塑造的天使。 耀眼的阳光下,一袭雪白的长裙,静静的看着镜头,笑的纯洁无暇。这是我, 不,这是宁所塑造的天使。靡靡不是这个样子的,靡靡是个喜欢夜生活的野丫头, 是个会放肆的大笑,对着瓶口喝酒,把烟吐成一圈一圈的坏女孩。我再一次看了看 天使的笑颜,转身走了,没有回头。 手里的火车票是明天早上8 点45分,我不知道终点站在哪儿,我只知道我得离 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我没有再回宁那儿去,那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我 把那条白色的长裙很小心的折好,放在了枕头旁边,本来想写点什么,但我终究还 是没有写。或许这样也好,我这么来了,又这样走了,宁还可以去找一个天使,一 个真正的天使。 这是一个南方的小城,很安静的。与宁一起过惯了安静的生活,我也能够享受 这一份恬适了。从小报摊卖的杂志上我看到了宁的作品,他越来越成熟了,只是他 再也不拍人了,他说,他拍过世上最美的天使,那个天使飞走了。我不知道他指的 是不是我,或许是吧。 天使不是飞走了,而是找到了真正属于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