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中,又一坠落的鹰 一天,我认识了菲律宾鹰和它的爱情。 菲律宾鹰是异常孤独的鸟类,一生只求一个伴侣,任何的变故都无法动摇它对 爱情的忠贞。受伤的菲律宾鹰会爱上饲养员而拒绝与同类交配,菲律宾鹰顽石般的 爱情使得这一家族日渐衰弱,让人唏嘘。它通灵到将爱情升华到精神,它的飞翔近 乎完美。 爱,原来这样简单。爱即是付出与守候。快乐也悲伤。没有缘由。 我爱过吗?这个尘世的男人。醉着的醒的,善的不够善的,在我生命中掠过。 他说:我要给你最好,永远。那一次我们穿过桔林和木槿丛,踩着青石板躲避欣快 的小溪流,夜很澄静一切植物在芬芳,他坐在我身旁,轻轻说。 也许是因为夜,使我想起悠长的历史和那里存活过的高贵的坠落的灵魂,我亦 当如他,死亡、腐败滋润这些正在滋润着我的生灵,湮没于历史,我悲不自胜。而 那一句话似乎成为我悲剧的补偿,铭心刻骨。 我们只在深夜的河畔端坐,零星的渔火,哇鸣,草木愁肠百结。言语支离破碎。 黑夜赋予一切诗意,树已非树人亦羽化成仙沉迷难返。转眼到了秋天,草半枯了, 夜里有了寒露,月亮从我们栖息的梧桐挂起,冷若冰霜。我也逐渐无话,他比夜还 静默。冬天里我们更不再夜行了。 他坐进了我的房里,既便是在深夜,观众唯我一人,他的着装依然严谨。 只是没了明月清风没了沉郁的夜色,我们的交谈近乎艰难。他低垂着头我玩弄 着手指。一样的言语破碎却不复有诗意,不复伤怀。霎时我领悟了他的沉默,人总 能忍受伤害却不能忍受失望。河畔那两颗月下的尘土还原为一对局促的男女。我们 都在想念尘土:他的自由轻盈,他的美丽。 到了白天,我们莫名地躲避对方,夜晚又是相对无语,他不断地送我礼物,但 凡我曾留意赞誉的,他都买来,默默搁在我的书桌、木床甚至窗台。 我觉得亏欠一次又一次地回赠,疲惫不堪,从此不再轻易显露喜恶。只在那一 次,拆开素洁的包装,纸盒里躺着一顶黑色针织帽——我曾在另一个城市试戴过, 只对亲密的女友提及,我沉默了,为了它,这个男人居然不远千里奔往陌生城市一 路问寻。至此,我才被一个男人的细腻所感动,我该送他什么? 我愿给你最美。我写道。 这是我使用过的最甜蜜的语言,对于异性。我似乎是喜爱他的,所以我不曾拒 绝。二十年来我一直孤独地行走,似乎在找寻另一颗同样游荡的心灵,我的心愿只 是悲壮地爱一次,此后我决计放弃等待不再沉醉爱情。 司汤达说女人最美妙的年龄是16至20岁,没有爱情可悲。他不会恐吓女人。我 笃信。 魔鬼将要拔光我的指甲,我很平静。它对我狞笑:还有一对眼珠,我闭上眼睛, 有些犹豫。它继续逼视我,一字一顿:把你的心给我。不!我怎能将心交给一个魔 鬼,我宁肯它没有归宿。我哀求着,把它留给我,留着我去爱,留着给我感受伤痛, 你可以将一切拿走,我只要我的心,我失声痛哭。 醒时,夜半的冷雨敲着窗子,不复入眠。这似乎预示着什么。 竖日,走近他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传出被克制的笑闹声。我忽然有些慌乱, 我看到,他扬着一张浅绿的信笺被三个女同事争夺着,他脸上的得意,我一辈子忘 不了。 我愿给你最美。信笺上赫然写着。 …… 二十岁,我还是让自已的心伤痛了一次。杜拉斯说,我以为在爱,但我从来也 不曾爱过,我不过在紧闭的门前等待罢了。我又何曾不是? 我羡慕菲律宾鹰,它的爱情没有谎言。它很高贵。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