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红唇 作者:衣子 “寂寞红唇”。 这是一杯酒的名字。我端着酒杯,星眸半睁,懒懒地乜视着坐在我面前的男 人。 哼哼。我冷笑。这已是今晚第四个向我搭讪的男人了。 在这个名叫“绯红情吧”的酒吧里,我独自品尝着我的“寂寞红唇”,肆意 地放纵着夜的舒展和媚惑。我是个美丽而寂寞的女人,我一直知道。我并不年轻。 那些往事的雕刻非但没有增加我的沧桑,反而令我平添了一份成熟女人慵懒而颓 废的蛊惑力。 于是,我挑逗夜晚,在每一个华灯绽放的夜里,留连在每一个酒吧里,什么 都不做,点一杯“寂寞红唇”,向每一个路过的男人或微笑或冷淡,也会吸一支 烟,任明明灭灭的火光在黑暗中燃烧。却拒绝所有的邀请。 拒绝一切与感情有关的接触。我是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我享受男人贪婪的 注视,更喜欢欣赏他们被拒绝后的狼狈和愤懑。这种快乐会让我持续几天都保持 一种最顽强的兴奋,然后在第二天夜里重复上演。 我乐此不疲。 “你是一个妖精!”芮曾经这样说我。“一边勾引男人,一边拒绝男人。只 有你想的出来。小心玩火自焚!” 她的告诫我不屑一顾,事实上,对这种游戏,我已经上瘾了。我不知道没有 这些快乐的游戏维持,我将怎样打发我的漫漫长夜。我已经习惯在男人的惊艳、 女人的倾羡中肆无忌惮的挥霍我的美丽和仅剩的青春。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 有什么?所以我不怕玩火自焚。没有一个男人能让我有燃烧的欲望,其实在心底, 我怀疑究竟还有谁能点燃我的热情。我的热情在那个相爱十年的男人离开时就已 经消失殆尽了。 今晚的酒吧有一丝闷热。 打发掉第五个无聊男人,我感觉有些疲倦了。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决定喝 完杯中的酒就离开。 杯里红红的液体象血,我轻轻的晃荡着,轻笑着,我感觉自己就象这杯“寂 寞红唇”,美丽而冰凉。举杯就唇,我忽然发现有一道热热的注视刺透了我的冰 凉,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回头。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健康而阳光的样子。 如果年轻十岁,我想我会喜欢他。可惜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所以我只是微笑 地注视他,平静而冷漠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情感。 他见我注意到了他,愉悦地笑了。他的牙齿很白。 他的目光很热烈,是那种发现猎物般的胸有成竹的笃定。也许他会是一个有 趣的对手,可惜今晚的我已经没有玩游戏的心情了。我暗暗地评估了一下他的游 戏分数,不禁有些惋惜,的确可惜。饮光杯中的余酒,我款款地站起来。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我,眼里闪烁着我熟悉的惊艳和占有的火花。男人都是 一个样。我不屑地想着。我敢打赌他在用眼睛剥光我的衣服。 风情万种地走过他身边,我媚眼如丝,斜睨了他一眼。又一个被美色所迷的 笨男人!轻轻地一笑,我转身离去。 走出酒店大门,我的心情很好。 很久没有这样愉快了!我回想着离去时男人讶异迷惑的眼神,那种快意的满 足还在心头徘徊,一阵醉意袭来,我象一只吸饱血液的蚊子,轻松得失去了惯常 的小心翼翼。 趁着月色正好,心情也不错,我决定今天步行回家。 我的栖身之地其实离酒吧并不远,这也正是我经常逗留“绯红情吧”的原因 之一。但每晚结束一天的游戏后,我却喜欢叫辆出租回家。所以,酒吧里并没有 一个人知道我的来历和去向。而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只是今晚例外。 今晚真的是一个例外。 走出两百米后,我便开始后悔了。 我被跟踪了。 显然他的跟踪技术并不好。或者,他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在这个时候考虑这个问题实在有点不明智,我在巷口停住了脚步。 他在巷尾愣了一下,缓缓地向我走来。 我却没有一丝惧怕的感觉。 “看来你的胆子确实很大。”他在我的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更具 压迫性。 是酒吧里的那个男人! “你跟踪我,为什么?”我冷冷地。 “你刚刚的热情呢?”他俯下身来,盯着我的眼睛。 “如果你跟踪我只是为了这个原因,那恐怕会让你失望了。”我面无表情地 回答他。他想要的是另一种游戏,而我现在需要的是睡眠。 “如果还有其它原因呢?”他依旧不紧不慢地。 “不论什么原因。我都拒绝。”我决定速战速决。“请你不要打扰我。” “可是你已经引起了我的兴趣。”他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离开。 我以为今夜一定会失眠。没想到一夜无梦。 我依旧袅袅婷婷地出现在“绯红情吧”里。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的游戏。 那个男人坐在昨天的位子里,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 我继续我的游戏。不停地向男人抛媚眼,罂粟似的绽放我的美丽。我一杯一 杯地啜饮着“寂寞红唇”,我知道我的的美丽和冰凉的红酒会给男人带来怎样奇 异冷艳的诱惑。我喜欢享受这种诱惑带来的快感,喜欢用这种毒汁似的快感浸淫 我的神经,它会让我的每一根毛血管都惬意地舒展。 我的快感没有维持多久。 那个男人用他冷利的眼神谋杀着我的快感。 我不怕男人的目光,但这样的咄咄逼视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于是,我放下酒杯,轻盈的抽出一支烟,媚惑地冲他眨眨眼。他心领神会, 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来到我身边。 他熟练地帮我点火,我就着他的手点燃香烟。 一缕淡淡的烟草燃烧的芬芳在我们之间萦绕 .我并不喜欢抽烟,却喜欢闻烟 草释放的清香。就好像我不喜欢和男人上床,却喜欢勾引男人的道理一样。这本 就是一个矛盾的世界。 “现在的你和昨晚的你有些不一样?”他有些疑惑地注视我。 “那是你的错觉。”我轻吐一口烟圈,不置可否。 “我感觉你不象这种人。”他用那种近似真诚的目光望着我。而我最恨的就 是这种眼神。 “我是哪种人?你以为我是哪种人?你知道我是哪种人?”我冷冷地反问。 他愣愣地望着我,轻叹一声,“不管你是哪种人,我都想去了解你。” “我不适合你。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需要的只是游戏。”我故意露出冶荡 地表情,轻轻地,“可惜你不是我要的那种类型。不然……”我格格地笑起来。 我期待他错愕的反应。 他比我想象的要镇定。“你看起来并不象你说的年龄。” “是吗?”我淡淡的。 “我叫邵伟。二十五岁。”他礼貌地递给我一张名片。 “天!”我惊呼一声。“我比你大八岁呢!” “年龄并不能代表什么。”他微笑。 他的笑容有些刺目的灿烂。灯光下,我看见他的白牙在灼灼生光。 我以为我的世界已经可以坚如磐石,可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年轻的男人面 前,我却感觉到被一种看透的挫败和无力的疲倦感? 我依旧夜夜留连在“绯红情吧”,夜夜在灯红酒绿中放纵着我的千般妩媚。 我注定是个属于夜晚的女人。陪伴我的只有“寂寞红唇”。 呆在“绯红情吧”的时间一长,垂涎我的男人越来越多了。我明白他们客气 有礼的话语下掩饰不住的肆无忌惮的眼神。那种既让我厌恶又让我满足的眼神。 我已无法自拔地享受着这种矛盾的快意。 一切依旧。只是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个男人,那个叫邵伟的男人,夜夜出现在我的身边,无语地看着我和所有 的男人打情骂俏,一言不发,冷冷地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我无动于衷。世上的男人我已看透,他的存在不会让我有任何感觉。 猎物却越来越少了。 没有一个男人在邵伟的凌厉注视下还敢见色起意。他整夜陪坐在我的身旁, 用一种难解而莫测的眼神望着我 .我却象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挑衅地向每一个 男人展露我的万千风情。 没有了对象,游戏终究索然无味。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忍不住叹气。 “你又为什么要在这里?”他气定神闲。 “我说了,我并不是适合和你玩游戏的女人。”我轻啜一口“寂寞红唇”。 “你要的游戏,无论哪种,我都奉陪。”他不假思索。 “可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我黯然。 “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我喜欢的女人。”他回答得坚定而自信。 我长叹。 于是我的游戏更加疯狂。潜意识里希望他会对我的放浪形骸失望,我不喜欢 被人关注,被人记挂,我害怕牵系的感觉,那种感觉曾经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我 拒绝一切的感情。 放纵的游戏终于引来男人的觊觎。当那个醉酒的男人前来调戏我时,我居然 还能格格地娇笑。 他的手脚开始放肆。我依旧巧笑嫣然。 邵伟一拳打飞他时,我已醉眼朦胧。 我被邵伟带回了我的寓所。依稀间,我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 我不知道我还能释放出这么多的热情。也许从第一眼看见他,我便陷入了绝 望与无望的挣扎。一夜之间,我终于陷入万劫不复。 “你真的爱上那个男人?”芮探究地望着我。 我无言。 “看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芮惋惜地。“我曾经以为你不会。”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 可是现在的我象一只蜕变的蝴蝶。我不再去“绯红情吧”,甚至象所有的小 女人一般,我会在黄昏里炖好一锅汤,耐心地等待他回家。 邵伟的温柔让我甘愿深陷其中。不敢相信幸福居然来得这般轻易。 “为什么爱我?”我问得象愚蠢的小女孩。 “你的冷漠和矛盾,让我好想点燃你的热情。”他宠溺地笑。“告诉我,为 什么冷漠?” 融解的心事不再纠结,我已经释然。“因为爱情,曾经深爱的男人突然移情 别恋,让我从此不再相信爱情。” 他了解地目光疼惜而真切。 “你真的不在意我的年龄?”我还是有些惶惑不安。突如其来的爱情让我手 足无措。 “我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的在意。相信我。”他的坦荡让我心生安定。 于是不再寂寞。 *** **** 芮打电话约我的时候,我正在炉子上煲汤。 我们约在一家僻静的酒茶楼里。真巧,这家酒茶楼就在邵伟的公司旁边。 “快中午了,你确定只喝茶,不吃饭?”。芮试探地。 “邵伟一会会回家吃饭。”我答的理所当然。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变了?”芮会心微笑。 “咦?”突然,她轻呼一声。“你瞧!”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邵伟和一群人正走进来。他们笑闹着,在我们邻座上 坐了下来,并没发现角落里安静的我们。 邵伟的同事并没见过我,我也不想贸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透过屏风,我看见他正在拨打手机。旋即想起出门前走得匆忙,手机并未带 在身上。 “别拨了。说不定她自己出去寻欢作乐了呢。象她这种人在家怎么坐得住?” 她身边一个年轻明艳的女子一脸不屑地阻止他。 “是啊,邵伟你不是玩真的吧?一场游戏而已,怎么可以当真?” 说话的是一个面熟的男人。 我呆了呆,想起他曾经在“绯红情吧”纠缠过我。 “不过话说回来,邵伟不愧是情场杀手,他一出马,多难搞定的女人还不是 手到擒来?” “没错,当初不是大伙都被她拒绝多次,也不会派我们的杀手锏出去呀!” 一阵放肆的笑声,“我就有点不服气,你这小子凭哪点那么吃香?走到哪都受女 人欢迎?” “是啊,害我这个月的伙食费都输给他了。” “活该!谁叫你们要和他赌呀?明知道每次赢的都是邵伟。”还是那个女人 的声音。 我面如雪色。 不堪的事实让我无力思考。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芮握住我冰凉的手,了然而忧伤地望着我。 我无言。 或许本就该这样吧,是我痴心苛求不该属于我的幸福,是游戏总该结束的。 真的是玩火自焚呵。 眼前蒙蒙的一片,芮的脸模糊不清。 似乎听见她在叫我。是叫我么? 邻桌传来一阵抽气声,惊呼声。 一张男性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我怔怔的,是谁呢? “你别误会,他们是在开玩笑的。真的。”他着急的声音响起。 “我承认,接近你是因为一场打赌游戏,可是爱上你却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瞪着他,我无言以对。 “请你走开。”我冷冷地。 他愕然。 看见他颓然失望的脸色,我突然心生冷笑。 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再一次倾情演出还是发自内心的忏悔?我已无法分辨。 “请你走开。”我再一次冷冷地。 天堂与地狱原就只一线之隔。一瞬间,我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脆弱,我以 为我会崩溃,会流泪哀泣。可是,我没有。 我象一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他急切的解释。不明白眼前这一幕荒唐的闹剧 里,自己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我细细地分辨他的脸,试图找出我曾经熟悉和 亲密的感觉,却徒劳无功。 芮拉着恍惚的我离开。 我又开始了寂寞的游戏。夜夜流连在“绯红情吧”里,啜饮着“寂寞红唇”, 向身边的男人绽放着我的妩媚。 没有人知道我内心是怎样的枯萎。 寂寞的夜晚,寂寞的人,寂寞的游戏。 还有“寂寞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