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我有一次爱情滋生在16岁那年的春天。窗外飘着细雨,我坐在课堂里,用书遮 着脑袋向外探望。操场上湿漉漉的,没人上体育课,都躲进了礼堂打乒乓。只有几 棵小树淋在雨里,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摇漾。 忽然间,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大大的眼睛好明亮, 身材白皙苗条,背着个牛仔的书包站在屋檐下东张西望。我注意到她没有带雨伞, 似乎雨点老打在她脸上,不时用手在脸上抹啊抹的,显得又可怜又可爱。 那动作竟叫我一时间怦然心动,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在脑袋瓜里闪了一下——那 不是琼瑶小说里的吗? “哎吆!我肚子好痛啊!”我一只手捂着肚子,举手向历史老师示意,一副苦 不堪言的样子。 “怎么拉?”历史老师投来关切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早上喝了瓶牛奶,好象要闹肚子了!” “快!快上厕所去啊!” 我仍旧捂着肚子,脸露痛苦状猫腰窜出了教室,临走前,我往胳膊窝里掖了把 折伞。我一个箭步从三楼急急忙忙下了一楼,没头没脑就一心想送把伞去。操场上 迷蒙着雨雾,我感觉到心跳的飞快,就象有头小鹿在拼着命撞着似的,仿佛一场惊 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在一个雨天即将拉开了序幕,而掖着伞的我,正是这个美丽故事 的主人公。不幸的是,那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就在我下楼的瞬间,不见了踪影, 让我感觉好象只隔了一秒钟,从天而降的爱情忽然间化为了乌有,主人公原来演的 是一个小丑。我呆站在雨里,心情居丧到了极点,似乎到了嘴边的白天鹅又拍着翅 膀悠悠然飞走了一样。我站雨里足足站了有十分钟,而后慢吞吞象泄了气的皮球一 样挪回了教室,头脑一片混乱,竟然怀疑起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不是拉肚去了嘛?怎么身上衣服都湿了,难道你喜欢去校外的共厕拉屎吗?” 历史老师严厉的声音象雨天里的一个响雷,猛地一声徘徊在耳际。 我如梦方醒,贼溜溜的支吾支吾说:“没…没有!我忘记带手纸了,跑门口的 小卖部去买了。所…所以才淋湿了!” 我偷眼看了看坐在末排的大军与猴老眯,他们正乐呵呵地抿着嘴在对着我偷笑。 “哼!回到坐上去,继续上课!”历史老师用教鞭狠拍了讲台两下。 我低着头,迈着步子坐到了自己的课桌上,地上留下两串湿鞋印。我探头又向 操场里望了几眼,除了稀稀拉拉几个打着花雨伞的女学生们,就只省那个扫地的秃 子老头了。接后的半堂课里,我在恍恍惚惚,焦虑不安中度过,除了那个女孩的身 影在脑子里东游西晃外,别无其他。 一阵急促的下课铃声在教室里开了锅,同学们纷纷骚动起来,历史老师又用教 鞭拍了几下讲台,布置了作业。“下课!”“起立!”随着老师与课代表的断喝声 后,同学们七倒八歪顺次站起。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从座位上挪起了屁股。 这时候,班主任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见她,我的头更低了,这张令人作呕,丧心病 狂的脸。 我们的班主任姓刘,教的是化学,是个瘸腿的老太婆,外号“琼瑶”。是我起 的,谁叫她走起路来,一个劲的穷摇。就是这个老太婆,曾经令我、大军、猴老眯 三个数场考试从没有超过40分的。原因是在教师节那天,除了我们三人没有上缴教 师卡以外,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掏钱买了张卡,假模假式在上面写了“祝老师节日快 乐”之类的狗屁话。更有一个外地学生,省吃减用掏钱在校门后的熟食店里买了只 烤鸭以作孝敬,我还记得教师节第二天的那场考试,那小子就得了个九十五分。而 我们三人的卷子上,到处是红色的大叉,仿佛是乡间的篱笆。 那天,我和大军、猴老眯三人怀狠心切,咬牙切齿地用大军她妈内裤的松紧带 做了一个“超强弹弓”,由猴老眯跟踪到了琼瑶家门口。月黑风高之际,我们三人 摸黑到她家楼下,“啪啪啪”三下,碎了她家所有玻璃窗,听见楼上一阵惊叫后, 我们三人闻风而逃。 同桌李明碰了碰我的胳膊,我看了看他,那小子正朝我挤眉弄眼,接着我顺着 他的目光望去,天啊!那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跟在琼瑶身后,一副腼腆的样 子。我听见琼瑶说:“这位是从别校转来我校学习的,名叫…..?你介绍一下自己 吧!”琼瑶转过头对那女孩说。 我心又开始狂跳了,仔仔细细打亮了她一番,浅蓝色的连衣裙上映着小花,一 双黑色的皮鞋衬着白色的袜子显的有点陈旧,头发扎成两条小辫甩在脑后,眼睛真 的很大,嘴唇薄薄的,白白净净的脸上只有一小颗豆子。 轮到她自我介绍,我看见她红着脸,双手放在前面互相捏着,很紧张的样子, 我竖着耳朵隔了老半天才听见她说:“嗯,我叫杨小娴……嗯……完了!”讲话声 音像蚊子一样小。 我得说,这就是我十六岁时梦中情人的样子。她会在一个忽然的场合里天使般 的出现,令我产生难以名状的热情与憧憬。她会令我心跳,令我蠢蠢欲动,甚至令 我去做一些莫明其妙的事。她还会令我疯狂,令我焦虑,令我飘忽不定,神情恍惚。 反正,一切无法解释的事都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就算茫茫人海中,我也能一眼认出 令我心仪的梦中情人,我会找到她,并且与她彼此相爱,与她共赴美好人生,我们 会在一个浪漫的夜晚,共处一室,在一番海誓山盟之后,互相告别处男处女的生涯, 而后,我们会生儿育女,我们会白头偕老,今生今世彼此深爱。 这些,就是我十六岁那时的爱情梦想。 不幸的是,梦想的归梦想,实现的归现实。我忽视了这世上还有真相的存在。 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我们所想的与现实完全背道而驰,现实早已离经叛道, 梦想早已灰飞烟灭,爱情是什么?亲爱的读者!我告诉你!爱情是垃圾!是废墟! 是猜测!是谎言!是狗屎!是肉欲与笑料!是他妈的内疚与责任感的混合产物!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再一次愤怒,但我知道,那没有用。怒吼丝毫没有用,我 只能以沉寂的心态无情的活下去。除了愤怒,我更深切的体会到自己的愚蠢,我狠 自己不能预见点什么,至少,在我十六岁的那年,我混淆了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差距。 我没有预见爱情的真相,我被蒙在鼓里,我依然以朝气蓬勃的姿态去憧憬爱情,追 求梦想。这一切对我来说,都蠢透了。 是的,爱情早已面目全非,如果现在谁对我的爱情观提出相反的意见,我准会 撩他一巴掌,“你这个傻逼!!!醒醒吧!!!” 亲爱的读者,年轻帅气的男读者们,美丽善良的女读者们,包括未成年的读者 们,请允许我冒昧地命令你们读下去,让我告诉你现实的真相。我知道这一切也许 你们不会相信,虽然很可能你们在读完我的小说后,会同样感觉到绝望与无助,虽 然我极不愿意再说有关于我的一切经历。然而,我依然要没完没了的写下去。我无 所事事的写,我不知所云的写,我没脑没头的写,我没心没肺的写!我甚至在认为 自己不具备写作天赋的前提下去写,但我知道,我必须写下去。我要说出这真相, 我还知道,写作便是我来到这个世间的使命。我背负着憧憬真爱和揭示真相的双重 使命匆匆来到这个世上。满怀期望地去爱每一个我认为值得爱的姑娘。可惜,一切 都成了碎片,连同我一起凌空飞扬成了碎片。想要证明这一点,易如反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