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的希望 蓉蓉生活得挺简单,从河南的一个小县城来上海读大学,带着全家人的希望, 毕业后留在了这座她深爱的城市。蓉蓉觉得自己蛮幸运,虽然没有户口,却一毕业 就进入了一家外商在上海的办事处。工作了三年,从前台做到了行政秘书。蓉蓉在 上海没有亲戚,和人和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工房,每月的工资除去房租和开销,还 能存上一点点。蓉蓉要求不高,在这方面挺知足。 空下来的时候,蓉蓉常想,要是能在上海有个户口、有套房子、有个小家庭该 是多好的一件事情。蓉蓉现在的公司是外商独资性质,对员工的户口不在意,但也 不会为员工申办户口;蓉蓉又买不起房子,蓝印户口的希望也就不大;剩下的只有 找个上海男人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上海安个家落个户的希望还是有的。 蓉蓉的男友叫大刚,上海人,在国家机关工作,是个小科员。蓉蓉对大刚没有深厚 的感情,只是觉得大刚人还不错,对她也好,应该会成为个好丈夫、好父亲。蓉蓉 不是要求很高的女孩,只希望等到大刚能分套房子或买套房子,就和大刚结婚。大 刚有时会对蓉蓉说,现在就结婚吧,结了婚就住在我家。蓉蓉就不说话。她知道大 刚家的房子一共就20平米, 住着一家三代5口人,还没有卫生间。于是大刚也不说 话,第二天就会去单位问房改的新政策。 蓉蓉工作挺忙的,说是行政秘书,伺候着三个部门的老板,有时总觉得自己就 是打杂员、打字员。好在蓉蓉的心态不错,又珍惜现在的工作,三年下来,公司上 上下下对她的评价都还不差。 夏天的时候, 总部派来了个内审经理,Jason,新加坡人,30出头的年纪,未 婚。 公司驻上海的首席代表是个美籍华人,William,他平日的帐务不清是公司里 人人皆知的秘密。蓉蓉对这些事向来不大在意,她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不卷入 无谓的矛盾中,也就心满意足了。偏偏William派了蓉蓉去给Jason做秘书。蓉蓉一 直觉得做秘书就是做秘书,做谁的秘书都一样,反正工作做好了,考评好了,就能 涨工资,慢慢的也许就能在上海买个窝了。于是蓉蓉搬了位子,坐到Jason的门口, 成了他的秘书。 Jason总是让蓉蓉去给他找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资料、 文件,蓉蓉就各个部门的 跑,跑着跑着就奇怪,为什么原来公开的资料现在都拿不到了,好在蓉蓉公司人头 熟,总能想办法把Jason要的东西找全。每次蓉蓉将Jason布置的工作完成得好时, Jason就会一边笑一边夸蓉蓉, Jason笑的样子老让蓉蓉想到偷吃了3斤糖的狐狸。 于是蓉蓉也笑,能把工作做好,让老板夸,她就觉得开心。 有一天William把蓉蓉叫到办公室, 批评她一份文件上的三个打字错误;本星 期的一次迟到;时间过长的私人电话;过于马虎的化装,最后决定扣发她半个月工 资,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看着气势汹汹的William,蓉蓉还是说我知 道自己做得不够好,我会努力的,请看我的表现等等。蓉蓉简单,但蓉蓉聪明,对 现在的工作虽然谈不上喜欢,但她知道如果想长期做下去,就一定不能让老板讨厌 自己, Jason发现了蓉蓉的情绪低落, 当他问明一切后, 就冲到William的办公室和 William理论了一番。结果蓉蓉的工资照扣,一个月后Jason回了总部,公司上下因 原本不起眼的蓉蓉的这起突发事件, 而多了不少谈资。有人对蓉蓉说,Jason一定 蛮喜欢你, 不然怎么会因为你去和William吵架,害得自己也走了路。别瞎说,蓉 蓉知道这样的舆论对她在公司的未来大大的不利。 Jason走了, 蓉蓉依然坐在Jason的门口,William也不给她安排新的工作。蓉 蓉不喜欢这种突然闲下来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象个不干活白拿钱的废物。蓉蓉在想 自己是不是该辞职了,她去找大刚商量,大刚告诉蓉蓉,在机关,历来每天看报的 时间和办公的时间差不多,每个人都活得挺滋润。只要工资不少,谁越闲谁的职位 就越高,“这也是种规律和境界。”大刚把脑袋从辣肉面上抬起,总结到。蓉蓉对 大刚的话不以为然,吃完面早早回了自己的小屋。 室友是蓉蓉的大学同学,萍萍,她工作的那家韩国公司,由于东南亚经济危机 的影响,关闭了在上海的分部。这几天萍萍正在四处找工作。蓉蓉想听听萍萍的意 见。萍萍一听蓉蓉说出想辞职的想法,就把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一样,你知道现在多 少公司在裁员吗,你知道现在好工作多难找吗,你现在的公司有什么不好。再说, 人家没让你走,你自己离开,一分钱赔偿也没有,要走也要让公司开除你,还能拿 几个月的工资做补偿,有了这钱,再安安心心的去找工作,就算一时找不到好的也 不会急。蓉蓉想想萍萍的话,觉得有理,就不再考虑辞职的问题。 蓉蓉觉得自己在公司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现在没有了顶头上司,William 又比较忙,老是出差往总部跑。慢慢的蓉蓉也习惯了,有空就看看书,看看房地产 广告, 想象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买上其中的一套。渐渐的蓉蓉有一点恨Jason,如 果没有Jason的出现, 没有Jason与William的矛盾,可能自己现在还是原来的行政 秘书。蓉蓉喜欢简单的生活。 不久,总部发了个通知,调William去广西做销售经理,Jason到上海任办事处 的首席代表。 Jason还是让蓉蓉做他的秘书, 于是蓉蓉又搬了座位, 移到了原来 William办公室的门口。Jason对蓉蓉不错,给她涨了工资,升了级,放手让她做很 多的事情。开始的时候蓉蓉不习惯,什么决定也不敢做,Jason就耐心的指导蓉蓉, 蓉蓉很简单,但是很聪明。Jason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蓉蓉工作一忙,自然冷落了大刚。大刚来蓉蓉的小屋找她,萍萍也在,大刚就 约蓉蓉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大刚问蓉蓉。“随便”。于是大刚带着蓉蓉去 吃火锅。 蓉蓉很奇怪,大刚是个节俭的人,他请蓉蓉吃饭,从来没有超过100元的 时候。 火锅店的环境不错,用大量的木头饰品营造出古朴的感觉,墙上挂满了五颜六 色的纸条指示出本店的特色菜。大刚点了啤酒,蓉蓉预感到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 大刚从来不喝酒的。对于大刚蓉蓉从来就没有特别关心过,所以就算从不喝酒的大 刚想喝点酒,蓉蓉也不想管。 吃到一半的时候,大刚红着眼睛,看着蓉蓉,说:“蓉蓉,和我结婚好吗?” 蓉蓉不说话,夹了片土豆往嘴里送,大刚突然握住了蓉蓉的手。“我是认真的,你 听我说,我想和你结婚。” “可以啊,结婚以后住在哪里呢?” “我有一点积蓄。” “够付按揭买房的头款吗?”蓉蓉发现这一次大刚是认真的。 “不够,”大刚的眼神有些失望,“但是,如果你把你的积蓄也拿出来的话, 可能就够了。” “啊!”蓉蓉叫了起来,她真的不喜欢大刚。这个男人怎么会动女人的钱的脑 筋。在蓉蓉的心目中,男人应该顶天立地,承担家庭的责任。在蓉蓉的家乡,从来 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由男人赚钱来养家的。蓉蓉觉得眼前这个大刚,离她的标准 差得实在太远。 “要不然我们先去租套房子。”大刚的声音越来越低。 蓉蓉不说话。 Jason因为工作的缘故, 将长期住在上海,他让蓉蓉去给他找房子。周六,蓉 蓉约了房产经纪人, 陪Jason去看房。经纪人介绍的房子大多在上海的西区,看了 几处,Jason都不满意。早早和经纪人分了手,Jason带着蓉蓉开车乱逛。突然一大 片别墅映入了眼帘, “我们去看看”Jason说。管理员一将门打开,蓉蓉就被眼前 的奢华与舒适怔住了, 二层的小洋房,280多个平米,室内的家具、装修含蓄而高 贵,简单而典雅;所有的设施一应俱全;连最细小的油画、饰物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蓉蓉跟着Jason又去看了停车场、健身房、会所。Jason的眼睛开始放光。“蓉蓉, 就是这里了,你安排一下。”。蓉蓉跟着管理员去拿资料。“这房子的租金要多少?” 蓉蓉问。“3500”。蓉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3500?”,“美金”。蓉蓉 伸了一下舌头,这是她半年多的工资啊! “蓉蓉, 今天你也辛苦了,我请你吃饭。”Jason带着蓉蓉来到了新锦江的旋 转餐厅。餐厅的气氛相当的好,高雅、浪漫。蓉蓉从未来过这样高级的地方,她觉 得自己的T恤衫、 牛仔裤怎么看怎么奇怪。蓉蓉开始脸红,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去拿点东西吃,我快饿死了。”Jason笑着站起来,蓉蓉跟在Jason身后,觉得自 己象个傻瓜。 Jason看出了蓉蓉的不自然,他找着有趣的话题,说着自己的经历, 蓉蓉慢慢放松了下来, 虽然还是拘谨,却也不再手足无措了。蓉蓉突然觉得Jason 其实是个不错的男人,风趣、幽默、干练、有人情味。 那一晚, 蓉蓉喝了不少酒,她有些醉了。Jason问蓉蓉的地址,送她回家。蓉 蓉有些不好意思。Jason却坚持,他说他不放心醉酒的女孩独自回家。Jason陪着蓉 蓉上了楼,蓉蓉先是敲门,没有人开;于是蓉蓉开始掏钥匙,却突然想起早上出门 的时候换了包, 钥匙在换下的那只里。蓉蓉一紧张,酒就醒了一半,她让Jason先 回去, 反正她已经到了门口,她的室友很快就会回来。Jason还是坚持,说这是城 乡结合部,治安不太好,蓉蓉进门之前他不会走。蓉蓉觉得有意思,他居然知道城 乡结合部的治安不好。 于是他们坐在台阶上聊天,等萍萍。蓉蓉很惊讶,Jason会 和她一样坐在地上聊天。时间过了好久,萍萍终于回来了,带着歌声。 晚上,蓉蓉躺在床上,睡不着,今天所经历的一切,所看到的生活,是蓉蓉向 来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在梦里都不曾幻想过的。Jason、房子、按摩浴缸、轿车、 旋转餐厅, 一件件在蓉蓉的脑中闪过。突然大刚的脸、20平米里的5口人浮现在了 蓉蓉的眼前。蓉蓉睁开眼,叫醒了萍萍,她想听听萍萍的意见,听完了蓉蓉的述说, 萍萍说, 我认为Jason对你是有意思,不然怎么会请你吃饭,你知道新锦江吃顿饭 要多少钱,没有600,700块是不可能的;他还要送你回来,这分明是找借口和你多 呆一会,但成功人士大多不可靠,听过没有,男人有钱就变坏的说法?大刚虽然经 济条件不太好,对你道是没话说,你信不信,如果你要月亮他也会想法给你摘下来 的。各有各的好处,关键看你要的是什么。说完,萍萍就睡了。蓉蓉有时挺羡慕萍 萍,好象总没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这一夜,蓉蓉一直在思考,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 么。 天快亮时, 蓉蓉在发呆, 她想在上海有户口、 有房子、有家庭,有一个象 Jason那样成功的男人做丈夫, 能够拥有一套象那每月需3500美金的别墅一样的房 子。 从那天起,蓉蓉看到Jason就脸红,她更加努力的工作,她找一切机会和Jason 在一起。在蓉蓉的感觉里,Jason也是喜欢她的。每次当Jason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文 件时;在同事面前夸她能干时;和她一起在办公室吃午餐时;来看望病中的她时, 蓉蓉就更深刻的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蓉蓉越来越注意自己的形象,人们都说她 变漂亮了; 在工作中蓉蓉和Jason越来越有默契,往往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蓉 蓉就知道Jason需要的是什么。Jason常常对人说,“蓉蓉又聪明、有漂亮、又能干, 真是我的好助手。”。 于是蓉蓉和大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每次和大刚在一起时,蓉蓉的话也 越来越少。她逃避着与大刚共同去吃辣肉面和肯德鸡的日子,逃避着与大刚在街上 闲逛的日子。蓉蓉觉得既然自己喜欢Jason,Jason也喜欢自己,虽然没有挑明,但 也不该再有别的人了。 公司在圣诞节组织了聚会,聚会上有不少的小游戏,有一个游戏是将一男一女 的脚绑在一起,让他们共同走到屋子的另一端,去拿气球,再走回原地,哪一组在 规定的时间里能拿到最多的气球, 就是胜利者。 Jason让蓉蓉和他组成一组。 当 Jason搀着蓉蓉,共同走向气球时,蓉蓉仿佛觉得是Jason搀着自己正走向神父,蓉 蓉不是教徒,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一分神, 扑通, 蓉蓉摔倒了, Jason跟着她摔了下去,压在蓉蓉的身上,蓉蓉感觉到了Jason的呼吸,她觉得自己 全身一阵酥麻。 晚会结束后, Jason提出去酒吧喝酒, 去留随意, 蓉蓉和另外几个同事跟着 Jason来到了酒吧。 坐在Jason的旁边,蓉蓉觉得她和Jason的关系就快清晰化了, 他会进入Jason的生活,他们会在上海有一个家。Jason很开心,谈笑风生,又喝了 不少的酒。蓉蓉一直看这Jason,她希望Jason喝醉,然后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送他 回家,酒后吐真言,Jason一定会向她表明心迹。万一Jason要我留下来,我是留还 是不留? 蓉蓉胡思乱想着,仿佛未来已尽在掌握中。“Hi,Ann ”,Jason站了起 来,搂着迎面走来的女人介绍到,“这是我的未婚妻Ann。”“Ann,这些都是我的 同事。”。蓉蓉的笑容凝在脸上。 1月1号的时候,大刚来找蓉蓉,说他新年有一个新打算,他差不多已经凑够了 房子的头款,他想去买房子,在房产证上写蓉蓉的名字,如果蓉蓉愿意,他们就可 以结婚了。 第二天一上班,蓉蓉就向Jason申请,想去办事处下面的合资企业工作,Jason 竭力挽留,但拗不过蓉蓉。他觉得很失望,自己少了一个好助手。 2000年3月8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