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迟丽因被中巴车“卖猪仔”而误了火车,达宗平则购了假票无奈在广州留宿。 这是第二天上午迟丽与达宗平在列车上成为邻座交谈时得知的。巧的是昨晚他们同 住一个招待所。两人一见如故,侃不尽的打工欢乐与忧愁。不过,能在这样茫茫的 人生旅程中,同坐一节车厢,交谈融洽,不是缘是什么?昨晚的不顺心原是上帝有 意安排他俩的相遇。这么一想,两人昨晚的不快便烟消云散。火车驶入沉沉黑夜, 当车厢里的人昏昏沉睡,酣声大作时,和着列车“哐堂哐堂”的节奏,迟丽与达宗 平还在饶有兴致地低声交谈。天亮时分,火车抵达长沙火车站,两人同时发现十几 个小时的旅程竟是那么短暂。达宗平送迟丽上了去沅江的汽车时,心里升起了一股 依依惜别之情。好在十天后能在深圳相见。他挥挥手说:“记得打电话给我。”迟 丽微笑着点了点头,也有一丝依恋绕上心头。 回家疯疯颠颠地玩了一个礼拜,全身筋骨底轻松后,迟丽忽然觉得时间难熬起 来,于是她即日动身,提前四天赶回了深圳。她打了好几次电话给达宗平,终于在 星期六下午听到了宗平的声音。宗平说:“你过来吧,等你。”迟丽本准备去姨妈 家庆祝小表弟的生日,但她终于找了个借口,在深圳市里转弯抹角,于一片宁静的 海湾别墅区找到了宗平的宿舍――一幢漂亮的小洋房。里面现代化设备齐全,只有 身为公司要职的人员才能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 宗平与迟丽并排坐着。宗平把手伸向迟丽。那是一双艺术家的手,白皙修长圆 润,看上去象贵妇人的手,只是骨骼略粗。迟丽感觉脖子上一种温暖与柔软――宗 平说你的项链象我设计的一种表链图纹,公司采用了,并且有许多产品销售到海外。 迟丽感觉那一丁点地接触弥漫成一片温暖的海洋,她浸泡其中。然而她又为之不安。 宗平的手很快收回去了。电视里一对本来还喁喁私语的男女主角,忽然激动地拥抱 亲吻起来。迟丽又想到了那个缘字。宗平圆润的手准备按摇控器调频道的时候,迟 丽阻止了。宗平用他准备按摇控器的手揽住迟丽,用他的手特有的温柔抚摸迟丽的 颈与双肩,她倒在他的怀里,任凭温情漫溢。 “我们是恋爱了么?”许久,迟丽喃喃自语。 “傻瓜,你感觉不出来吗?”仅仅两句对白,余下的都付诸于一片热吻之中。 一次又一地相聚分离,迟丽带着爱情的甜蜜心情愉悦工作努力。爱情,真是催 人向上。但是,四个月过去后,从热恋中渐渐冷却下来的大脑忽然对迟丽提出一个 严峻的问题:将来呢?将来会是何种颜色?绿色吗?灰色吗? 与宗平双双漫步在浓密的荔枝树下,四周围很静,但迟丽内心的不安象午夜的 打桩声击碎宁静破坏安静,她有些烦燥,她们从没谈过将来。 迟丽以千万个女人一样的痴傻问宗平:“你爱我吗?”“爱。”“永远吗?” “傻瓜。”“我们将来呢?”“这不是很好吗?将来也会很好。”“我觉得一点都 不踏实。”“那你要怎样?”“我需要一句承诺。”“山盟海誓那种?别老土啦你!” 宗平说承诺不会如金子般永不褪色。他是个重行动的人。事实上他说得别无道 理:“一句承诺代表什么?它只是一束鲜花,送给你时漂亮无比,也令你心情愉快。 我爱你,这样一句没有鲜花艳丽的话不比承诺重要可靠?” 迟丽无语低头。她那一低头的无奈、幽怨与温柔,使宗平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 愿望:爱她保护她拥有她。他揽着她的肩,向小洋楼走去。星期天的别墅区比往日 宁静。爱情是甜品,他要好好品尝。他以他温柔多情的手抚摸迟丽的脸、脖子,肩…… 迟丽被一种巨大的幸福之浪冲击着,她觉得自己象一个滑浪者,心情因为宗平不肯 说一句承诺而降下峰谷,又由于他温软的手充满爱意的抚摸而冲上顶峰。最后她推 开宗平,说:“夜了,再晚没有中巴可乘了。”宗平的手在挽留她,眼光在挽留她。 她很抱歉在宗平一腔柔情蜜意之时抽身就走,但内心些许的幽怨瞬即冲淡了歉意。 回到公司宿舍,迟丽打电话给宗,说:“你不给承诺我,我再也不愿见你,我 可不愿把青春浪费在爱情游戏上。” “你认为是游戏吗?” “反正你不承诺,我就不信你是真心爱我。”迟丽撒起脾气来。她知道宗平爱 她,但她希望宗平能够说上一句极严肃认真的承诺,哪怕是哄她都行。不知为什么, 在这个环境里,她总是需要一些不切实际,甚至虚无的东西,才能使心里面踏实。 对她来说那句承诺似乎比一纸结婚证书更有力、更实在。于是她索性任性到底。 宗平似乎被设计用的条条框框给局限死了。他是个务实的人,他觉得开口承诺, 就象对着山谷喊爱谁,回声几次,终将消匿,只有永远喊下去,才能永远留住那声 音。既然承诺那么令人心满意足,相信女人是毫无终止地索取的,那爱情就象上发 条的闹钟了,不上发条就走不下去。 “那个小傻瓜呀!”宗平允许她爱之中的糊涂要求,却并不当一回事。 刚好宗平接到一批订货单,由于任务紧,工作量大,他一埋头于设计工程中便 忘记了迟丽赌气的事情。而迟丽也是好强之人,话说出口不愿违背,她始终没有打 电话给宗平,她认为他应该过来,疼她,哄她,偏偏宗平也好象失踪了一样毫无动 静。 冷冷清清地一个月时间里,彼此做着各自的事情。迟丽公司另一个部门的一个 男孩一直没放弃对迟丽的追求,他的追求方式不象苍蝇一样,令人烦恼地围着面包 团团转。他总在适当的时候出现,讲适当的话,适当地笑,如今他适当地保持着与 迟丽的距离,远远地关心着她,他的眼里有一种执着与信心,足以摧毁任何堤防。 宗平忙完那批工程,与迟丽分开已有将近50天了,他用所获的奖金买了一只无 论造型、颜色,都别具一格的手表,并在表壳后精心雕刻了“天长地久”四个有力 的字,他要给迟丽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个小傻瓜,”宗平想象着迟丽接到礼物后开心幸福的样子,在心里快活地、 满含爱意地责骂道。放下手头的工作,他才发现思念是那样剧烈。 黄昏,迟丽公司的那块巨大金属招牌被夕阳在余辉反衬出金色光辉。宗平站在 公司旁的绿化带后等迟丽,憔悴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意。 迟丽象一只洁白的蝴蝶翩跹而至,她向宗平飞来――不,向宗平身后那辆黑色 桑塔纳奔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孩吻了吻迟丽给她打开车门,迟丽在猫腰上车的时 候,匆匆瞥了一眼呆立的宗平,桑塔纳绝尘而去。 迟丽追寻到了承诺?那个男孩子的承诺是什么?与迟丽的爱情已有半年之久的 宗平心里隐隐作痛。 不知道爱情是否用承诺放飞的风筝,握一丝线在手,就是抓住了一份承诺,然 后在广袤的天空里,一丝线就能完全控制住风筝的命运?譬如一阵雨打湿了风筝的 翅膀,譬如一阵狂风吹断了风筝的骨架…… 宗平忽然信心百倍,他坚信只要心是诚的,远比鲜花一样的承诺可靠。明天下 午,他还会再来,他还会再来。为上苍苦苦安排的那一次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