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但是,那又能怨的了谁,洛冰伤心的落泪,她的眼角里坠落的,仿佛是一颗世 界上最寂寞的眼泪,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最温柔的记忆在她的眼睛里蠢蠢欲动, 十六岁,她就爱上他了,这个当时除名字之外其实一切都还是一无所知的男人,那 时候,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会是个明星,他永远也不会变成回忆,他生下来就是为 了让人爱的,洛冰爱上他的时候,整个东方海港也没有阻止过她。 可是,他偏偏是个天使,他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爱和被爱,一生过后,却真的不 能带走一草一木一颗眼泪,他在她的心中曾经粉碎,要她整整两次跪在地上,捧着 他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日夜修补,她亲手愈合上了他身体上的最后一道裂痕,直至他 恢复从前那样的完美无缺,然而,他终究不是她的,恋爱的路本来就不该只一次就 那么好走的,尤其是爱上一个天使,修补过的天使纵然还是那样完美无缺,但是毕 竟,已经让她灰心,失望,和沮丧,无论如何,二十岁不到的男人,永远不必对感 情那么负责。 但是他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几岁而已呀,洛冰骇然,她真的不该忘记,他才二十 几岁,他为什么要抱定她,离开她,未必是因为不再爱她,恋爱的路永远只有一条, 也许,他只是稍稍的犹豫了一下,犹豫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决心,今生今世,只为她 一个人变老,二十几岁而已,他下不了这个决心的,也许,就是这么稍稍的,一念 而过的犹豫,他就把她给丢了,他未必不再爱她。 …… 地铁中人来人往,列车出站了,整节车厢闪着银光在洛冰听的见的呼啸声中疾 驰而去,无影无踪,就像是消失的时间。 少年嘻嘻的笑着,安然出现在站台对面,他的手里攥着一罐柠檬,引诱着明星 妈妈疯狂哭笑着向他跑来。 “喝水,妈,”他嬉笑着摇晃起手中银光闪闪的青柠檬罐子,“我知道你渴了, 妈。” …… “我是你终身的依靠。”他骄傲的说。 …… 洛冰于是温柔的从少年手中接过罐子,她的眼睛闪了一闪,在那一刻,她很凄 凉,到了七十岁,还能想起他吗?到了真的有一天要躺在床上依靠一个少年给她水 喝时,是不是还能依靠每天偶尔的想一想他坚硬的轮廓活着,在娱乐圈里,女人长 大的总是比男人要快一点,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发现,二十岁以后的时间,真的已经 飞快的可怕。 …… 人只有越长大才越寂寞,只是只有已经长大的人才能知道。 …… 无疑,她遇见他,是比遇见任何男人都太早了些,在她还太蠢太蠢太无知,为 了一个男人喜欢她笑,不喜欢她哭的时候。 …… 她为他哭过,唯一的让她深深感动和刺痛的男人,他让她流下了这世界上的第 一颗眼泪,在他为她吐血,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吻她的时候,无论如何,他今生今世, 已经注定欠过她一颗眼泪,不管他以后将会逃去哪里,他都已经变成一个秘密,一 个在她心中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 所以, “记住了吗,小杰,” 她微微的俯下身体,仰头抚摸着眼前这个其实完全还是陌生的一无所知的少年 : “这世界上有一条最长的海岸线,它就生在东方海港,还有灯塔,那座永远都 不会熄灭的灯塔……” “你要永远记住它们,”她淡然的说,她的眼睛里是永远无法形容的寂寞。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走?”少年急急的问,眼睛里流露着与生俱来的恋恋 不舍,原来,他的眼睛竟是那么深湛,那么深湛,就像是多年前灯塔下的,那片绿 光幽暗的海洋。 洛冰苍白的笑了一笑,“因为伤心。”她惨淡的解释。 …… “但是离开了你也会伤心的,”少年一脸稚气的说,“你明明知道,爸爸不爱 你。” “他爱过我,”她冷俊的说,“也许现在还爱,不过,他是是个善良的男人, 他会给他爱的人一切应有的幸福,甚至是自由,他也是个热烈的男人,会为他爱上 的女人付出一切,甚至是伤心。” 她领着少年的手淡定自若的悉心说着,他们边走边说,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她和另一个少年,他们互相捏着对方苍白的小手,在人海茫茫的地下铁里边走边说。 那总是一段最有希望的日子,洛冰微微激动,虽然再想起他,甚至是联想起关 于他的东西总会是一件艰难的事,就像是想忘掉他时一样艰难,在东方海港时,荷 兰亲近的就像是在海岸线的对面,但是在荷兰,海港却远远的永远也看不见,其实, 是不想看见,她甚至曾经真的决定要退出娱乐圈,远走荷兰,以进修学习为借口, 背叛她的粉丝,孤孤单单的躲在那里过下半辈子。 …… 如果恋爱真的只是种生活,她为什么再也爱不上任何男人,如果一个女人的最 终结果只是一个男人,那么现在,是不是只要任何一个男人走到她身边,亲口对她 说,“我爱你,我已经爱上你了,”她真的就可以任意找个借口爱上他呢?——任 何借口,就像是“一个终身的依靠,”一个很完美无缺的借口,毕竟,他将会是一 个纯粹的爱她的男人,下半辈子最有可能陪在她身边的男人,人是越长大才越寂寞, 只有这样的寂寞才能逼她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一辈子只能远远看着,掂着, 恨着,记忆着的一个男人之外,在无穷无尽的未来幽暗的窗下,一个“在身边”的 恋人是多么重要,她是可以爱上他的,只要她努力一些,就可以爱上他,她只是需 要一些时间,让她相信,她已经遇上了生命中真正的男人,是时候为了他而努力忘 记她曾经只是路过的东方海港了,那里已经虚伪的像是另一个世界,任何一个熟悉 而又陌生的人,永远都将不会在她看的见的地铁人海中出现。 …… “妈,我冷了,妈,不下雪的冬天好冷。” 少年不失时机的拼命装出很颤抖的样子,按部就班的敷衍着这句在整部电影里 至关重要的经典台词。 洛冰适时的从怀里取出那条早以准备好的纯白如雪的围巾,有气无力的绕着少 年的脖子一圈一圈的缠绕上去,然后, “还冷吗?”她温柔慈爱的问。 少年愉快的摇了摇头,“不冷了,妈,这条围巾真漂亮。” “是你爸爸曾经披过的,”她痴心的陶醉,“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你爸爸披 着这条围巾的样子还要好看的了,”她说,“二十年以后,你就能在镜子里看见, 他到底有多帅了。” “可是我现在就看见啦,”少年神采奕奕的抬手像站台对面急急的一指,“妈 妈,你快看,对面那个叔叔。” …… 相遇永远是偶然的,但是相爱永远不是。 …… 电影的结局已经不言而寓,洛冰紧紧的拥抱着眼前这个其实从来就是陌生的小 小少年,她抱起他深深的吻了一吻,吻了一吻他海洋一般深湛幽暗的眼睛,海风吹 过来了,又是一个寂寞的黄昏…… “咔”的一声,最后一个镜头顺利杀青,洛冰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活像是一条 翘着尾巴的人鱼,时间终于在这个似曾相识的电影桥段里永远的停滞下来了,洛冰 日思夜想的,原来真的已经是个记忆里的川辉,记忆总是有一点悲伤,有一点寂寞, 有一点永恒,她衣带飘飘的闪烁着眼睛,翘首盼着下一班地铁准时进站。 海风吹不进的地铁隧道里,她呆滞的就像是一尊会流眼泪的惨白的雕像,虽然, 任何一个降落人间的天使,终有一天都会变幻成一具惨白的雕像。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