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烟花 做导游不知不觉已经有五年了。五年来忙的象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几乎没有自 己的时间,别人放假而我正忙,就是这么的无可奈何,有的时候很想停下来休息, 可是每每想到还算丰厚的薪金和游山玩水时的快乐,总是咬牙忍下来。好歹家人都 习惯了我四处奔波的生活,而我的男友冯更是满不在乎,其实我休假的时候也很难 见他一面,他比我还忙一些,更何况他常说我的工作可有可无,等他娶我就一切OK 了,可以专心在家做主妇了。呵呵,虽然有时候也觉的冯对我很不关心的样子,可 是想来想去都没有分手的理由,他的所有努力还不是为了我和我们的未来,甚至父 母也时常为他美言,在他们眼里,冯是个肯上进的有为青年,正是金龟婿的正牌人 选,轻易可不能放掉。也许是我就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吧,所以我 也不明白真情迸发和敷衍了事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我老是以为大家都不是小孩子 啦,难道还非要象情窦初开的初中生一样天天牵手压马路,幻想着青蛙变王子的童 话不成。和冯相爱三年多,别的没什么收获,这无所谓的爱情观到是学了十成十呀! 我就是在闲暇时这样自嘲,同时也奇怪,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过浪漫呢?也许那本来 就是电视和书本里蒙人的东西吧。 好烦呀,过春节本来以为可以在家大睡三天的,结果却要带团去香港,推都推 不掉呀,活该自己找了个广东男朋友,跟着自己也学了一口叽哩咕噜的广东话,还 曾经自以为是的四处吹嘘一翻,这下好了,领导笑吟吟的说,这次有小乔同志发挥 特长的机会了,还和给了我多大恩赐似的。于是,尽管我极其不情愿,可是还是无 可选择的在大年二十七背上小包袱举个小旗子,带着一脸很职业的笑容把一群兴高 采烈的游客领上南下的列车。临走的时候我拨冯的手机也不通,也许到我回来的时 候,他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了。叹了口气,我望望冷清的月台,凄风吹着一些琐碎的 垃圾打着旋渐渐向后退去,究竟有多少年了,离开家的时候都没有人送,还挺感伤 的。 可我真的没有感伤的时间了。因为很多游客花了钱出来玩就以为我该什么都伺 候着,他们认为那旅费当中自然有让我忍气吞声的支出。于是麻烦纷纷而来,有人 认为车厢的条件不好指责我克扣,有人埋怨铺位不好要求我调换,有人在长长的车 厢里找不到了孩子,好象我还有兼当保姆的职责,就连被人拉去凑人打牌也得陪着 小心,现在的人自我保护意识太强,动不动就要告你,唬的人不敢怠慢。 整整的两天两夜,我几乎就没睡过。 其实那次我带的团分了两批到深圳的,经济团跟我做火车,另外的豪华团乘飞 机自己到深圳然后在海关会合。那群坐飞机来的人大多都先在深圳玩了几天了,放 眼一看就都是些日子过的崩得的有闲阶级,穿的有板有眼,带着些看不起人的神气, 还有些自成团体的味道,颇不屑与那群和我一同晃了几天火车已经腰酸背疼的游客 为伍。只有一个人不同,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一个人出来玩,个子起码有一米八 几,穿的很随便,长的英俊,让一群姐姐阿姨辈的女人看了就爱,人又很逗,一群 孩子就爱围他,成了义务的幼儿园大班班长,到是省了我不少事。说实话我挺看不 上这种人,也就是靠了老爹的几个臭钱,拽的和什么是的,其实要啥啥不行,不对, 如果是玩的好花花公子,应该吃喝嫖赌抽样样在行,怕就怕是那种被家里宠出来的 小皇帝,本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坏也坏不到底。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以往一样,看着一群和老土进城一般的同胞们四处唏嘘赞 叹,然后就一个劲的心理不平衡,把中国人的劣根性暴露在香港同胞面前。尤其看 到他们拼死拼活的插队、逃票,不顾身后的香港人脸上轻蔑的笑容,我就有种想放 下淑女形象骂人的冲动,我不是刻意在损中国人的形象,而是因为我实在见过不少 这样的国人。 而他,对了,他叫君,我手里有份详尽的旅客名单。他一直很想和我搭腔,可 是都被我客气的回绝了。那晚上是大年三十,铜锣湾的灯火比平时明朗了许多,实 在很想去维多利亚公园走走,看看那里的除夕花市,这也是香港的特色文化吧!反 来复去的,我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只有君愿意去,而且兴致很高的样子。尽管我有 点不情愿,可还是答应下来了。于是他一直陪着我,什么话也不多说,说实话他的 这个时候的寡言很聪明,在满眼的繁华热闹里,我真的开始想家,想念冯,如果他 再滔滔不绝的问东问西,我可不敢担保自己的眼泪肯定不会掉下来。沉默着在幸福 的人潮中间拥挤,我其实已经没有最初想要逛花市的心情,君很知趣的也沉默着, 手里拿着为我买的大串的鲜花还有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只是不知如何给我。他真 傻,可一点不象个花花公子,骗女孩子都那么迟钝。呵呵,我真傻,不是已经习惯 了这种背井离乡的日子吗?怎么还是会想家? 到了宾馆门口,君沉默着递来一个纸袋,打开一看,是一套粉红色HelloKetty 的牙具,咦?他怎么知道我喜欢收集HelloKetty的小东西,他的表情很腼腆,祝过 我节日快乐就再没有一句话了,他真傻,那些粉红的小猫们制作粗糙,一看就不是 正品,为什么他也会买?可是我真的很感谢他的礼物,那一分钟在香港街头的温暖 感觉我会记一辈子。 回到房间里,开始一再的拨冯的电话,老是占线,我几乎可以猜的出来他满面 春风的给他繁多的客户打电话拜年的情景,他总是那么周到,不忘记每一位老板, 可是惟独忘记了我的存在。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哭,在这 异乡的土地上,不会有人安慰我的伤心,结果只能是自己突如其来的软弱。我从床 上跳起来,冲进洗手间,用君送给我的牙具拼命刷牙,我忍住泪水,因为我再哭冯 也不会知道,原来那年的大年二十九是二月十四号,是情人节,我没有什么太多的 奢望,不要钻石不要房子不要车,其实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我只希望冯能打 个电话给我,可是没有,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对情侣都象我们这样的。 可该过去的情绪还是要过去的,第二天还是要马不停蹄的去太平山顶、浅水湾、 海洋公园到处去玩,君一直紧紧跟着我 ,而我也习惯了有君在左右的陪伴。或者我 在把这个小弟弟暗暗的当成依赖的对象了,真正想起自己这番情绪,也许是有些滑 稽了,自命独立这么多年,冷眼爱情这么多年,而到头来仍是不堪软弱寂寞的有了 一个暗中喜欢的对象,而这个对象竟然是个小我几岁的、几乎没什么交情的男孩子, 只是为了他带给了温情的一瞬。 离开香港去了澳门。大家对澳门关心的不是即将到来的回归和他奇特的文化宗 教,到是对豪华的葡京赌场,激情的脱衣舞秀满怀热情。澳门地陪是个口蜜腹剑的 主儿,把脱衣舞的门票起码翻了一辈以上,虽然我心里很不忍看着团员们挨宰,可 是碍于同行的面子和一贯的风气只能保持中立的沉默。我暗中告诉君不要买票,他 对我的好意非常感激,可是我没想到他是个喜欢有福同享的人,我的这个警告很快 就传开了,那位澳门同行的脸色后来实在是很不好看的。不过不好看就不看,我领 着大群游客走去了葡京,安顿好老老小小,我也打算进去赌一把,让自己那么多天 来的坏心情发泄一下。 君自然而然的陪着我,我们的出双入对在旅行团里已成了大家默认的事实。我 们兑好硬币直奔老虎机,看它一年究竟是怎样吃掉许多人命的。君玩的谨慎,下注 很少,而我则死活不顾一般豁命一搏,他在一旁看着我,并不阻止,他的优点是什 么都不问,只是陪着我尽情欢乐,享受十丈红尘的俗世喧嚣,而在我伤心时递来一 块温情的手帕,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疯狂过了。运气很好,竟然赢了两倍以上的钱, 我们见好就收的拿这些钱去大吃大喝,买些回去送人的免税香烟,并且去看了一场 水准很高的脱衣舞。我一边吃着爆米花看着水中裸体的法国女郎把自己线条优美的 腰背弯成一道弧型的虹,一边和君滔滔不绝的讨论着这些金发碧眼的高大美女身材 的黄金比例。他略微有些吃惊的看着我,我不在乎,我突然想放任自己,何苦总是 这么坚强,这么有理智?我是怎么了?难道是夜宵的蛇胆酒后劲太大吗? 出了葡京,让凉凉的夜风一吹,我混乱的头脑突然清醒起来了。和君沿着那条 护城河漫步,年初二,这里正在组织市民燃放烟花。无数的光焰箭一般窜上天空, 在漆漆的夜色中浓烈的绽放,而我的心中也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情感急剧膨胀从而爆 裂。突然想起郑智化的一首老歌《淡水河边的烟花》,这个情景象幅画一样刻印在 我的脑海里。我突然对君说,你的鼻子好象我的男朋友,我想我是在找借口。那个 时候我们肩并肩坐在河堤上,我很自然的吻了君,他温存的回应,在澳门新春的天 空下,隔岸的烟花在无声的燃烧,路上的行人带着暧昧的笑意看着我们的甜蜜,可 又有谁理解我当时的心情?仿佛自己的心灵已经和着烟花燃烧,刺痛和灼热来自绝 望的地狱,等到烟花湮灭的时候我也已成灰。我和君就这么相依相偎着在澳门的河 堤上度过了一九九九年的春节,我们没有以后和未来,没有太多的顾及和负担,我 们只是出于直觉的相爱了。 然后又去珠海,去深圳,再到返乘的火车,我们一直在刻意躲避着对方的目光。 也许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我们的感情很脆弱,经不起解释和分析,我们不能在一 起,那是一定的呀! 年初七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照样交代好一切,我回到家,家里没有人为我的 归来做什么特殊的表示。晚上的时候,冯来看我,他的第一句话是:听说你去香港? 看,他真的是不知道。“过的好吗?”他随口问道,我淡然的点点头,回房去拿来 给他买的领带和古龙水,他的谢谢竟然虚假的让我多少有些恶心。对我,他在意过 吗?那天他送我的礼物是一颗很美的订婚戒指,他在灯光下刻意旋转着那颗接近一 克拉的钻石,仿佛它的价值并不在于订婚的含义,而在于这是冯成功的标志。钻石 没有耀花我的眼睛,冯把它戴在我手上的时候我觉的手上有灼伤的感觉,在我看来, 这并不比那套冒牌的HelloKetty牙具更有价值。 过了一个月,我和冯在游戏机厅里遇见了君,他看到冯,很尴尬的微笑,似乎 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也没有说,寒暄过后,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请你记住看烟 花的晚上。”我用力点点头,手上的戒指无情的割伤了我的心,君最终的选择也并 没有给我带来新生的希望。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君,陪我看淡水烟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