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期末考试还算顺利,有惊无险的过去. 邓论和政治经济学周伟虽然没怎么背, 可凭着瞎编和一些经济常识居然也把试卷答的满满的头头是道,整齐又工整. 其实 这些东西的答案都大同小异老师见字迹工整,答的又多,多半会给个高分. 至于微 积分则多亏了王治国传给他的答案. 他很奇怪王治国平时也是懒懒的,不怎么听讲, 可考试题竟然解的蛮好的. 周伟是在学校里和老乡一起订的火车票。事先他问王治国从哪里转车回家,王 治国说他有表哥在北京,所以从北京转车。周伟很是失望,恰好刘莉打来电话问他 关于火车票的事,于是他就在市场班跟着刘莉订了票。周伟是他们宿舍走的最早的 人,程波因为家离的远,申请了留校,每天竟还有10块钱的补助。他说好了这个年 要到孙立杰家过的。 本来王治国说好送周伟去火车站的,可是走的那天下午,他陪一个女老乡去超 市买东西。刘莉打电话催了周伟好几遍,周伟见王治国一直没有回来,气的坐立不 安,可又没有办法。孙立杰和李强帮他提着大包小包,把他和刘莉送到学校门口找 TAXI,一路上周伟左顾右盼,对孙立杰和李强说些什么也心不在焉,可王治国始终 都没有出现。孙立杰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道:“至于这么紧张吗?我看你都快爱上 他了。” “就是,瞧你恋恋不舍的。”李强也笑。 “少胡说!”周伟脸一红,连他自己都觉得回答的很心虚。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的,除掉去年9 月里开学时乘火车到太原,周伟这辈子还是 第二回坐火车。他不习惯和那些民工,还有中年妇女们挤,检票的时候让过了一个 又一个,等他们好不容易挤上了车,行李架上已经没有地方可放他们的包了。刘莉 十分能干,居然和旁边的人好说歹说找出些地方,勉强塞下了包包,让周伟又惊又 喜。不过人还是源源不断的上,想不到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宽敞的车厢有那么好的弹 性,把人们都容纳下来了。那些后来的民工没有坐票,过道里,座位底下,甚至厕 所里都挤满了人,让周伟看的心惊胆战的,不小心一伸腿,就踩到了他位子底下的 人,不过那人好脾气,什么也不说,到让周伟不好意思了半天。 他和刘莉只有一张靠窗的票,周伟让给了刘莉。两个人撇了好几个钟头,时间 也近午夜了。刘莉实在是个很开朗健谈的女孩,和她一起周伟觉得很轻松,时间过 的飞快。 车厢里亮着暗淡的灯光,人们大多眯着眼,头也随着火车前进的节奏一摇一摇 的,似乎全都睡着了。刘莉的头靠在窗子边,发出很匀净的呼吸声。可是周伟闻着 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臭哄哄的人的气息,一点睡意也没有。王治国身上就没有这 样的味道。他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想。说来也奇怪,王治国一个星期只洗两次澡, 可周伟觉得他身上从来都是那么干净。每回王治国都要他搓背,可他的背这么光滑, 细腻,结实,有弹性,却没有一点污垢。太原是座很脏的城市,周伟始终坚持着每 天洗澡的习惯,可还是老觉得身上脏。和孙立杰,李强他们一块洗澡,也互相搓背, 而他们身上就有厚厚的污垢,让周伟觉得特恶心。王治国身上永远都是那股清新的 力士香皂混着海飞丝洗发水的薄荷味道,他抽那么多烟却不会口臭。周伟一向受不 了别人的烟味,而王治国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混合着香皂,洗发水和自身的男性气 息却仿佛毒品一般让他上瘾,他常常偷偷的趴在王治国的床上深呼吸,就为了多闻 闻他的味道,不过这事别人可不知道。 火车隆隆的声音周伟已经听不见了,他满脑子里想的全是王治国。他微皱的双 眉,性感的薄唇,泛黑的皮肤,波浪似的卷发,想他健壮的胳膊与胸肌,想他上篮 时敏捷的身手,想他为什么不来送他,甚至想起那天早晨王治国的手指滑过他的身 体时所带来的那种奇怪的触觉。老实说他并不排斥,反而隐隐的怀念这种感觉。 忽然发现自己在想这些的时候,新里竟然满是喜悦与幸福的充实感。他有点茫 然的望向窗外,远远零星的的灯光更加深了夜色,而窗子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微笑却 让他吃了一惊,因为这种幸福,满足,陶醉与微带羞怯的表情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对了,每每在宿舍里聊起于婷的时候,郭旭就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人家郭旭和 于婷是情人,而自己和王治国算什么?周伟的心一下子揪的很紧,不敢再往下想了。 可王治国的影子还是不停的闪现,说好来送我的,居然不来!周伟忽然委屈的想哭, 开学后有他瞧的! 顺手拿起桌子上刘莉看了一半的《读者》,那篇文章的题目是:如何判定一个 女孩子是否喜欢你。一看题目就是十分无聊的调查,可现在心烦,周伟就一点点的 看了下去,他开始坐不住了。 ……如果她经常送你些小饰物,表示她对你的感觉并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你很小的过失会让她觉得特别委屈以至于和你大吵大闹,那么她已经开始 喜欢你了。 ……和她一起去旅行,借口你没有带牙刷,如果她肯让你使用她的牙刷,那么 她爱你。 …… 不管这些方法是作者的杜撰还是经过了科学的验证,周伟看完了还是觉得双手 发凉。没错,每回去逛街,只要看到好看的手链,钥匙扣,甚至于书签,信纸,他 觉得王治国会喜欢,就会买下来送他;而昨晚那么多人想送他他都拒绝,为什么王 治国没有来自己就难过的想哭呢?那天早上王治国用了他的牙刷,他一点也没有嫌 脏的感觉,换了别人……想想都恶心,可他用了,自己就觉得……甜蜜,事后刷牙 的时候他特意多刷了一会,感觉竟然好象在和他…接吻。那么……他爱他吗?? 周伟有点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盒红云和一只很精致的打火机,那是他准备晚上 王治国送他时给他的,撕破烟盒的包装,学王治国的样子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 口,他被呛的咳嗽几声灌下一口纯净水,思路明晰了一些。是的,他爱他,其实他 早就知道了,只是这种感觉太惊世骇俗,自己一直不敢承认。从他开始关心他,为 他抄作业,为他对他的冷淡而忿忿不平时,他就开始喜欢他了,只是自己害怕承认 那个事实:自己爱上了一个男孩,自己竟成了一个同性恋!所以一直骗自己两个人 是好朋友,只有自己才明白,梦里他的裸体和对他的关心源自什么。 他的咳嗽惊醒了刘莉。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回头看周伟在抽烟,十分意外: “你也会抽烟啊?” “哦,我无聊抽着玩的。…给你书。”说着把《读者》还给她。 “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刘莉接过书,见他怪怪的,问。 “没事,车厢里太闷了。” 刘莉只穿着件很薄的外套,刚刚睡醒,可能觉得冷了一点,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咱俩换个位子吧,现在风大,直往窗户里钻,你别感冒了!”周伟说。 “…好啊,谢谢你了。” 火车到天津的时候刚过了早上8 点,他和刘莉下了车,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 特别舒服,精神也振奋了许多,暂时还是不要想那些烦人的事了吧! 刘莉的父亲在出站口接她,打过招呼,告了别,周伟看着他们招来TAXI 走掉, 自己先没有忙着回家,在站前的广场上呆呆的站了一会。半年不见的故乡似乎没有 什么变化,永安百货大减价的标语依旧抢眼,远远的解放桥在淡淡的雾中一样雄伟, 身后的狗不理分店的扬声器第N 次夸张的介绍着包子的来历,周围不停的有人过来 问他要不要去北京,要不要住旅店,要不要天津地图,坐不坐出租汽车,一切的一 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半年前和半年后的自己,可能已经不同了。 晚上,周伟的舅舅,舅妈,姨,姨夫,表哥,表弟,一共十好几口人在周伟家 吃饭,他的爸妈一直笑个不停,碗里被菜码的高高的,大伙还是不停的给他夹菜。 “看你瘦成这样,山西那种穷地方除了面什么也吃不到,多吃,多吃!”周母 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心疼的说,“你又不爱吃馒头吃面,当初怎么说你也不听, 非得考到外地干什么!” “到没怎么瘦,结实了好多。那地方磨练人啊。”周父也感叹。 “好好上吧,以后读个博士就出息了。”他的舅舅说。 …… 周伟最怕的就是家里的唠叨,仿佛全中国除了天津哪里都是最落后的地方。以 前总是听人说天津人没有进取心,现在看来果然不错,怪不得现在天津的发展越来 越慢,大伙只想首着家门口自我陶醉,不落后才怪!可现在他只有默默的听着,给 他们个耳朵,心里暗暗嘲笑着他们的无知。 吃过饭,周伟擦擦嘴跑到厨房:“妈我帮你收拾。”“不用不用,你去看电视, 我和你舅妈就行!”不由分说把他推了出来。 周伟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客厅里“大人们”的说笑,知道自己是绝对无法插 嘴的。他的父母真的很爱他,太爱他,捧在手心里都怕把他融化掉,他们为他安排 好一切,无论哪个方面都不需要周伟自己操心,在他们眼里,周伟永远是个涉世为 深的孩子,直到他18岁了,还是要纠正他吃饭的姿势,刷牙的时间,他们把一腔心 血都放在培育周伟身上,让他学这学那,却从来没有考虑到周伟自身的感受。其实 周伟明白父母这么做是出于好意,因为他们爱他,对他有太多的期待,可是这样的 爱让他窒息,让他没有一点自由,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与时间。他是那样渴望 一种独立,自由一点的生活,所以高考后自己填报的12个志愿都是外地的院校,他 先斩后奏的交上了志愿表,平生头一回下了这样大的决定,终于如愿以偿的自由, 独立了,可是他却违反了自然规律,爱上了一个男孩,要是父母知道他做出这样的 事,他们会怎么想?自己本来是想让他们放心,可是结果呢?……周围听着那边的 笑声,仿佛自己已经剥离了这个世界,苦恼的倒在了床上。 思念,是刻骨铭心的思念。周伟从来没有过过这么难熬的一个寒假,那种度日 如年的感觉让他快崩溃了。他无论干什么都会想起王治国,对他的思念是那么痛苦, 那么强烈,那么真实。周伟液已经开始接受他喜欢王的事实,每天晚上趴在窗户上 遥望着东北方向的星星,想着他在干什么是自己一天里最大的享受,他是不是也在 看星星?在想我?可是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周伟开始担心。几次梦里,王治国恶毒 的笑着:“你是个同行恋!变态!恶心!”全世界的人都冲着他吐口水,而爸爸妈 妈远远的看着,无动于衷。周伟满身冷汗的醒来,望着窗外点点的灯光,不知所措。 要是他这么对他,他宁愿去死!死?长这么大周伟还是头一回考虑到死亡,或许那 真的是种解脱,一种很美丽的解脱。 快过年了,天是始终阴阴的,一如周伟的心情,那么压抑。好几回周伟趴在窗 口看这个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想,原来没有他在身边,天空就不再有颜色,而整 个世界也成了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