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年代 玫玫说1994年不姓公元姓魏。因为阿涛姓魏。 玫玫说就因为94年姓魏所以四季如春。而我记得那年夏天特别长特别热,我在 上班的公车上中了暑,晕头转向地躺在床上,小伟就坐在我身旁。我迷迷糊糊地说 如果有天我得了怪病一病不起怎么办。小伟捏着我的手回答:“我爱你如初,我侍 候你一辈子。” 玫玫说阿涛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95年一个真正的春日,玫玫坠入了数九寒天。 玫玫想到了自杀。她站在七楼,向下望了望感到几分眩晕,忙收回已经伸出栏 外的右腿,于是改变主意,决定用被子闷死自己,她说出不了气的感觉真难受,两 分钟后便探出头来深深地吸气,最后她说还是触电吧,来得快点,她站到凳子上取 下卧室那盏白炽灯,把手伸向电源,当电流即将穿越身体的刹那,她想起了中年才 得女的父母。 半年后,当玫玫向我讲起这些,我笑得捶胸抹泪。 半年后的两个月里,更多的时间我不是和小伟度过的,而是和玫玫在一起。听 玫玫不厌其烦地重复他们的爱情故事,把他们说过的话翻版成诗,把涛由王子变成 强盗。玫玫最爱套用的一句话是那本西德尼.谢尔顿的《假如明天来临》中女主人公 在若干年后餐厅偶遇已经憔悴的旧日恋人时的感受“我觉得已经没有报复的必要了, 因为生活已经替我报复了他。”玫玫坚信涛和那个“狐狸精”不会有好下场,并再 三向我强调是“下场”而不是“结局”。 那是一个爱情格言倍出的季节。玫玫会在我午睡的时候突然敲门,然后坐在床 边喋喋不休宣讲她刚悟出的“真理”,于是我睡意朦胧地以格言呼应“道德在上帝 那里,真理在女人手中”。玫玫的刹手锏是摇醒梦中翱游的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而我一脸懵懂。 那阵一有人问玫玫多大了,属什么,我总会抢着回答“青蛙”。那年被我俩戏 称为青蛙年代。 秋天,小伟踌躇满志地辞职了,说是厌倦了机械沉闷的坐班制,那之前他也曾 提过,遭到了家人和我的强烈反对。当他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劳动局的批文已 经下来了”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因为有点突然,以至于我和我父母都不 能接受,妈妈成天在我耳边唠叨,看他以后用什么来养活你。我说没准他能闯出个 名堂。 事实证明小伟的辞职是盲目的。他雄心勃勃筹划的电脑公司因资金等诸多问题 根本无法展开,而在这个封闭的城市想谋求一份较过去理想的职业是艰难的。 在那个绿色的青蛙年代末我和玫玫的话题从涛转向了小伟。我和小伟之间的空 气变得有些沉闷压抑。 冬季快结束的时候,小伟和我的情绪降到了最低点。一个阴冷的午后,小伟坐 在我的书桌前,把一支烟揉成粉末洒了一地:“我们去看海吧,你不是一直想看海 吗?” 我们带着行囊和三年来的一点积蓄出发了。 那座美丽海滨城市的盎然绿意覆盖了我们阴晦的心情。 通往海的那条路上布满童话般的小屋,我痴迷地把脸贴在车窗上。南方的天气 说变就变,晴好的天骤然下起了大雨,那刻我才真切地体会到小学时就知道的“瓢 泼”和“倾盆”是怎么样一种情形。 车外淋漓酣畅,车内悠扬着萨克斯风。以至于四年后的今天,一提起那座城市 我总会想起那场雨。 雨在离海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消失。导游说你们看,海。我出乎意料地激动起 来,小伟紧握着我的手。 而海带来的失望却是意料之外的,混浊泛着泡沫。导游解释说因为今天有台风。 果然话音刚落黑压压的云从海天之处涌来,风迅然而至,狂乱地卷起我的头发,小 伟慌忙搂着我往车上跑。 当小伟告诉我自己打算留下不回去的时候,我愣在了卫生间清晰度极好的镜子 前,我刚洗过的长发垂在胸前漠然地滴着水。 我将自己那张来时第一天就订下的机票和着小伟的一块递进退票窗的时候,小 伟拉住了我的手,我笑笑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钱。” 陪小伟找了家廉价的旅店后,他送我去火车站。 广播里传来最后一次检票通知我们才起身走向入站口。小伟说:“等我站稳了 脚就回来看你。”我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泪如雨下,第一次在如织的人潮中深深地吻 他。 那天,小伟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未曾松过。 第三年一个同样绿色的季节,当玫玫告诉我她看见涛和“狐狸精”在红石榴饭 店举行婚礼,说“狐狸精”的妆化得好夸张,真的象只狐狸的时候,我收到了伟的 来信,他说他爱上一位当地女孩子,不漂亮但对他很好。 -- 看你的唇,看你的眼睛 把下午看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