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羞女河 作者:君子牧羊 当落日悬上柳梢的时候,整个林子都醉了。太阳也醉了。河水嘤嘤地低吟着, 羞羞地瞅着岸上的柳花儿,任落日的余辉抚慰着,似乎也醉了。 起风了,柔柔的。麦田里,泛起淡淡的禾香。水草中,渐渐响起错落有致的 蛙鸣。男女老少收拾起家什,沿着田间土埂,散散落落地归家去了。 树影隐约处,袅袅地升起炊烟,彩纱一般地缭绕着,与空中的红云绵绵地交 缠在一起。适宜的凉风,带着可人的惬意,从地垅里吹拂过来,轻轻地摩挲着女 人的脸。 良儿媳妇站直了身,懒懒地擎伸了一下腰,然后拢了前额飘落下来的几缕乱 发。回眸一瞥,正与瞅着她的顺儿打了个照面。良儿媳妇禁不住脸腾地红了。女 人知道,刚才擎身向上的时候,感到有风儿从腰肢处吹进的。 顺儿转过身,似是不经意地点上一支烟,很悠闲地吸了几口。顺儿吸烟的时 候,良儿媳妇总是眼睛瞟了过去,看那烟圈在空中打着转儿。 那天在葡萄架下,良儿从工地上回来,就是撸着女人在月下打着转儿的。良 儿媳妇走神了。 良儿媳妇踱向地头,歪头看看畦子里的水。快要浇完了,还有三个麦畦儿, 就要浇完了。浇完这次麦黄水,良儿就快要回来收麦子了。自从良儿去了水库工 地,家里的活儿就都落在了女人身上。里里外外的,总是忙不过来。如果不是顺 儿哥时常帮衬着,唉,也难! 可是,良儿媳妇最怕顺儿的眼神。每当与顺儿单独在一起,良儿媳妇就象揣 了一只兔儿,心里总会咚咚地跳。良儿媳妇明白,什么也明白。 麦黄时节,水渠里的草渐渐窜出了渠外。细水哗哗流过,小草便随着抖动。 良儿媳妇蹲下来,无目的地将手伸进水里,轻轻抚弄着一丛软软的水草。那挂上 了水珠儿的草,柔柔的,蓬蓬的,就那样任女人抚弄。“真象他”,良儿媳妇为 这个怪念头而窃羞起来,就觉得脸颊热辣辣的,便兀自撩了水,浇洗发烫的脸。 顺儿在队里是个好把式,不亏肚子里的墨水多,水车机泵样样拿得起。到了 农忙时节,更是离不了他。若不是家庭成分不好,家里的门槛准得让姑娘挤坏了。 这一点,良儿媳妇心里清楚。那份怜悯恻隐劲儿,顺儿当然也能感觉得到。顺儿 就生了个心眼儿,时不时地耍个小手段,与良儿媳妇在一起多呆一会儿。良儿媳 妇自然也有体会,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总鬼使神差般让她心甘情愿地由着顺儿 按排。 各家各户浇自留地的顺序,就由顺儿用抓阄儿的办法确定下来。良儿媳妇的 阄儿就这样成了全队最后一位。良儿媳妇倒没说啥,心想倒省得在前边你争我夺 的,反正早晚也轮得到她。 顺儿吸完了一支烟,看着远处的良儿媳妇呆呆地望着麦田,就想着找着茬儿 与女人说说话。想来也巧,就在这时就听到机井屋里“哧”地一声,保险丝烧断 了。 “良儿家,你过来。”顺儿看看停了的水泵,招呼道。 良儿媳妇乜斜着眼睛瞄了一眼顺儿,没动弹。顺儿看看女人的眼神,很丰富, 蕴含着许多说不清的成份。 顺儿说:“过来啊,楞着做啥?” “有啥事?”女人问。 “没啥事能叫你?你不敢过来?”顺儿说。 “有啥不敢的,你又不是天王爷”良儿媳妇说着就站了起来。 “没看见水停了?保险丝烧了。我装上保险丝,你得帮我灌引水。”顺儿转 了身,就钻进了机井屋子。 浇地的日子里,烧断保险丝是常有的事。安保险容易,灌引水可不是一个人 能办了的事。水泵一停,管子及泵里的水就倒流回井里去了。要重新开泵,就要 灌引水一个人用水桶从上面的管口里灌些水进去,以排净泵腔里的空气,否则泵 就会空转,抽不上水来。从上面灌好水之后,本来再到泵房下打开排气阀放净气 也就行了,偏偏这泵下面的单向阀坏了。如果一个人灌完水再下去放气,灌进的 水早就漏光了。所以,必须一人灌水,一人放气,不等水漏完时,就得合上电闸。 安好保险丝,顺儿就提了水桶,指使女人到井下去。 “我说放,你就放”顺儿嘱咐到。 “嗯。”良儿媳妇答应着:“从哪儿放?” “在泵最上面有一个螺丝,你用手能摸得着。反时针倒旋放气,看到出水后 顺时针再拧紧。”顺儿说。 良儿媳妇从台阶上下井的姿势很优美,身材也很优美。从台阶上向下迈步, 一颤一颤的。女人每向前移动一步,腰身处便很显眼地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肉。那 肉顺儿是偷看过的,但顺儿总看不厌。顺儿的眼睛专注,如摄影棚里的一架相机。 看着女人下到了井底,顺儿交待了几句,提起水桶就去灌水。一般引水有三 五桶就够了,顺儿怕漏得快,就多灌了几桶。 “放了吗?”顺儿灌完水,返回泵房,手扶着门框向下张望着。 “我没摸着。”女人说。 “在最上面,有一个朝上的东西就是。”顺儿说。 “是那个耳形螺丝吗?”女人问。 “就是他。摸着了?” “嗯。有气儿冒呢!”女人说。 “好,再拧紧就行了。”顺儿嘱咐说。 “可是我拔出来,又插不回去了。呀!顺子你快来,出水了,弄湿我衣服了! 插不进去”女人嘟囔着。顺儿正端起电闸边的水在喝呢,听到女人这话,扑哧一 声呛了出来,笑得低头弯腰的。 “你讨厌!”女人听得顺儿坏笑,气得一下子松了手。于是,一股水柱擎天 而起,一下子窜得老高老高。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弯淡蓝色的月儿,静静地悬在上空。 甭说,这水白灌了。 顺儿说:“你上来灌水吧,我下去,咱俩换换。” “不了,你开灯,我找找它”女人说“嗯,找到了。你另灌一次就行了。”。 顺儿不知道,女人不愿意上来,是因为女人的衣衫被浇透了。浅花衣衫一见 水,那轮廓连女人自己也看得真真切切。哪里还敢上来。 顺儿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想象着女人那份尴尬劲儿,憋不住地想笑。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顺儿望着地头上柱着锨柄的女人,心中不觉荡漾起 来。拿烟的手,在微微颤动着。顺儿寻思着,想与女人说话,嘴却笨拙起来。平 日里,顺儿与女人没少开玩笑,这会儿竟然一时不知道咋着开口。 良儿媳妇被冷水浸过,风儿一吹,不觉得一阵寒悸。双手就交叉起来,缩护 着双肩。湿发沾贴在脸上,看看月下的身影,不由生出一丝凄楚。 顺儿看得仔细,将没吸完的烟头扔到草丛里。顺手扯了自己的上衣,向女人 移来。 顺儿轻轻地给女人披上衣衫。女人没动,也没言语,只是低了头去。 顺儿想扶女人的肩膀,手抬了一下,又缩了回来。复又伸向口袋,重新燃起 一支香烟。顺儿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烟,看女人静静地望着前方,就凑向女 人,将一口烟雾徐徐地吐向女人脸颊。女人依然没动,眼泪却呛了出来。女人咳 嗽了几声,又用余光偷偷地投向顺儿。顺儿一惊,脸上发了烧,就又叼起烟来, 掩饰着,嗫嚅着,有点不知所云。 “坏蛋!等良儿回来与你算帐。”女人嘟囔了一句,轻轻地。 顺儿忽然觉得女人有些异样,就将一双大手搭向女人的双肩。 良儿媳妇一阵颤微,心里乱了方寸,有一种很想向后倒去的冲动。却又噘起 嘴,气囔囔走到一边,把屁股对着顺儿。 顺儿大了胆儿,复又将手搭在女人肩上。女人的胸脯便起伏起来,硬硬地挣 脱了顺儿的手,跳过水渠,向麦田深处跑。 顺儿憋不住了,就掐掉烟头,顺着麦垅追,出其不意地从后边抱住了女人。 女人奋力争脱,用指甲掐着顺儿的手。顺儿一失神,女人又继续向前跑。 起初女人是小心翼翼地,顺着麦垅跑。后来顺儿追得急了,女人也就顾不了 许多,满地里乱跑起来。顺儿扯到了女人的衣衫,急不可耐地扑向女人。女人灵 巧地闪到一边。顺儿又扑上去。女人又跑。 良儿媳妇毕竟跑不过顺儿,在一片气喘吁吁中,终于被顺儿压倒在麦田里。 女人翻腾着,薄薄的衣衫下面,两只肥嘟嘟的小白兔随着女人的动作不住地蹿动。 顺儿使劲地喘着粗气,心也随着那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生灵频频地驿动起来。 春风轻轻地翻动着麦浪。远处的村庄,星火点点。近处小河潺潺,与万籁之 声交织在一起,如弹奏着一曲和谐的古乐。月光羞羞地泼洒下来,将河畔的村野 梳理得那么温柔,那么静谧,那么绚丽多姿。 顺儿气喘如牛地解开了女人的裤腰。女人的脸颊飞起了大片醉人的红晕,顺 儿感觉那酒红般的晕,竟象夕阳映照下醉染的棉田,绵绵的,粉粉的,柔柔的。 顺儿觉得好象升向了九天,进入了飘然若仙美妙无疆的另一个世界。 女人在顺儿强有力的拥抱下,慢慢地就感到如拆去了底线的缝件,轻轻一扯 就零散了。女人终于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气喘如牛的顺儿。 那一刻,月儿不见了,蛙鸣消失了,就连那飘香的麦田和鼓噪的泵房也不复 存在。 唯有顺儿与女人是真实的,唯有村野里那些美丽却又隐秘的故事是真实的。 一番登峰造极的疯狂过后,顺儿与女人终于渐渐静下来。良儿媳妇恢复了理 智,望着地里被自己和顺儿滚倒的一大片麦田,女人幽幽地低着头,用怨怼的目 光狠狠地盯着抹着汗水的顺儿。 “孬种!教我以后咋见人?”女人气恼起来,气噘噘扭向一边,不再理睬顺 儿。 顺儿闷闷地在畦垅上坐下来,愣愣地看着身边的女人,叹息着轻轻摇了摇头。 顺儿侧身掐断一根青青的麦秸,放在嘴里咀着,无语地捡起衣服,给女人披上。 女人说:“这辈子,你就这么过?” “那咋过?”顺儿反问。于是,顺儿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女人用沾满新 泥的手,抢过火柴,为顺儿点火。 女人说:“咋过?你没见别的村子都办起了工厂,咱们村要种一辈子庄稼不 成?” 顺儿笑了笑:“那是村干部们的事,干我屁事”。 “凭他们?还不得一辈子受穷!”女人说。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一起穷呗”。顺儿讪讪地说。 “没多大出息!”女人狠狠地揣了顺儿一脚:“以后少勾引俺做这种伤天害 理的事!” 顺儿有些尴尬,哑默了一会,不明白女人咋就翻了脸。 女人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我跟你说个正经事。” 顺儿把女人的脸扳过来,定定地盯着女人:“啥事?” 女人说:“河对岸的高小头当了大队长了,知道不?” “知道。”顺儿说。 “那他原来是什么成份?”女人问。 “地主。”顺儿答。 女人娇嗔地戳了顺儿的额头:“还要我再说?” 顺儿笑了:“我能行吗?” “咋不行?改天良儿回来,你们合计一下。你要是能当个领头雁,给咱庄稼 人争个脸,我炒菜打酒招待你;不行,以后甭想再见我!”女人的话掷地有声。 顺儿捧住女人脸蛋:“那那行,我试试。我要是与良儿一起干了,你以后就 做我的随身秘书,行不?” “去去去,德性!顺儿我话可撂在前头,我是个粗人,你可是咱队的秀才, 大伙可在指望着你哪。”女人说:“以后找个女人,好好干点正经事吧。你报纸 没少看,可别糊涂一辈子啊。” “那?”“那啥?等以后当了官儿,别忘了我就行。” “那咱俩……?”顺儿疑惑地望着女人。 “别让我丢丑了,就这一回!今天算我给你留个面子,以后进局子还是当村 长,你看着办吧。”女人拢了头发,站起来,望着远处的村庄。 女人的举动让顺儿有些失望。顺儿也向远处望着,忽然觉得原来在女人跟前 仅有的那点豪气,一时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良儿媳妇划了根火柴,递到顺儿眼前,等着给顺儿点烟。顺儿从沉思中回过 神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顺儿看着女人,又重新看到了那束 柔柔的目光。然而这眼神,却又比刚才少了一种说不清的成分。 顺儿打量着女人,希望能从女人身上找出一个答案。 良儿媳妇见顺儿蔫头耷脑地,便又轻轻走回顺儿身边,很温柔地搂住顺儿的 脑袋,摩挲着顺儿粗硬的胡须。 女人说:“答应我,做个正经男人顺儿,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好吗?” 顺儿微闭着双眼,女人的脸颊就贴在了顺儿厚实的胸上。顺儿觉得,女人真 象那小河里的水,温温的,柔柔的,带给他无尽的舒惬感。这份舒惬感,却分明 又蕴含着一股以柔克刚的力量,一种无法用语言或文字表述出来的力量。这股力 量,正在将顺儿高高地托起。 一分新的生机,在顺儿心里滋长着,象听到禾苗拔节的那种感觉。 顺儿从醉意中慢慢醒来。蓦地,顺儿打了一个脆脆的响指,突然就忘形地一 把揽过女人,在女人泛红的脸颊亲了个响巴巴的热吻 不到一个时辰,剩下的三畦麦子已经浇完了。良儿媳妇扛起了铁锨,象扛起 了一季的丰收,心里有一份实甸甸的满足。顺儿锁好了泵房,披上女人递过来的 上衣。 女人披过的上衣,穿起来很特别,很特别。顺儿明白,那浸透着体香的衣衫, 早就被女人打上了希望的铬印 月儿淡淡地着了粉,高高地挂在天上。或许,是遥望醉遁的太阳?或许,是 期盼明日的曙光? 月光下,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向前方走去。脚下,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一条伸向远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