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 作者:君子牧羊 我的祖父兄弟二人,不小心排在了前边成了一位长子。 曾祖对后辈要求极为严格,对长子的要求简直到了刻薄的地步。二爷爷成家 后,曾祖为兄弟二人分家。曾祖说,为兄要谦让弟弟,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于 是,虽不十分富裕的一个大家,被分成了东西两院,一条过道象征着两端的大院 曾经是一个家庭。 祖父分得的财产,邻居看了都想哭。那算什么院子呀?没有分家前,这个院 落本是个喂牲口、盛大车的地方。原来盛饲草的两间南屋成了爷爷和奶奶的卧房, 两间骡马住的东屋便成了爷爷的客厅兼书房了。 爷爷的涵养真令乡人钦佩。爷爷一句怨言也没有,默默的接受了下来。或许 是家风使然,或许是懂得了曾祖的用心。 爷爷本是想参加科举考试的,无奈总得先养家呀!又因不久宣统皇帝退位, 这科考的事就放在了脑后。 分家就预示着一个本姓要分支了。过去庄稼人是十分看重分支的兴旺的。哪 一支兴旺了,就说明哪一支的前人耐劳勤奋,后辈也是感到自豪的。 爷爷不想让子孙说秀才的后代没有能力。他要奋斗,他要在这片废墟上建立 起自己的辉煌。 爷爷带着奶奶离开了曾经让人羡慕的家,走上了一条梦幻的路。 奶奶去张店站发电所的老板家里做了佣人。老板是日本人,极喜好中国文化, 因而听说曾是秀才家的大奶奶来了,对祖母还是非常照应的,关系处得也好。后 来竟然成了里通外国的把柄,当然这是后话。 爷爷去了房镇一家出名的碳店当了学徒。爷爷怕人家笑话,没有告诉人家的 真实家境,如此一来,倒也吃了不少苦头。那时讲究师道尊严。学徒三年,头两 年任什么技术也不会让你学的,你只能是先伺候掌柜的,术语叫磨性子,为得是 掌柜的将来用起来顺手。早晨起来,要先为掌柜的把鞋拿过去,为掌柜的穿鞋。 如果穿得不利索,掌柜的会一脚蹬你个趔趄;晚上要为掌柜的打好洗脚水,开始 的时候,即使水是凉热合适的,掌柜的也要将水蹬翻,让你重新烧水。所以,任 你有多大的脾气,二年下来也保你什么性子也没了。这样,如果考核合格,你便 可以得到些许笑脸了,技术也可以学到一点了。 爷爷非常争气。三年不到,爷爷便出徒了。 再后来,爷爷在张店站自己开了一家碳店,成了人人羡慕的掌柜的。 据老人们讲,爷爷非常勤恳,十分节俭。店里的伙计们从没见他舍得吃过白 面馍馍,总是吃高粱饽饽,挣来的钱都用一个个缸积存起来。 爷爷有个梦,他要在站上(指张店)有自己的房产,他要将村东那片土地买 下来,总要给子孙留点家业呀! 爷爷的梦终于实现了!1946年年末的一天,爷爷用车子推着积存了几年的钱, 买下了那40亩地,拿到了地契。一家人那个乐呀,就甭提了!村里人都议论纷纷: 还是秀才家的儿子有种!瞧人家日子过的!曾祖捋着长长的胡须说:啧,那算什 么,不值一提的,不值一提的。其实,曾祖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然而,大约过了半年,解放军来了,天下成了穷人的天下。又过了几个月, 开始实行土地改革,划分阶级成分。卖地的成了贫农,买地的祖父差一点被划成 富农,幸好考虑到买地时间不长,人家高抬贵手给了个上中农。 爷爷总想,勤奋是永恒的。他不相信依靠自己的血汗挣来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他要东山再起,于是便在那一年去了济南继续做他的发展梦。 后来听说,国军来了,原来是谁的土地还是谁的。爷爷便从济南赶了回来, 顺便从济南捎了一杆长枪回来准备护家用。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1948年的某月,解放军又打了回来,到手的土地一茬子 庄稼还没收下来,又被抢了回去。几十年后的“一打两反”运动中,买枪的事又 被当作“还乡团”揪了出来,差一点为此送了性命! 然而,在我看来,爷爷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是本分的一生,是光荣的一 生。 现在矗立在兴学街上的张店区政府招待所的大门,便是爷爷开碳店的旧址, 那也是我家的房产。可是,被运动整怕了的爷爷,致死也没敢去认领回来。每逢 我走到那大门前,我总是久久地不想离去。在想什么呢?在想世道的无常,还是 叹世事的艰辛?我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