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 作者:三城 (上) 初夏的天气,已经分外酷热。在太阳高照的日子,亭望秋越过了洛州的山谷。 为了到京城求学,他已离家十余日了,这也是他的第一次远行。他是出生在 林家庄中没落贵族家庭的次子,在父亲的指命下他有幸到京城颇有名望的老师门 下攻读。 洛州离京城少说也有八百里路程。他方才走了百多里的山路,他那羸虚的身 胚已开始感到不适。他抬首望了望眩目的酷日,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拖挪着如 灌满铅铁一般沉重的双腿,一边盘算着此后的路程。 真是累得不行,要是再走下去的话……,到了港口再坐船经沲城……还有四 五天便到了。先休息一下也罢。他索性取路旁坐下,自怀内掏出一方绢巾,抹去 一脸的汗水。虽然家道中落,而他自小至成年并未吃过许多的苦,因此,他虽然 身胚颀伟,却是有如弱扬的体质。此刻,他竟觉得身体内有一种虚脱无依的感觉, 他的意识愈来愈模糊……。啊,这苦煞人的天气!更糟糕的是,从洛州带的水也 已被他喝光了。要是在这种地方倒下去,必为人所耻笑。可恶……在这里……, 就在此时,他的视线意识也愈来愈模糊……。 他在再度清醒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在棉被之中。他感觉头好重,犹如中暑一 般。他竭力使意识清醒,并打量四周。狭小的房中并无他人,除了身下这张床外 别无他物,他的行李也堆放在墙角。他发现未关紧的房门留着一丝缝隙,可以看 到外间有个女人,她正背对着他,像是在接待客人似的,并且传来谈话的声音。 听声音好像有男人在强迫着女人。“害羞吗?嗯,把脚打开吧!”男人强迫着把 她的脚给打开了。“怎么样?如何?高兴吗?”男人的笑声如同鬼怪一般。女的 也开始呻吟了,并且愈来愈激烈。 亭望秋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他挪了挪身子,身体竟无法动弹,仿如根本没 有自由可言,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女性的悲鸣。他心内暗骂:“无耻狂徒!” 并再次试图坐起身子,无奈四肢好像不属于自己。 “必须快点想办法!咦?等一下……,她的声音有一点改变了……。” “啊!求求你……我不行了……。”“好,好女孩便是如此的……”。 亭望秋努力地要把全身的血气给平静下来,双手用力抓扯着被褥,他的左手 一滑,竟将床畔台几上的杯子扫落地上。“哐啷!”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都停止了,女人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了上来。亭望秋想把 头盖上棉被已来不及了,女人已经灿笑着立在门口。她白晰的脸颊已被欲火蒸得 泛着绯红,玲珑的鼻尖还沁渗着汗水,薄薄的裙衫快将湿透一般紧贴着她的身体。 女子:“啊,你已经醒来了……。”半掩的衣领露着她丰满的乳房,她的清 澈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羞赧。 亭望秋:“……,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的照顾,麻烦你了。”他自然反射 地避开女人的目光。 女子:“……。” 亭望秋:“因为我还有急事,所以我就此告别了……。”说完他挣扎着从床 上爬了起来。 女子:“哦,是这样啊,……这几个馒头,我已经做好了……就带着吧……。” 亭望秋:“啊,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女子:“……。” 亭望秋:“……。” 女子:“一路上你要自己小心了……。” 他手忙脚乱的整理完行李之后,踉跄着跑了出去。远远地他回过头来,才看 清刚才的所在,那好像是山谷中的一间茶屋。 从茶屋的方向还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前方的港口中,往沲城的船只有 二艘。一艘是美丽的女船长,另一艘是强健的男船长。千万不要坐女船长的那一 艘船,会没命的。”那亭望秋依稀听得,却无法理解那女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他 朝那个女子的方向点一点头之后,便往港口的方向出发了。 一路缓慢行来,终于到达港口了,在山中长大的他,一闻到潮水的味道,觉 得很是新鲜。 亭望秋驻足四望,往沲城的船在哪里? 虽然这里是港口,但是来往的行人却很少。目的地告示板上已写明这里是往 沲城的港口。他突然发现在他前面的是……在山谷茶屋中的那个男人──他现在 和一位美丽的女人在一起,他们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那个美丽的女人莫非就是 那个“女船长”么?那茶屋中的女人说坐上美丽的女船长的船只的话……,是会 没命的。虽然他认为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她说话时的口吻又如此认真。 那男人正步随着美丽女人走上往沲城的船只。虽然他是一个个性很坏的男人, 但是又怎能见死不救?但是,他正赶着往京城出发,实不愿再生异端。他的心内 激烈的斗争着。再看看四周,岸边零散的泊着几艘小渔船,他们正在岸上忙碌地 准备着出海,仿佛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情。 此时,那艘船已划出岸边丈余。 情急之下,他冲到岸边,飞快的解了缆绳,跳上一艘渔船,摇摇晃晃的追了 上去。咦?那个男人的船在哪里呢!啊!在前方有艘小船,看来应是那艘船没有 错。咦?本来风和日丽的天空,竟在陡然间阴霾密布。他正疑惑间,“哗!”一 场大雨便已铺天盖地的来了!风愈来愈强,海浪也愈来愈高,他原本就不会荡船 的,这一来更无法控制了。眼看便要船翻大海了,怎、怎么办……?他此时不禁 有些后悔,埋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拔刀相助,因此遭遇这狂风暴雨,此刻 简直辨这清东南西北,更别说陆地在哪个方向了。唉……,既来之则安之,加油 追上去也罢。他正要奋力划桨,一个二人高的巨浪朝他卷来,骤然间,他被弹出 渔船。这下完了!他心内狂呼,不谙水性的他必将命丧于此了,他绝望的挣扎着, 最后慢慢的沉入了海底。 “我命休矣……。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孝孩儿我先走一步了……。” “……??在海里能呼吸吗?是做梦吗?捏捏自己的脸颊……。好痛!咦, 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竟能在海中呼吸,真是匪夷所思。莫非……,我已经死了?!” 四周黑漆一片,好像是海的最深处,他什么也看不到。他突然发现自远外传射来 一丝丝如针如线的微弱光芒,他不禁大喜:“说不定是出口呢!”他走近一看, 原来是个大洞窟。在深海竟有发光的洞窟么?该不会是错觉吧?不过,再往前看 一看便知究竟了。 他的双腿自海水之中跨进那洞窟的入口,刹那间,他的双脚触到了坚实的陆 地,眼前亦豁然开朗,仿如来到了另一个世间。 这是一个大海中的孤岛,美丽的孤岛。山谷间鸣啭着鸟啼,草野上遍开草小 花。此刻,亭望秋的意识愈加茫然,此前的遭遇实在是光怪陆离,如幻如梦,无 从解释。不管怎样,他已经安全了,茫然过后,伴而来之的是无限的轻松。身上 衣物已尽湿透,随身的行李亦全都遗失在大海中了。 他在恍惚间只觉有些饥饿,但见远处树林之内有炊烟袅袅升起,应该有人居 住的。居住在这样一个茫茫大海的孤岛上,会是何等样的人民呢?他朝着炊烟走 去,在炊烟的指引下他走到了人家的门口。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围院式瓦房,大 概由四五间组合而成,屋前有一块院坪,四周围着高近三尺的泥砖砌墙。他并没 有看到人影,只见炊烟越来越弱,情急之下,他“咚咚咚”用力地敲打着大门。 敲了半日,竟无一人应门。亭望秋开始气恼上来:满怀期待的跑到这里来, 这里居然没有人……唉,就在门口先休息一下,顺便等人家回来罢了。 如此又待了良久,他但觉身上湿漉漉的生冷得难受,又冷又饿,索性闭了双 眼睡觉。他双目一合,往门上一靠,谁料这时大门却“呀”的一声开了。原来这 大门并未闩上。亭望秋趴在地上有高叫了几声:“请问有人在吗?”屋内依旧无 丝毫动静。他却是耐不得了,爬起身径自朝屋内走去。他几乎找遍了厨房的每一 角落,竟无半点食物,并且连锅、釜、碗筷等等都已清洗干净,也没有剩下一粒 米。虽然他知道他这样做很不礼貌,但他已不能顾及许多了。他又往其他屋内搜 寻着,但愿能找到这里的主人。 院角有一圈绿油油的菜地,四周以竹篱围就,篱上散晾着鱼干,篱前又有一 排浅紫的桔梗花。屋旁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小房子,紧挨着是一个鸡舍。怎么办, 还是一无所获!正犹豫间,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是谁呀?”好像是在门的方 向。 亭望秋凝神望去,是一位身著素白袄裙的女子,披散了乌黑的长发,手拈着 一朵紫色的桔梗花。 女子缓缓步近,伸手在他坚硬的肩膀上摸去,发觉到他全身已经湿透了。女 子淡淡的道:“如果你不快一点换掉衣服的话,会受凉的。” 亭望秋道:“只是,衣服……。” 女子道:“那便穿我的罢。” 亭望秋道:“恕在下唐突,穿女人的衣服,呃……。” 女子玲珑的唇角好像冷冷的牵动了一下,道:“原来如此,那就随便你好了。” 她说完提着竹篮径自房内走去。 亭望秋只得尾随其后,心道:这个绝色女子何于竟生活于斯?她那双明亮的 眼睛又如此冷漠,仿佛曾经历莫大的悲伤。 亭望秋问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女子道:“不是的,还有身体不自由的堂兄,另有侍从一人。” 亭望秋道:“随便闯进来,真是很对不起。” 女子道:“你就别在那里道歉了,来,我领你去汤池浸浴罢。” 亭望秋道:“汤池?” 女子道:“我是从不领不相识的人去的,今日可是为你破例了。汤池就在河 边,是用圆雨石砌成的。先使身子暖和一下,等你洗好时衣服也差不多要干了。” 女子边说边将竹篮放在厅中的木台上,又以一瓦盆装了些谷粒,向外走去。 亭望秋只得又随她行去,他们这一路行来,并未碰到任何的生人,难道岛上 只有她这家人居住么?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到了一处清幽的所在。果然是河边的 一座由许多小小圆石砌成的汤池,远远便可望见如雾如蒸的热汽,临池之上更有 一股煦暖之气扑面而来。 女子在他身后冷冷的道:“现在,可以把衣服给我了。” 亭望秋道:“这……如何使得。” 女子道:“我尚且不介意,你何必忸怩作态。”说完背过身去。 亭望秋心一横,不再多言,飞快的脱尽衣物,跳入池中。 女子俯身拾起湿衣,道:“我要去磨米了,你自己洗罢。” 亭望秋道:“如此麻烦你了。” 他的饥寒的身躯浸泡在温热的汤池之中,只觉无比的舒适,一路羁途的劳顿 登时烟消云散了,他也不再想任何的事情,闭目享用着。 良久,他这才想起要留心那女子的去向。她说会帮他把衣服弄干再拿来,为 何还不见人影?即便是去磨米,也应在河川上方的……。不在?她到底在哪里呢? 她该不会自己先回去了罢?在这样一个鬼秘荒凉的地方,我对那女子又一无所知, 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念及于此,他不禁心内发怵。要逃就趁现在, 但要如何离开这个岛呢? 此时,他的思绪极度纷乱。突然有女子“喂!”的一声,亭望秋吓了一跳。 他回过身,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女子已经立在他的背后……。在那里,她全身赤 裸地站在水中! 亭望秋还在惊愕之中,女子已微笑道:“不要动,让我来帮你擦背吧。”这 时的她,怎么忽然变得放浪、热情、活泼了呢,连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眸都翻滚着 波浪? 亭望秋膛目结舌:“别,别开玩笑了!” 女子更是嫣花一笑,道:“像我这样的年纪,已经知道如何令你高兴了。” 亭望秋只觉女子这一笑如有神力,令他如临仙境,欲拒不能。但他仿佛从内 心发出一声呐喊:“可……可,可不可以请你离开这里?” 女子柔声道:“你可是我重要的客人……你就慢慢享用吧。” 亭望秋道:“不,不能……!” 女子道:“你就不要害羞了!那就请你先看我的,并且玩弄我吧。” 亭望秋双手一挡,扭头道:“请不要……!” 女子顺势将酥胸贴近他的双手,并且把腿张开了。 女子以香唇凑近亭望秋耳际,喷着热气道:“那就请你慢慢欣赏吧,一定不 会让你后悔的……。” (下) 亭望秋醒来的时候发觉已躺在床上了。他依稀记得是晕倒在汤池里,而后被 人抬了回来。但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物,为何她的行径如此大 异常人? 院中的鸡在叫个不停,听得有位老人和那名女子在对话。 女子道:“老伯,今天就把那只鸡杀了做晚餐罢。”老人道:“正好正好。” 从内室的窗户可以清楚看见院内情景,亭望秋为了了解更多,一直在调整着他的 睡姿。老人和鸡在团团转,可怜的老人气力不支,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见他年逾 花甲,亭望秋于心不忍,“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老伯,我来帮忙。” 老人道:“你起来啦。不用了,很快就可以抓到了,我就是不相信抓不到它。” 亭望秋惊异的发现那只鸡的脚上竟拖着一只男子的布鞋,院墙的角落里更有个木 箱,好像是山中茶屋中所见那个男旅人的……。他正在思考该不该问那女子。他 想那个旅人一定曾经到过这里,难道他已经命丧黄泉……还是变成……一只鸡! 亭望秋向老人问道:“是否曾有一位旅人来过此地呢?” 老人不经心的道:“没有呀!” 亭望秋有些失望:“原来如此……,但是,那个木箱?” 老人不悦道:“嗯……,那里所有的木箱都是我的。”又道:“对了,快要 开饭了,我要把这只鸡从速处理掉才好。” 亭望秋暗忖:想来是我多心了。回想在海中时,我曾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人变成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若是真的话,那我可就危险了。这些人究竟是 谁?说不定我亦会被他们变成鸡,再杀掉……。他奇怪,这几天来自己终日的思 想竟都是那些超乎常理的事情。 那只鸡似乎很难抓到。此时,一直立在那里的女子终于开口说话:“算了, 我来罢。”她向老人做了个手势后,便旁若无人地坐上了庭中那张石台上,并且 打开了双腿仰躺在台上,她的裙衫已掀至腰际,可以看到雪白的肌肤。那只鸡此 时也不再奔走,它像是有欲望似地望着女人裙中。 女子又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并交给了老人。老人双手张开,以衣服作帐 把石台围了起来。 亭望秋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切。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那只鸡飞快地跑到了石 台之上。衣服的透明中看不到鸡……,却看到了男子的裸体。而且,还可以听到 男女的欢愉之声……。 在所有声音都消失之后,女子再把衣服一件件地穿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 经过亭望秋的身边,进入内厅。那个男人居然是鸡变成的?!此刻像死了一样摊 在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错觉?!不!这绝不是做梦!确确实实听到了男 人的声音,也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男人的影子,却又教人如何相信?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心中的恐惧感也愈来愈深,但他又苦无良策。他拨 腿跑了出去,他真想大喊一声,可他知道即便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因为这 岛上好像只有这家人的存在。他无奈地四处行走,想熟悉岛上的情况。但却没有 什么成效,野兽的声音太多,令他却步不前。眼看着太阳也渐渐落山了。没多久, 那女子也来叫他回去吃饭了。他惟有战战兢兢听命为上。 饭席间却只有他和那个女子。她仍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却老让筷 子掉个不停。女人粉白的脸颊浮出了谲秘的微笑。 尽管他极力镇定,但是他实在无法忘记那个男子被变成鸡的事情。他一直都 在警戒着那个女人,更不敢碰到那些有鸡的菜肴。他想这只鸡肯定是那个男人变 成的,这鸡肉是绝对不能吃的! 他终于把不停抖动的筷子按在了桌面上,用微弱的声音道:“对不起,我对 鸡肉敏感……。” 女子道:“你真的那么讨厌鸡么?”说完夹了一块鸡肉要送到他的口中。 亭望秋忙不迭的把嘴唇紧合起来,并且面无表情的推座而起,虽然已二日未 进粒米,但要毫不在乎地吃下这东西,他真的做不到。他好像因为拒绝而蓄了勇 气,正色问那女子:“这只鸡,莫非是那个旅人变的吗?” 女子不解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亭望秋道:“那么,庭院之中的那个木箱是那个男人的吧?” 女子微愠道:“喂,你的想像也太丰富了吧,人难道能够变成鸡吗?” 亭望秋正打算把碗筷还给她。 “咚,咚,咚!”就在此时,隔壁房响起了敲击木墙的声间。 女子说“等一下”后,就站起身来往隔壁房走去。 亭望秋独自坐在饭桌之前,心道:趁她此刻不在,幸好尚有一碟青菜,我先 填饱肚子再说。于是他用极快的速度吃完了饭。 那个女子尚未回来,她究竟在干什么呢? 虽然就在隔壁房中,并没有什么动静。只在偶尔间听到细微的声音。这里的 房间均是以木板相间的,木板间往往留有缝隙。亭望秋心想,我便看看他们在密 谋什么,若想害我,我须早作提防。 由缝隙向内窥视,正好有一朵桔梗花,想来正是用来遮挡之用。依然可以看 到有个男子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后仰着。那女子双膝跪地,双手趴在男子的大腿 上。女人的头在摆动着,男子的一边呻吟着,脸上是受用的表情。这个男子,莫 非是和她住在一起的身体不自由的堂兄弟么? 他但觉浑身燥热,忙坐回位子,让情绪冷静下来:为什么老是遇到这些奇奇 怪怪的事呢?还有那个女人的行径,不是常人所能意料。他在想,那个女的会不 会又对他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呢?这样的一个鬼地方,还是早走为上。 他又到屋外散起步来。残阳如血,烧燎西天,景致虽然美丽,但他却无心观 看,现在他只担忧自己的生命。这里鸟兽的声音比白天还要多,唉,屋里屋外全 都是鬼怪,还是回屋子里面比较安全。 踱回卧室,恰巧那个女子正在整理床铺。她极其认真的叠好被褥后,又煞有 其事的在床头摆上一支浅紫色的桔梗花。看她的神态举止如斯拘淑优雅,实在难 以和一个令人恐怖并且淫荡放浪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亭望秋问道:“看来你很喜欢桔梗花?” 女子:“是的,那能让我把心情平静下来。” 女子又道:“再等一下,床铺就铺好了。” 亭望秋道:“之后的事情就由我来好了。” 女子道:“是这样吗?那随你罢。” 亭望秋道:“你也要休息了吗?” 女子道:“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你先睡吧。” 说完,她款款地向仓库走去。 他一直无法入睡,日间的汤池,堂兄妹的乱伦,还有那只鸡……,所有不可 思议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接下来,她又会做出些什么邪恶的事情呢? 每念及此,他便无法入睡。 窗外月色如皎,只有野兽的低嚎。他以指洞穿纸窗,直给吓了一跳,只见仓 库外面有数十头野兽排成长长的一队,却不知那仓库之内有些什么。 兽群似乎颇为驯服,除了低声的呜嚎,竟很有秩序的保持着队列。小屋内到 底在进行着什么事呢?他按捺不住,好奇心起,心想肯定又是龌龊之事。他静悄 悄的拿了一张椅子挨近小屋的墙下,小屋的外墙较矮,立于椅上,可于瓦缝窥看 屋内。当他成功地偷窥到屋内的情形时,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那里有一对男 女正在调情。 岛上除了那老仆和她的堂兄弟,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亭望秋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了一个骇人的秘密。当那个女人用手在野兽的 头上触摸,竟能使野兽马上变成男人! 他惊呆了!只觉头皮发麻,双脚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只听得那男子问道:“嗯……,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复如常呢?” 女子道:“……你能让我快乐的话……什么时候让我,我就……。” 男子道:“其实保持这样也不错,像我这种人,能够和你这样的绝色美女一 起,已经是几生修得的。” 女子道:“啊……嗯……,好,就是这个样子。” 男子道:“你也真行……今天和几人,啊……!不,今天已经和几匹了呢?” 女子道:“嗯……,日出之前,那当然是和愈多愈好……,你要是不快一点 的话,后面的人可会等得吐血的。” 男子道:“那跟我无关,我已经等了三天了!你就让我快乐一下嘛!嗯……。” 女子道:“啊……哈啊!我快忍不住了……!就快受不了啊哈啊哈啊……!” 女子的微笑有些奇怪,并且以双腿夹住男人的腰部,倾刻间男人的表情便如 同痉挛一样震动了起来,他所有的动作也终于停止了。男子在女人的手上,又被 回复成野兽,他并且温驯的走出屋外去,而另外一个野兽便依次从屋外走了进来。 女子……拿起手边的棉巾擦去了脸上的汗水,叫下一个野兽进来,并且很快 地又和那个野兽开始苟且。 亭望秋看得此处,又是惊惧不安又是疑惑不解,一时间手足无措。最后还是 蹑手蹑脚的回到床上。一夜翻覆,迫近天亮时才昏昏入睡。这时却听得那女子的 声音:“喂……年轻人,起床了!” 那女人又叫了几声,她轻快的脚步,在亭望秋听来有如地震将临一般,因此 他骤然的清醒百倍。 女子已经站在房中,道:“你总算醒来了,已经日上三竿了呢!”说完转身 要离开。 亭望秋忙道:“请留步!” 女子道:“嗯,有什么事呢?” 亭望秋坐起身道:“昨晚打扰你了,这么做虽然是有一点俗气,但是……。” 他打算从口袋中拿些钱出来,而她好像清楚他要做什么,连忙阻止了他。 女子道:“这不可以,请你用它做别的事。” 经过几番拉扯,最后亭望秋还是把钱收了起来。 亭望秋道:“真是太感激你了。” 女子道:“不用客气,走……吃早餐去!” 亭望秋心道:她会这么轻易地让我离去吗?莫非,我也将被变成野兽?!像 昨晚的那些野兽一样地成为慰藉这个女人的玩物?不行,我必须尽早离开。 他硬着头皮说道:“早餐就不用了,因为,我要马上出发了。” 女子道:“真的那么急着出发吗?我也临时做好了一个便当,你就带上吧。” 亭望秋不敢再多待在这个房子里面片刻,伸手拿了便当,很草率地打了一声 招呼,再向女子一个躬身,便飞奔而去了。 从屋前的那条道路,他很快又来到了汤池。他一路拼命也似的跑来,很想休 息一下。他往地上一坐,适才紧张的情绪立刻减退了下来。想不到如此顺利的逃 了出来,他有些欣喜若狂。 他在思虑着,到底哪个方向才能回到原先的港口呢? 在刺眼的阳光下,倏忽间,有一个老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和手里握着钓竿, 并且在他附近的河边草滩上坐了下来。亭望秋怔了一下,老人转头望了望他,嘴 动了动,好像要说些什么。 亭望秋忙搭讪道:“老人家,您钓到些什么鱼?” 老人道:“这河里是钓不到鱼的。得到港口去才行。” 亭望秋道:“哦……?” 老人道:“快到秋刀鱼的季节了……。” 亭望秋道:“那种鱼一定是很新鲜的。” 老人点头:“嗯。” 亭望秋道:“我是在山中长大的,很羡慕有的人有秋刀鱼可以吃。”见老人 不再言语,又问道:“老人家,您可否告诉我,往京城的路是在哪个方向?” 老人表情诧异的问道:“京城!那是个什么地方呀?我怎么连听都没有听过?!” 亭望秋更是瞪大了双眼:“啊……。”这是怎么回事?我朝开都已有几十个 年头,他竟一无所知,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他只好岔开话题:“那边有个女子 长得很美呢!” 老人坐着,并没有回头:“对呀,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女,她年轻的时候 更是艳名四播了。在此之前,她也是一个贞洁的女人。” 亭望抿了抿嘴角,不在意的说道:“这一点我不相信……。” 老人道:“假若没有发生那件事,现在她还是一位贤淑的女子。” 亭望秋:“……??” 老人又缓缓道:“从那天起,她便开始过着淫乱的生活。” 亭望秋有些焦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老人道:“那是十年前……。” 老人开始讲述那名女子的故事:“以前这里还是一条渔村,居住着数几户人 家,以打渔为生。她这里的名人织师人的女儿,名唤绡儿,是个拥有神力的人, 渔船出海前若是让她祈福的话,必有大丰收。那年正月突然海啸来袭,许多人在 海上丧命。” “她的族人之中,除了身体不自由的堂兄以外全都死了。村民在平时接受她 的祈福,但是在海啸过后却将罪责推诿于她。 “一天,十几个壮年村民们成群结队,说是要找织绡儿算帐。他们不由分说, 便将她绑了起来,并且剥光了衣裙,扬言要把她祭海。最后……唉,最后他们兽 性大发,十几个村民将她轮番蹂躏……。 “从此,她对自己的生命下了诅咒,并且自责似地过着淫乱的生活,她又把 所有具邪恶之心的男人都变成了野兽。” 言罢,老人双眼已莹莹有泪光。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这样不幸的女子!亭望秋听到此处,不禁义愤填膺,把 双拳捏得格格作响。 “那……,那些鸡和野兽真的都是那些旅人变化的了?”亭望秋又问。 老人道:“是的。”织绡儿,一个如斯美丽的名字,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 竟被迫得堕落沉沦,不由令人扼腕长叹。相比之下,我的处境却要好上一百倍。 我又怎能置若罔闻,我既和她相遇,想应是上天的安排,我当要救她出苦海,结 束她的不幸。 念及于此,亭望秋不由挺直了胸膛。此刻他一门子英雄心思,早把父母之托, 求学之行抛到了九宵云外。 他毅然转身,他已经决定去救那个名唤织绡儿的可怜女子。 老人见状忙道:“小伙子,等一下!你没有变成野兽绝对是一个奇迹。那些 旅人俱是在汤池之中被变成野兽的。你还是忘了这件事,快点去你要去的地方吧, 莫要多理是非了,否则你也会变成野兽的。”说完并且用力地拖住了他。 但是,亭望秋挣脱了老人的手,他心意已决。 他朝她的屋子走去。好不容易回到那间屋前。四周如此静谧,却不知那织绡 儿去了何处? 找遍了屋里屋外,依旧不见半个人影。他怅然若失地怔立在仓库的门口,心 道:莫非她算计着我会半路折回,早已躲开我。正在此时,那个女子──织绡儿, 手里拿着桔梗花朝仓库的方向走来。她猛然间发现亭望秋巍立在门口,登时止在 当地,此时她的神态正是静如处子。这一瞬间,亭望秋已从她传神的双眸之中捕 捉到她最真实的内心表情。她丢了手中的桔梗花,转身欲逃。亭望秋的反应更快, 他立刻抱住了她的腰。她开始抵抗着……。 亭望秋道:“……我终于明白了,你……。” 织绡儿道:“请等一下!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织绡儿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拥有着恐怖的力量,你如果太接近我, 是会变成野兽的,所以……请你原谅我。” 亭望秋道:“变成什么我都不怕,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了,求求你,不 要再躲开我!” 无论织绡儿如何挣扎,他始终没有放松。最后,她还是停止了抵抗。她静静 的立着,在细细地啜泣。他再一次紧紧地拥抱着她。 良久,亭望秋道:“你的事情,我已经从那个老人口中得知了。” 织绡儿道:“你全部都知道了?!” 亭望秋道:“是的,包括昨夜的事,我也都看见了。请原谅我……。” 织绡儿道:“假如你心存邪念的话,你早就变为野兽了。” 亭望秋道:“纵使变为野兽也没有关系,有些事在做与不做之间,是要作出 选择的。也许我被引导来这个小岛的原因,正是为了要使你幸福。” 织绡儿道:“这个岛把拥有邪恶的男人全都引来,但拒绝我的人只有你一个, 想不到我竟然和你这样的男人有缘……。”她柔情的望着亭望秋,又道:“只是 ……我的身子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个男人……,难道,你连我这种女人也……。” 亭望秋双臂拥得更紧,道:“你不要太自责了,这并不是你的错。”他说到 这里便在她温软的香唇上轻吻,她星眸微闭,愁眉轻舒,静静的依在怀中,好像 倦鸟终于觅到了暖巢,她是如此的清雅脱俗,和昨晚那个样子全然不一样。他们 深深的沈醉。 当他回过神时,咦?哪里有织绡儿的影子,所在仍是那间山谷中的茶屋,仍 旧躺于榻上。屋外人声嘈杂,许多旅人在歇脚用茶,小二正忙得团团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手旁又会有一朵桔梗花呢? 他倏地爬起身,跑了出去,想在茶客之中找到织绡儿的身影。伊人何处,无 处可觅。他怔立着,思绪万千。难道此处是中暑之时得救的那个茶屋吗?为什么, 又会再一次来到这里?!他又回内室查看,连行李也完好无缺,一件不少。 那个岛,莫非只是一场幻梦么?不,绝不是!不然,绝对不会出现这里所没 有的桔梗花,这可以证明她的存在……。而且,岛上发生的所有事变都如是昨日, 历历在目。 若然是梦,他情愿梦莫要醒! 这片刻,又何似人生。无论怎样努力,许多东西终是一去不返了,惟有留作 记忆,他日偶然想起,却不知是悲是喜,是愁是恨…… 在向茶屋的主人道谢之后走了出来,并且往京城的方向出发。也许是太热的 缘故,偏偏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他手中的桔梗花慢慢地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