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作者:菊开那夜 这几天夜里,我不停地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长发女子,轻声地呼唤我: “砚君,砚君。”红润的樱唇半开半启,微微翕动间就勾摄了人的魂魄。 惊起时,出了一身的汗,粘在衣服上极不舒服。茫然起床打开了窗,只有风, 世界是黑的天。 只有四点,冬天的四点见不到一点人烟,想见一只早飞的白鸽都是奢望。只 有我像傻傻的伫立窗前极目远眺,想要找出点什么来。可是什么都没有。 承蓝曾经说,砚君我们分开吧,分开后各自都会好过一点。我每次都是嗯嗯 啊啊地敷衍,却总是当她胡说八道不放在心上。她就是喜欢这么发嗲,每次都用 极端的反话来达到目的。 可是她真的走了,我打了无数通电话向每个人恳求她的消息,没有人知道。 最后,我肯定了承蓝和许仲平在一起,心反而静了下来。 承蓝是爱我的,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一年了,没有任何不妥,直至许仲平出现。 那天承蓝很兴奋的说,他很漂亮,请我喝咖啡,他喜欢放两块糖,他笑起来 眼睛会说话呢,睫毛那样的长。 我平淡的说,徒有其表而已。承蓝搂着我的脖子,用四个字形容他长身玉立, 高高的,我要把头抬得高高的,看到他也就看到了蓝天白云。 我很不快乐的说,你发花痴,伤疤好了?承蓝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幽幽的 说,我们不能这样一辈子,砚君,这是不对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却开始吻着我的 脖子。我笑着,你明明喜欢禁忌,喜欢暧昧,喜欢的就是对的。我转过头来吻住 她的唇,承蓝有极柔软的唇,如同她的身体。第一次我们在一起时,我就对她说, 承蓝你是软玉温香,那个男人不懂得珍惜。 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低低的说,从今后有你就够了。 我知道她在哭泣,她很犹豫我们的关系。我抚摸她时她一直在颤抖,我有上 佳的指法,她无力抗拒,从来没有男人可以这样明白她的身体。对于我给予的慰 藉她只能闭上眼承受,这来自同性的欢娱与惶恐,令她跃跃欲试却又害怕从此欲 罢不能。 我请求她搬来,她不肯,我们吵架,那天电视机里在放新闻,战争,此起伏 落的枪声,太真实了,反而像在做戏。他们流血,奔跑,世界成一个巨大的陷井, 可是跑不出去,弹如雨下,时间紧缩成一团。 承蓝突然悲哀的俯下身去,她蹲在地上,你撒开了网,我心甘情愿的跳下来。 我弯腰吻她的头发,我不会让你受伤,如果某天你不开心,随时可以离开。 我们一起住了一年,其间只分开过两次,一次是她回家去看望父母,回来时 带了许多家乡特产,说是她父母的心意。承蓝说我母亲看了你的照片,说你眉目 间有股英气,性格一定很坚强,她是不是很会看面相?他们知道我和你住在一起, 很放心,说谢谢你的照顾呢。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有时候只看事情表面大家便相安无事,如果一旦真相暴 露,必是惊涛骇浪。 另一次是我去重庆出差,承蓝半夜三更打电话来,她说害怕极了,打开窗子, 只有风,世界是黑的天。我安慰她,你把窗关上,打开所有的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会尽快。 她嘤嘤的哭起来,那样的伤心无依。第二天我答应了对方所有的条款,要求 立刻签合同,对方大喜过望,方小姐果然快人快语。 我笑了笑,这次让步是希望下次再有机会合作。对方点头点得像鸡啄米,我 在心里暗骂,就昧着良心赚我的钱吧。 承蓝看到我时快乐极了,她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她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 一直在外面流浪,忽然回来了,她应该属于我。每次她说离开都不过是轻描淡写, 她就像藤萝生长在我身上,有了我,才能够婀娜生姿。 记得那天她失恋了,坐在酒吧里掉眼泪,死命的抽烟,抽完了问侍者讨烟, 讨不到了又神经兮兮的问酒吧里的那些男人讨。他们不怀好意的拉住她,指着衣 领里说伸进来拿。她面无表情的站着,另一个男人诡秘的给了她一根烟,我不禁 担心起这个陌生的女子,她应该知道也许是毒品。 她接过来了,他们替她点上,围住她。我走过去,把她拉出来,她皮肤很光 滑,穿着暗青色的裙子,没有化妆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那些男人不肯放过她,他们以为可以在她身上得到便宜,以为她是待价而沽。 我知道她不是,她气质良好,眼神清澈。我斜睨着这些面目可恶的男人,低声说 别惹事,我会报警。那些男人说怕死了,你报啊,当我是吓大的? 其实他们还是怕的,所以骂了几句就走开了。 你要烟?我递给她,她抱住头哭了起来,我没法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吧里,只 好把她带回家。 放好了热水让她去洗澡,她没有关上门,她是个没有防备的女子。我走进去, 你头发太长了,我帮你洗。她转过身来,长发遮去了胸部,她的皮肤是一种宁静 的白,宁静的让人想拥抱,可是又觉得抱不住,非常的空幻迷茫。 在我抚摸她时她始终不敢睁开眼睛。后来她告诉我,心里希望是那个男人, 他叫安笪。有一阵的恍惚,不敢睁开眼睛是因为知道他不会这样温柔,一睁开梦 会碎,他不要她了。 他起先是爱她的,也曾跟她讲过许多情话,听上去像骗局,可是她喜欢听。 后来他有了别人,她打电话过去,那个女人大声的骂她。她又拨过去,不死心, 反复了几次,他才肯接电话。她请求他再编个故事骗骗她,他说你是不是很无聊? 她绝望了,一味的说我爱你啊,他竟然笑了,你爱我关我什么事?好了,洗把脸 找别的男人去,再见。他拔掉了电话线,他不要她了。 承蓝惨然的笑,安笪喜欢抽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要抽,喷 烟圈给我看,一串串的。他有时吸了一口烟,然后来吻我,烟都散在我的嘴里, 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搂住承蓝,忘记他吧,这样的男人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不过是为了让你成 长而存在,除此以外别无意义。 为了承蓝不再想起有关烟的回忆,我戒掉了烟,吻她的时候我是干净的,我 对她的爱也是干净的,虽然在她之前我有过两个女人,可她们不过只是女人,而 承蓝不同,我对她充满了怜爱。 承蓝常常很惆怅的说,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呢,还是分开吧。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我要结婚啊,从小就想穿婚纱。我说如果你想拍,我们就去拍。承蓝看看我, 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止这些,我爱一个人就想让全世界知道。我顿了一下,如果 你想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我也不反对。她突然笑了起来,可是我不敢,这是不 正常的,没有人会认同。世俗的偏见不必理会。 承蓝很犹豫的说,有时候还是想念男人的身体。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良久, 我说不出话来,是我把她改变了,是我宠坏了她,我有种预感,我会因此而受惩 罚,而她,她也许会得到赦救,也许要一同沦落。 我见过许仲平,他根本不像承蓝所说的那样英俊,非常一般的男人,笑起来 的时候甚至有些猥琐。我讨厌他,特别是他不可思议的长睫毛,让我有种把它们 一根根拔下来的冲动。 我托人查到了许仲平的住址,他住得很偏僻,离开市区足足有一小时的车程。 我轻轻的敲门,很快门就开了,是承蓝的脸,她对我微笑,仿佛她早就知道我会 找来。 我抱住她,然后有人把我们分开了,承蓝在他的怀里。我不理许仲平,我对 承蓝说,跟我回去。许仲平说,你自己回去吧,承蓝很幸福,这种幸福你不能带 给她。我冷笑,你带给她什么,和她结婚?你根本就不懂得她。 许仲平的手掠了一下承蓝的脸,这个就没你什么事了,明白吗,打领带的怪 物? 怪物,他竟然叫我怪物!我握起了拳头。承蓝忧伤的看着我,我按住怒火对 承蓝说,经过了安笪,你还没看清楚男人吗?不要再让他们来伤害你,亲爱的跟 我回去。 许仲平冷冷的哼了一声,承蓝急忙把他往屋里推,她关上门,把我拉到走廊 里。砚君,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一定要离开你了,我知道仲平也许是第二个抛弃 我的人,可是他是男人,只有和男人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女人。你一直 对我很好,百依百顺,可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好像永远没有光明,被人遗忘, 生活在暗室里。我想要结婚,不管是不是许仲平,我都要试一下,随便什么人都 可以嫁,而你,你不能。她说得很混乱。 我按住她的双肩,看到她的眼睛里去,哭的,竟然是我,我不坚强,如果喜 欢一个人就无法坚强了。在逼仄的走廊里,我觉得秋天已经来了,一切都慢慢凋 谢,包括我的爱情。 后来在我意料之中,许仲平抛弃了承蓝。我听说了便找上门去,他懒懒的倚 着门。 承蓝去哪里了? 我对你很好奇,你为什么喜欢承蓝那样的女人,是因为没有遇见过我的缘故 吗?他轻薄的抬起我的下巴,我静静的直视他,他笑起来,不用紧张,我比你想 像的要温柔许多。 我说那又怎么样? 他用脚踢上门,把我拉进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而我在他怀里。我一点 也不害怕,神态自若的推开他,给我来杯咖啡? 他迫不及待的凑上来吻我。 为什么不呢?我解他的扣子,反而是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一切就绪时,我 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你做点措施吧,我不敢保证自己没有携带病菌,我轻描淡写 的说,在承蓝之前我有个女友沈咪,最近身体情况不太妙。 许仲平立刻从我身上跳起来,非常狼狈的看着我,他说太糟糕了。我坐起身 来,搂紧他,宝贝,来。他草草的摸了一把我的脸,突然高雅起来,你想喝杯咖 啡吗? 我温柔的说,想,非常想。 我衣衫不整的喝咖啡,而许仲平正襟危坐。 坐在这张承蓝睡过的床上我有瞬间的恍惚,承蓝临走时说了什么没有?我问 许仲平。 他很老实的说,拎了皮箱就走了,我以为她去找你了。 我的心隐隐痛了起来,瞪了他一眼,如果你了解她的话,就知道她不会再来 找我。 那她去哪里了呢?许仲平一脸茫然的问我。 我整了整衣服,带走了承蓝留在床边柜上的发夹,是我买给她的,上面密密 的镶着四排蓝色珠子。 下楼的时候,我把那只蓝色的发夹别在自己发间。 承蓝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没有她父母的地址,她以前的公司 也没有她的档案,关于她的资料上只写着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那时她的世界只 有我。 承蓝于我不过是一场梦,她走得干干净净,仿佛未曾发生,仿佛是春梦了无 痕。 我不停地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长发女子,轻声地呼唤我:“砚君,砚 君。”红润的樱唇半开半启,微微翕动间就勾摄了人的魂魄。 惊醒时却空无一人,承蓝永不再来。她这一次还流落于酒吧吗,有谁安慰她, 她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正如那些不要她的男 人一样,她不要我了。 我点了一支烟,渺茫的抽起来,吐出一串串烟圈,它们在空中飘浮着,荡漾 着,然后消失,永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