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疼痛 作者:菊开那夜 叶启不喜欢上海,他说上海上海太拥挤了,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 那为什么赖在上海不走了? 喜欢上海的夜色,一种沉沦的美。 难怪你昼夜颠倒。叶启是我所认识中最洒脱的一个,他没有理由不洒脱,银 行户头里那几十万可以风雅好几年。 你是个幸福的人,我声音不无酸意,可以夜夜笙歌,还不用看别人眼色。 这是我母亲的用一生换取的,叶启淡淡的笑着。 我见过他母亲的照片,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这样的女子注定是个传奇,叶 启的父亲另有家室,所以千言万语只能以叹息收场。其间的起承转合叶启亦不甚 清楚,他只知道十二岁那年,在一张庞大的遗嘱里分得了一笔为数可观的款项。 我对于美丽的女子向来有孜孜不倦的好奇,你母亲的死因是什么? 心脏病,我从来不知道她心脏不好,叶启抽着烟,当时我十八岁,办完葬礼 后接到复旦的录取通知书,结果在上海一过就是八年。 亏你还是知识分子,不出来为社会尽尽绵薄之力,只知道享乐主义,该杀。 我出来做国家栋梁,你这等庸才摆哪里去?到时又要嚷嚷道,你叶启不做会 饿死啊,干嘛出来抢饿碗? 我为之气结。 周末秀水约我逛街,小白快过生日了。 你家小白最喜欢什么? 女人,秀水苦笑着,不同款式,不同风格的。 我拍拍秀水的肩,年轻男人就是这点不好,左顾右盼,唯恐自己不博爱。 给他买个打火机,随身之物,不想起我也难。秀水浏览着精品柜里的打火机, 五分钟后买下了最贵的一个。 我不禁叹气,她在小白身上的投资无疑是肉包子打狗,小白是男人中顶没良 心的那种。 每天都忙忙碌碌,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情,他到底在忙什么。 秀水平静的说,忙着花钱。 我紧张起来,你的钱? 秀水摇头,我积蓄有限,又不是特别大方,你知道上海有钱的女人太多了。 的确,小白很招人喜欢,介乎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边缘气质,眼神邪气,五 官漂亮。 我买了条灰色的领带,秀水说意扬好像喜欢有条纹的啊。 我笑笑。 意扬最近怎么样,听说又升职了? 升职了啊,很好。 秀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 我又没有成天跟在他身后,督促他奋发向上。 意扬是做丈夫的上佳人选,好好把握。 嗯,我等着做锆命夫人。 我和意扬是大学同学,他没怎么用心追求,使了几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我心 领意神会。于是大家坐下来谈柏拉图,谈萨特,渐渐的天黑了,月色迷人,不含 情脉脉也难。 意扬风头甚劲,到哪里都是振臂一呼从者如云的人物。幸好他忙得不可开交, 不然我和那帮环肥燕瘦可有几番捕杀了。 毕业前夕,意扬父母到上海来和我父母会晤,洽谈甚欢。由此我和意扬的关 系万事俱备只欠佳期。 意扬说,不管以后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 在遇见叶启之前我对此深信不疑。不嫁他,嫁谁去,相识多年知根知底,耗 上的青春总算得了一个正果。他不娶我,娶谁去,这几年他身边站得最稳的舍我 其谁? 叶启是那种令人舒适的男人,谈笑风生,斯文得体。在这个熙熙攘攘皆为利 来的都市,唯有他置身局外,坐看云起,一派悠然。 叶启只看碟片,他说电视是个垃圾箱,各种东西不由分说的闯进视线。 我反驳他网络也是如此,可你还一天到晚乐此不疲? 他笑着,我就是喜欢在网上受罪。 我啧啧有声,好个不讲道理的男人。 他无耻起来,道理是什么东西,我自己便是真理。 我也笑起来,那你便是赤裸裸的。 打住,我已经看到你眼睛里的绿光了。 他正好穿着西装,于是系上我送的领带。 我喝彩道,好,很好。 叶启面有得色,他一向标榜自己玉树临风,是天生的衣架子。 好一个衣冠禽兽,我眨眨眼睛。 他扬起手,以为我会避开,我却知道这不过是个姿势。结果手轻轻的落在我 的肩头,四目凝视足有一个世纪,他揽我入怀。 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三个月前我们相识于网络,聊了五个小时,决定见面。 他站在我面前时,外滩的夜景朝后退,隐去了,失色了。 我想拥抱他,他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和力。他的眼睛,他抽的烟,他的黑风衣。 一定见过你,在哪里,在哪里,我记不起。整夜我恍恍惚惚,惴惴不安的欢 喜着。 预感到会有故事发生,可我不知道会不会颠覆已经定局的幸福,也不知道这 幸福可不可以被取代。 叶启是我的夜色无边,我撞进去,丢失了自己。 叶启叫她Daisy ,这是个美丽的名字,有翩翩起舞的姿态。 她穿着叶启的蓝衬衫,脚搁在桌上,弯曲的长发肆意零乱着。 叶启在和我讲话,Daisy 花枝乱颤起来。叶启唇角含笑,看着我。 然而我挤不出敷衍,伪饰是件自欺欺人的事。 一个人在准海路上慢慢的走,一直走,直到天色昏沉。 随便进了家西餐厅,我要五成熟的牛排,他们却给了我全熟的。 这不是我要的,不是。 泪水慢慢滴落,音乐贴在耳际,世界一片空荡荡。 午夜时分,叶启打电话给我。 他简短的说,上网来。 我要睡了。 不,你睡不着,我在网上等你。 他挂了,我迟疑了片刻,冲了杯黑咖啡,开始拔号。 他的头像闪烁着,你是否需要我的解释? 这取决于你。 霎时,你要的我没有。 我要什么? 你要幸福。这太难了,我顾不了你。我们相互欣赏,或者说喜欢,可是仅止 于此。 我的心一寸寸萎谢,一寸寸碎裂。 Daisy 更加适合我,互不拖欠,结束时一笑了之。你可以吗,霎时?我不要 你伤心。 我一口饮尽杯中的咖啡,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叶启,你像一个在森林嬉戏又害怕动物凶猛的孩子,你渴望燃烧又恐惧失火。 是,我更担心自己受伤,叶启承认,母亲死后我不再对任何人敞开。 别人一旦了解你,你就没有安全感? 霎时,我希望和你的关系能够自由点,不受束缚,随心所欲。 我不能,我宁可窒息。 打完这句话,我关闭了电脑。 眼前暗了下来,叶启没有打电话来。我知道他不会,飞蛾扑火只是我一个人 的事。 爱又如何,爱又如何,这华丽的奢侈品,现实的手轻轻一推,便粉碎。 我之于叶启并非必须,他的俏皮话自有别的女子去做解语花。 正如他所说的,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这是个充满过客的都市,没有谁一定 要留在谁身边。 以为秀水能给我安慰,哪知她的生活更是一片狼籍。小白一夜豪赌,欠下一 笔巨款,逃得无影无踪。 我去的时候,秀水正对着两个男人大声说,我不认识什么白瑟,从来不认识 这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说,可他确实住在这里。 秀水一脸怒容,见鬼,他住在这里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了,还 是哪只耳朵听到了,要不要现在进来搜查? 她把门狠狠的拉直,你们留张名片下来,或者一起去公安局走一趟,莫名其 妙的上门来要钱,不是敲诈是什么?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 我从来没见过秀水如此泼辣,她一向仪态万方。 你看上去很憔悴。 秀水苦笑着,我得搬家,换手机号码,那帮人要是追到公司来了,我还得考 虑换工作。 小白现在人呢? 蒸发了,不奇怪,我现在都忘了怎么认识他的了。他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塌糊 涂,真要命。 我沉默着,都是过客,小白与秀水互为过客。 九月份我嫁给了意扬,婚礼很简单,简单得仓促,仓促得可疑。 母亲说你们到底怎么了,以前是一拖再拖,现在却火烧眉毛。 公公婆婆说,只怕委屈了霎时。 怎么会,父亲笑着,简约主义,很好,我赞成不要过于铺张。 其实,我不过是为了一个名份。 告诉自己行色匆匆的都市哪里是自己的位置,累了,倦了,可以躲一躲,安 稳是恰如其分的温暖。 秀水凑在耳边笑语盈盈,霎时,嫁得如意郎君幸福吗? 眼睛湿了,我听见自己说,是的,我幸福,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