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虮虱虎□ 船行半日,来到一个颇有规模的码头。李白等二十三人又被赶牲畜似的赶下了 木船。李白身后一个年约四旬乡农模样的人喃喃道:“到安庆郡了。” 李白看到远方有一个雄伟的城池,墙高壁坚,旌旗招展,俯瞰着整个大平原, 极具气势。 配刀衙役押着一行人却不是往安庆郡的方向走,而是向着城东的小山丘行去。 众人走了两三个时辰,李白隐隐听到隆隆的声音,空气中也带有硝石烟尘的气 味。越往前走,声音越大,仿佛有成百块巨石在撞击地面一样。空气中的烟尘已微 微蔽日,一阵风吹来,卷起漫天尘土,刺得人眼睛生疼,整个天地顿时陷入一片黄 沌沌当中。 带刀衙役大声喝令不得掉队。在暗无天日的风沙中走了两柱香功夫,听到有人 叫了一声“到了”。 大风渐弱趋停,天空渐渐恢复了能见度,李白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巨大工地的边 缘。 工地方圆上千丈,上面蚂蚁般布满了人,正在干着砸石,搬运,掘地,砌土等 种种工作,整个工地热火朝天,声若滚雷。场中人人奋勇争先,决不偷懒,因为有 数十名手持皮鞭的粗壮监工在来回走动,皮鞭浑体乌黑,长约十尺,粗若儿臂,望 之让人胆寒。 工地西边立了三个骑马的人,看到他们到来,其中一人打马向他们奔来。 来人隔了老远就喊道:“老刘,怎么现在才把这些民伕带来啊,若是误了工期, 你担待得起么?” 姓刘的衙役头子赔笑道:“这次是到浮岭张罗的货色,地方偏僻,所以来的晚 了。”又夸耀的讨好道:“不过这次全是健壮劳力,保管林副监满意,附近也找不 到这么好的一批来。” 马上的人奔到近处,居高临下打量着李白等人。李白也看了那人一眼,发现来 人是个独眼龙,脸上满是络腮胡子,从敞开短襟里露出的胸部也布满了黑压压的胸 毛。 那人吩咐道:“既然到了这里,可以把他们的绳子解开了。” 刘都头一挥手,几个衙役拔出腰刀,将拴在李白等手上的绳索割断。李白轻轻 转了转手腕,感到了自由的可贵。 那人向众壮丁训话道:“我叫林霸野,是这儿的副总监,以后你们就听我的安 排。你们刚到这儿,可能不太懂规矩,但是要时时刻刻记住一点,那就是不听话, 就会吃苦头。明白吗?” 众人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马上的独眼龙。 林霸野唯一的一道目光冷冷扫过众壮丁,看得这群村农心下忐忑。看到李白时, 他催马上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白赔笑道:“朱二毛。” 林霸野狠狠一脚骤踢李白小腹,怒骂:“回答老子的问题时,要称呼长官,知 道吗?” 李白愕然望着他,身躯一晃不晃。 林霸野顿时满脸通红,神色尴尬恼怒。 原来他这一招叫作“见面威”,为工场监工的通行做法。每来一批民工,都要 找个借口,将其中的某人狠狠折磨一下,以收震慑之效。他见李白在这群人中最为 健壮,于是把他选为儆猴的鸡。他踢出的一脚可谓使出了吃奶的劲,以为对方定会 倒地哀号,让自己大呈威风,谁知这个“朱二毛”的反应毫不合作,好像无关痛痒, 让他大失面子。 林霸野从未碰上这等情况,不由手足无措,心中怒极:“他妈的,在我面前充 英雄。” 当下不敢再对李白拳脚相加,以免再出乖露丑,口中道:“你很壮嘛,小子。 以后就干两个人的活好啦。”气势不由馁了。 众民工和衙役心下雪亮,吃惊之余,也暗暗好笑,只有马屁精刘都头老眼昏花, 没反应过来,还讨好道:“我们知道这次是林副监要人,所以送的人都特别壮。” 林霸野一听之下顿时火冒三丈,怒瞪刘都头,心道你也来嘲笑我,看老子给你 好看。 冷笑道:“这次刘都头送货晚了三天,已经耽误了新望台的工程进度,我会向 府台陆大人具实禀报。” 刘都头立时面无血色,心想:“以前姓林的不是很喜欢我拍他马屁吗?为什么 突然不吃这套了?看来我的马屁功夫尚需锤炼。”不敢顶嘴,只好干笑几声。 李白心下也奇怪,他清楚的感到林霸野这一脚力道不小,但踢在身上却使他全 身泛起一种畅快的感觉,这种体会以前从未有过,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一场病下 来,自己变成了一块喜欢被打,愿意挨揍的贱骨头? 当下林霸野挥手招来一名带皮鞭的监工,交待了几句即离去。那监工将他们带 到了工场西面的小丘下,一人发给了一根竹担,两个斗大的筐。监工指着山脚下堆 起近百丈高的碎石堆道:“把石头挑到对面的地基处,每人每天七百担,每担装石 必须超过竹筐口五寸以上,不得偷奸耍诈。”顿了一顿又道:“如果我发现有人没 达到要求,嘿嘿……”手中的皮鞭猛抖出去,尖啸的风声后加一记闷响,地上尘土 飞扬。众人心中一跳,都想:“这鞭果然不好挨。”旁边几十个原来的民工担着碎 石来来去去,埋头苦干,看也不看这些新来的人一眼,显然已驯服久了。 李白等二十三人不敢怠慢,纷纷忙碌起来,免受皮肉之苦。李白力气始终不能 恢复,但咬紧牙关也勉强撑过了第一天的劳役。 太阳下山时监工宣布收工,对他们这些新手颇为赞许,看到有几个壮丁居然露 出了得意的表情,李白感到哭笑不得。 众人在场上吃了番薯拌糠谷晚饭,在监工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大草棚前。李白 探头一看,棚内铺满了稻草,地上或躺或坐了两百余名民伕,聊天骂架,甚为热闹。 看来这儿将会是他暂时的家。 果然监工领着他们到一个屋角道:“你们这些人以后就睡这儿。”说罢转身离 去,不愿多呆。 李白一天下来,已略感疲惫,躺下就想睡觉。其余各人也纷纷找地方坐躺下来。 在他闭上眼睛时,棚内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李白心中暗暗感激,心想:“这些民工看似粗豪,其实非常细心,而且很体谅 人。知道我们刚来第一天,又干得累了,需要休息,都忍着不发出声音,尽量为我 们创造出好一点的休息环境……”刚想到这里,一声震耳欲聋的“他妈的”,将他 的思路无情打断。 巨雷般的声音道:“他妈的,到了我的地头也不来拜拜爷爷,真他娘的不懂规 矩。是否要俺老秦的拳头在这些龟儿子头顶上再多开一张嘴巴,他们才懂得叫三姑 六婆呢?” 一阵哄笑声助威般的响起,另一个声音笑道:“秦老大,这里只有爷爷和孙子, 哪有什么三姑六婆呢?” 李白心中苦叹,难道在这种地方,也会发生渔村的那类事情吗? 睁开双眼,看到旁边和自己一起来的众人正瑟瑟发抖,一脸惊怕的神情,而四 周近百条大汉正簇拥着一名粗矮结实,浑身上下长满油光光的横肉的家伙向他们的 这一角逼来。 横肉大汉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尖声尖气的道:“新来的小子们听清楚了, 这位是秦昆老大,以后你们要听他老人家的话,像尊敬爷爷一样尊敬他,哈哈,至 于我们,就是你们的叔叔伯伯,辈分不要搞错了。”说完沾沾自喜的昂首挺胸起来。 李白心中暗叹好一副认贼作父的嘴脸。 秦昆见众新丁被自己吓得魂不附体,暗暗得意,对小个子冷冷的道:“富善, 把规矩念给他们听听。” 小个子拖长了声音念道:“壮丁新来三个月内每天完工回来记得给秦老大和众 位老大问好,听从吩咐,一三五为各位老大捶肩松骨,二四六可以休息,但要为我 们理床整褥,上工时我们挑了一百筐石头,你们最多只可以挑九十九筐,我们掘了 十方泥,你们最多可以掘九方。想出风头搞表现的话,回来秦老大会让他表现个够。 还有,以后见了秦老大要规规矩矩的叫一声爷爷。”说完转向秦昆道:“还有什么 吗,秦老大?” 秦昆向这个忠实的手下点点头道:“很好,但是为了帮他们记清楚规矩,免得 以后多吃苦头,现在每个人都给我跪下来嗑个头,叫声爷爷!” 李白心下大怒,他从小无父无母,这爷爷两个字在他心目中何等尊贵。 他默默的试着运了运气,感觉到原来的内力真气还是踪影全无,肌肉的力量仍 然只有平常的五成水平,暗忖拼了全身的力气,大概还可以拿下对方五六名汉子, 但接下来自己必然变成一块人形的肉饼,或者连人形亦不能保存了。 难道这次又要做不吃眼前亏的好汉吗? 李白轻轻抚着左腕上的青莲,心中下了决定。 秦昆暴喝一声“跪下!”,登时将已经心惊肉跳的二十二名新丁唬跪了十七名, 剩下的五名浑身发抖,摇摇欲坠。李白仍然满不在乎的斜躺地上,看着这场好戏。 秦昆向着外围一名动作稍慢的民工一脚踢去,只听一声惨叫,此人流星追月般 腾空而起,向李白飞撞过去。 余人哪敢再有丝毫怠慢,纷纷毫不犹豫双膝投地,有人已经将“爷爷”二字提 前预支了出来。 李白双手托向撞过来的空中飞人,觉得冲力颇大,目前的状况下实不宜硬接, 忙仰身将大力卸掉,变得滚倒在地。这样一来,也让他和撞来的人均无伤损。李白 知道秦昆在故意教训他,却使他对秦昆的能耐有了了解。 秦昆的手下欢叫不已,二十三个新来的壮丁,地上整整齐齐的跪了二十一个, 横七竖八的躺了两个,怎不让他们心旌神摇。怪叫声中,夹杂着:“快,叫我一声 叔叔”“磕头,磕头”“叫响一点”以及磕头撞地,脚踢屁股,指弹爆栗等等五花 八门的声音,一时气氛炽烈沸腾至顶点,人人都忘了白天在皮鞭下忍辱负重的惨相。 秦昆道:“那两个小子,别他妈的躺在地上装疯,快起来跪下磕头。” 一人迅速照做。另一人却依旧悠哉游哉的斜躺地上,正是李白。 人声再次由喧闹变得极其安静,人人都望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与李白同来 的众人不由泛起兔死狐悲的感觉,毕竟李白也算是他们的自己人,但无人敢有丝毫 举动。 秦昆眼中闪出怒芒,心忖竟然还有如此不知死活的家伙,呆会儿定要叫他后悔 投胎做人。 那叫富善的跟班见李白不肯乖乖喝下罚酒,当即领了四名壮硕的大汉冲了上去, 准备为老大取回面子。 秦昆手一抬道:“慢着。”指着坐在草棚边缘的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道:“刘 悍,你去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子。”刘悍身形精壮,脸上露出自然而然的狠辣 之气。 草棚中一共有民伕两百余人,和秦昆上前为难李白等的约有九十几人,另外的 人坐在草棚的另一边隔岸观火,脸上露出了同情,幸灾乐祸,愤怒,冷漠等种种表 情。 刘悍坐在草棚里多事这一边,是这边唯一没有跟秦昆上前哄闹捉弄李白等的 “老一辈”。李白记得白天见过此人,似乎他也是担石挑土的。 刘悍冷冷的道:“秦老大伸伸手指就可将这些家伙捻死,用不着让兄弟献丑。” 李白审时度势,觉得刘悍与秦昆的关系似乎不睦,但却不知道确切的情况。 富善等清楚的知道刘悍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从不奉承秦昆,甚至对他不理不睬, 为秦老大的一块心病。现在看来,是秦老大准备趁此机会将反对他的人一锅端掉了。 果然秦昆眼中利芒闪动,向另一个心腹吴青打了个手势。 吴青会意,走上前去道:“刘兄是自己兄弟,还是照着老大的意思做比较好。 否则老大没面子,我们众位兄弟也颜面无光。”伸手向刘悍的肩头拽去。 富善和四名大汉也扑到李白面前,富善一马当先,飞足踢向李白的下颌,要让 李白尝尝有口难言的滋味。 李白旋身一滚,倏的站立而起,正要给富善来记勾拳还以颜色,忽然传来一声 惊呼,同时一道人影飞上半空,头下脚上的倒栽下来,重重落在草棚正中空地上。 秦昆脸色铁青,刘悍不听他的号令就已让他颜面丧尽,而在他眼前公然殴打他 的头号手下,更如当场给了他一记嘴巴。 吴青软软的趴在地上喘气呼痛,秦昆知道他手臂已被刘悍折断了。他早先已料 到刘悍非可易与,但却没想到厉害到如此地步。想起刚才刘悍勾手甩人的那一狠招, 秦昆清楚的知道要对付此人,要么他亲自上,要么以多胜少,要么双管齐下,再没 有别的办法。 “彭”的一记闷响,围攻李白的一名大汉趁他心神微分之际,巨拳已结结实实 的打到了李白的肋部。李白身形微晃,富善等人知道机不可失,五人十只拳头如暴 雨般落下,“蓬蓬蓬”声音爆竹般响起,正是拳头到肉的奏鸣,听得人人心惊肉跳。 李白如此强项,众人都以为他必然有两下子,怎知在围殴之下,竟然一拳也躲 不开。看着李白被包裹在层层拳影中的躯体,同行而来的二十二名壮丁也不由凄然 暗叹:“早知道如此不中用,又何必当初呢?”同时均庆幸自己刚才聪明。 李白刹那间吃了三十三拳,不是他避不开,而是根本不想避开。 他原本计划觑准机会发动青莲料理掉秦昆,来个奇兵突袭,擒贼擒王。谁知一 不小心下肋骨被撞,竟然感不到应有的痛苦,反而是奇特的快意。感觉和林霸野踢 他时一模一样。十只拳头打鼓般猛捶下来,旁人已觉惨不忍睹,而李白却感到舒服 适意,如同鱼儿在水中漫游一样自在。而且更让他欣喜莫名的是每被击中一拳,身 上肌肉的力量隐隐就恢复了一分。 刘悍此刻正与六名秦昆的心腹激斗方酣。他在吴青伸手拽过来时,毫不留情的 拧断了其手肘,又大力将他远远抛飞。六名秦昆手下的健将立时越众向他靠来,余 人纷纷闪开让道以免殃及鱼池。刘悍显出了强悍无畏的本色,狮子般的向逼过来的 一人猛扑过去,挥起老拳就打,那人顿觉劲风扑面,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生生打 昏过去。剩下五人惊呆当场,不敢前逾半步,心中首次涌起了惧意。 刘悍倏地立定,身体挺直,眼中露出让人心寒的冷酷,不理余人,缓慢的向秦 昆踏步过去。 在秦昆的喝骂下,惊呆的五人灵魂归窍,再次扑到刘悍面前,但气势已大不如 前。 刘悍穿花般的趋前退后,不让五人形成合围之势。同时拳打脚踢,瞬间又放倒 了两人,将剩下三人鸭子般远远赶开。 此时李白正被狂揍,衬托之下,众人更感到刘悍的英勇。 秦昆脸色铁青,挽起袖子,亲自带同六人向刘悍围去。 刘悍毫不畏惧,丢下三个手下败将,大吼着向秦昆冲去,状如疯虎,一副要以 一打七的格局。 秦昆待刘悍冲到身前五尺处,飞腿踢出,带起“虎虎”风声,果然膂力惊人。 刘悍提膝隔开这一腿,拧腰展肩,奋起全身力气把拳头往秦昆的脖子抡去,气 势骇人。 秦昆侧步翻肘卸去这极具杀伤力的一拳,右手化拳为掌,阴险的切向刘悍的喉 结。 刘悍勾手反拿秦昆肘关节。 两人动作既快又凶,眨眼功夫已各自出了十余拳,五六脚,都是凌厉之极的狠 招。此时秦昆的六名手下才围了上来。 李白在富善等五人凶狠的拳脚下感到力气已恢复了八成左右,虽然肌肉还微微 有些麻木,比原来却好上了很多。刘悍初时不同其他人捉弄这些新丁,已让李白知 道他不是一个欺软怕硬,狐假虎威的人,对他颇有好感。他一直关注刘悍的战况, 此刻见刘悍与秦昆斗了个势均力敌,而秦昆的手下正摩拳擦掌要加入战团,知道刘 悍处境不妙。当下顾不得再享受拳雨的沐浴,就要发威突围而出前往助拳,一个声 音大喝道:“住手!” 打斗中的各人纷纷跳出圈外,向声音来处望去。 秦昆趁机向刘悍胸口偷袭一拳,一声钝响下,猝不及防的刘悍登时被狠狠击中, 总算他格斗经验丰富,自然而然的收缩胸肌同时提手格挡,才不至于当场吐血,但 已被打得腾腾腾后退数步,身子一仰就要倒在地上。 李白冲上前去将刘悍抱住,狠狠盯向秦昆。秦昆正要抢上前再给刘悍补上两下, 但和李白眼神一碰,心中不由一寒,竟然不敢迈步上去。 此时叫“住手”的声音重又响起道:“秦昆啊秦昆,做了老大还那么不长进, 在自己儿郎面前演了多少好戏。倚多胜少,恃强凌弱,还偷鸡摸狗的偷袭,秦昆, 你还有脸做这个老大么?” 李白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站在草棚另一端一名中年男子,此人白面无须, 看似文弱,却有十数壮汉众星拱月般将其护在当中。 秦昆怒道:“我们西屋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这时怀中的刘悍轻声向李白说了声谢谢。李白微笑着摇了摇头,将他扶起来。 中年男子笑道:“本来我也不想管,奈何小弟的众家兄弟都看不下去了,要我 非管不可。” 秦昆怒极反笑:“既然如此,老子西屋的兄弟也不是好欺负的。”大声问道: “是不是,兄弟们?” 除了被刘悍料理倒下的吴青等四人外,西半屋的众人齐声应诺,声势浩然。 中年男子一挥手,东半屋的一百多人同时立起,顿时变成东西对峙之局,眼见 一场群殴迫在眉睫。李白心中暗叹:“这一架打下来,不知又要补充多少壮丁?又 会有多少人被捉来?”而屋中众人似乎都将白天被当作牛马一样奴役的遭遇忘得一 干二净,变成了同类里面好勇斗狠的“英雄”。 秦昆怒道:“黄巢,你他妈的别装君子,其实你早就想弄掉我好一个人称王称 霸,却偏偏要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别人是白痴。” 中年男子身旁一健壮青年骂道:“秦昆,你他妈的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黄大哥岂是像你一样猪狗不如的畜生。”叫黄巢的中年男子却微笑不语。 秦昆冷笑道:“你们的黄大哥心机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哼哼,黄巢你若 以为凭人手多我们三十个就可稳吃我们,恐怕也打错了算盘。” 黄巢道:“我们兄弟可不像秦兄。我们不喜欢恃强凌弱,也不想看到有人在我 们面前作威作福,若秦兄能放过刘兄弟和那个新来的小兄弟,再跟他们磕头谢罪, 我们依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李白心中微微一凛,仔细端详了黄巢,感到他并不是要真心平服事态。 磕头谢罪的条件秦昆岂能接受? 果然秦昆气得呼呼喘气,草棚中央已有几人相互推搡起来。群斗只是时间问题。 刘悍在李白的扶助下站起来道:“且慢。秦昆,你可敢和我单打独斗一场吗?” 黄巢脸上露出了不愉的表情,道:“刘兄,你刚刚被秦昆打伤,怎能和他打如 此不公平的一仗。 不如让我来为你出这口气。“ 李白却没有阻止,反而退到一边,双手环抱胸前,一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东 边众人和新来的众人都暗暗怪他怎么不出言劝住刘悍,让其徒逞无谓的匹夫之勇。 一个受了伤的刘悍怎能斗得过生龙活虎的秦昆呢? 刘悍向黄巢道:“黄兄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亲手揍扁这个姓秦的混 蛋更加过瘾。” 黄巢脸色一变,没有再说话。 秦昆心下正异常盛怒,对刘悍狞笑道:“龟儿子找死,老子就成全你。可笑姓 黄的心痒难挠却没了动手的借口,嘿嘿。”笑声中,一个冲拳向刘悍打来。 刘悍向左一跳避开,身手的确不复当初的矫健。好像左胸被牵扯疼痛,左手不 自然的掩在了胸前,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李白右手食指放在了青莲上,一旦刘悍有所不妥,就出手救人。他的举动发生 在衣袖里,不虞被人发现。 秦昆眼力高明,见刘悍露出了左胸的破绽,岂会放过。当下双拳锲而不舍的猛 捣刘悍胸部,试图来个雪上加霜。 十招过去,刘悍果然被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每每秦昆重拳击来,都在间 不容发之际勉强躲过,却不敢反击一招半式,看得人人摇头:“这架还用得着打么?” 秦昆见状知道自己法眼无误,更不给刘悍任何机会,肆无忌惮的着着抢攻,大 有不可一世之态,料定数招之下就可将刘悍击倒称臣。当下拳影滚滚,威风凛凛, 不愧为西屋老大。 眼见刘悍越打越慢,就快要避不开秦昆铁拳,东屋众人不忍卒睹,西屋众人喜 形于色。秦昆毫不含糊,大喝一声,全力向刘悍脖子左侧一掌切去,要速战速决。 刘悍眼看无法闪避,秦昆更是得意,毫不留情的倾尽全力,胜负将顷刻注定。 李白看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此时人人关注场中激斗的二人,都为刘 悍捏了一把汗,无人注意到他。 刘悍掩在胸前的左手微微抬起,右手格向秦昆击来的左手腕部。动作缓慢无力。 秦昆心中大笑,百忙中不忘狠狠盯一记刘悍的双眼,要欣赏一下这个手下败将 的表情。让他奇怪的是,刘悍眼中竟没有露出应有的惧意,反而孕着微微的得意。 秦昆还来不及转过念头,电光火闪之间,刘悍的左臂暴涨,右臂猛缩。秦昆只 觉左臂腕部,肘部同时传来锥心的疼痛,伴着一声“喀擦”,一股庞大力道将他粗 横的躯体托向半空,又猛的扯回地面。秦昆身不由己的重重落下,脊椎和地面一撞, 全身的骨骸如要散开。睁开双眼,看到刘悍正冷笑看着他,手中仍拧着他弯折变形 的左臂。哪有半分伤态。 秦昆心中一片模糊,还茫然不知自己被对方击倒了。 草棚内人人目瞪口呆,惊讶的看着这戏剧性的变化,一时无法适应。刘悍状若 天神,将穷凶霸道的秦昆如土狗般提在手里,让西屋众人泛起无从抗之的畏惧感, 无人胆敢上前救助。 李白露出了赞赏的神色,他早已料到了结果。刘悍与秦昆本在伯仲之间,但刘 悍擅长擒拿,诈伤引诱正是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高明策略,秦昆从入彀中开始, 就注定了败亡的悲惨命运。 刘悍意犹未尽,狠狠照准秦昆的下阴猛蹴一脚,秦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呼,屎 尿齐流。 这一下更是震慑全场,人人面如土色,均觉惹了刘悍果然不是好玩的。 黄巢背上泛起了鸡皮疙瘩。 李白看着刘悍脸上冷酷的表情,知道刘悍虽够朋友,却绝对是狠辣无情的脚色, 心下也不知是何滋味。 刘悍骂了一句“狗日的”,放掉秦昆手臂,后者沙包般的俯扑叩地,身体蜷成 一团。 黄巢旁边一人趁机大声说道:“秦昆仗势欺人,死有余辜,现在我们要一致听 从黄巢大哥的指示。” 东边众人齐声应诺,声势浩大。 西边众人群龙无首下,手足无措。 黄巢连忙走过来接纳刘悍,态度亲热。对李白却颇为冷淡。 李白知道自己刚才在富善等的围攻下挨揍不还手,已被人看作软蛋。看到黄巢 和他的一众手下射向自己鄙夷的目光,心下好笑。 刘悍对黄巢的亲热反应冷淡,反向李白投去感激的眼神。 李白回到原来的铺位,倒下就睡。新来的同仁纷纷为他让出了一片空地。毕竟 刚才他的不畏强暴赢得了这些忍气吞声的人们的尊敬。 李白当晚梦到自己肋生双翼,向长安的方向飞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