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会不会来 作者:图凸 朴明福走在这条街道上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了,是夜里的十点钟,北方九月 的街道在夜里的十点钟以后就显得有些肃穆和冷清了。初秋的风冷嗖嗖地灌到了 朴明福的脖子里,偶尔又吹落了几片早衰的叶子敲在朴明福的头上。朴明福很想 抬起头咒骂些什么,因为此刻的他是很想咒骂的,可是抬头一看头顶上的老树依 然郁郁葱葱,他想咒骂的东西忽然被在黑暗中依然显示出来的生命的活力给卡住 了。 其实朴明福不过是想看一场足球赛而已,世界杯的外围赛,中国队主场对阿 联酋队。本来这场球赛的战场就摆在这座城市里,但是球票的价格是只有令朴明 福咂舌而绝不可能将其入口的份。可是对于朴明福这样的男人来说,有两样东西 与其说是迷恋,不如说是寄托,是生活重压下的暂时的窃喜。一样是酒,另一样 就是足球。所以朴明福活到这么大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晚上能捏上一壶酒,看上一 场哪怕是他妈的三流足球队的比赛。 可是今天不行了。今天他的大老婆也就是他的前妻领着他的宝贝独生子小宝 来看他,到了晚上小宝说什么也不肯走,也不肯让他妈妈走。他说,妈,我们俩 都很久没跟爸爸一起住了,今天我们就住一晚吧。小宝四岁了,特别可爱,所以 他的大老婆也就是他的前妻只好住下来。 住下来倒也没关系,可是要命的是朴明福他人不怎么样却偏偏还有一个小老 婆。这个老婆也不是真老婆,是我们这常说的那种搭伙的。也就是同居的关系。 这个女人长着一双能媚人的眼睛。那时候,朴明福刚刚离婚,她也刚离婚。俩人 又都在一起上班。一来二去的就搬到了一起住。住到了一起才知道,这女人厉害 得就像是一只戗了毛的公鸡,不顺心的时候准叨你一口。所以在这么一个儿子一 定要住下来的夜晚,这只鸡再一次戗了毛,跳着脚地离开了“窝”。 在他的二老婆冲出门去的一瞬间,朴明福干在了那里。他的大老婆斜倚在门 框上,用眼睛上下瞟了他几眼,“追呀,你倒是追呀,把当年追我的那个劲头拿 出来。”朴明福这时候被两个女人气得早忘记了足球赛的事,一跺脚离开了家。 女人就是麻烦。两个女人就更麻烦。朴明福走在街上思前想后也弄不明白, 自己怎么一不小心掉进了两个女人的陷井里。爬上来一次又不长记性,还要再跳 下去。朴明福想着想着女人,忽然脑子里闪出一个火花,他一拍脑门,一屁股坐 在了马路边上,“我的足球赛呀!” 其实,在朴明福想起足球赛的时候,距离球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 完全可以返回到家里。可是一想起家中的情况,他就不想回去了。本来他也可以 去朋友家,在本城朴明福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可是这么晚了,人家都是甜蜜蜜的 一家人,他去谁家,都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满世界找缝的针,不那么自在。想来想 去,朴明福就只在在街上游荡的份了。 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太留意这个自觉失意的人,他们照样赶着他们的路。偶尔 会有几个单身妇女向他张望几眼露出几分慌张的神色来,让朴明福觉得心里不那 么自在。其实,朴明福并不丑,仔细看他还有几分的帅气,但他今天穿戴得的确 有那么点差劲,让人看上去有点像外地的民工了。朴明福从那几个神色惊慌的女 人脸上读到了这一点,他拍拍身上的衣服,故意将穿着破烂球鞋的脚在地面上狠 狠地蹭了几下,他笑了,是那种讪笑。 讪笑着的朴明福用他的那双破烂的球鞋踢到了一个小石子,嘴里不住地叨唠 着“左盘带”、“右盘带”、“过人”、“好的”、“射门”。他脚下的石子就 在他低喊出“射门”的一瞬间,从他的脚下划出了一个极其优美的弧线,朴明福 还没来得从他射门的激情中缓过神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在他的不远处炸裂了。 朴明福本能地想到那一声与他的“射门”有关,他循声望去,很显然,他的球门 是一块破碎的玻璃。玻璃里的灯火辉煌被支解的支离破碎。朴明福傻站在那里, 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这里是帝豪大厦,本市的一家四星级宾馆。 朴明福在短暂的傻站之后,本能地抽身想跑,但是那个有着破碎玻璃的门里, 一位年轻的保安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冲来,边冲边从腋下拿出对讲机,表 情严肃是说着什么。朴明福想,跑是没用了。 年轻的保安始终在朴明福面前保持着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而与他背后的巍峨 大厦相符的夺人气势,拎着他的橡皮警棍押解犯人一样的将朴明福押到了保安部。 朴明福还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地方,里面的富丽堂皇令朴明福眼花缭乱,他虽然 被押着,但却同时有种登堂入室的感觉。他在心里骂道,他妈的,做有钱人真好。 保安室里很简陋,这与外面的冠冕堂皇极不相称,倒像个仓库了。地上随便 地堆着些杂物,一把椅子,一张桌子。进了屋,那个小保安就给了朴明福一脚, 一下子把他踹到了墙角,朴明福蹲在那里,屁股上有些痛,但他打算好了,不管 怎么样就是不开口,看你能把我怎么的。这时又进来一个小保安,和这个一样也 是一脸的稚气,他冲到朴明福的面前,一把拉起朴明福的衣领,叫什么,哪的人? 朴明福却“叽哩呱啦”地乱比划着,声音很大,却没吐出一个完整的音来。刚才 那个保安说,妈的,哑巴。看看他身上有多少钱,全部没收。他冲到朴明福的面 前,在他的身上上下搜了一遍,只找到了三十几块钱,气得他又给了朴明福一脚, 妈的,穷鬼。他从中抽出一张十块的,给了那个小保安,说,你叫大堂经理来, 看看怎么处理他。 小保安不一会儿领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在听完两个小保安的话之后, 摆摆手,嫌恶地看了一眼朴明福说,放他走。 朴明福从帝豪大厦里出来长舒了一口气,他走了很远之后才敢回过头来看。 远处的帝豪大厦仍然在流光溢彩,他的灯光仿佛一个漂亮而富贵的女人的眼,在 远处逼视着他,朴明福在那一瞬间被这光激怒了,他产生了一个别人决不敢想的 想法。实现这个想法的欲望使他完全忘记了那场狗屁足球赛。 朴明福先是围着帝豪大厦的后面转了三圈,他终于发现了在大厦的上有一个 开着的窗口,窗口黑洞洞的,没有人的样子。他用手指着那里一数,是十二层。 他想,就是它了。他在一边转的时候一边想着那个叫做什么“斯”的法国人,因 为攀登了上海的一座一百多层的大厦而创造了吉尼斯世界记录的事。朴明福想到 这,把一口痰狠狠地啐在了地上,狗屁,妈的,今个看老子的。 朴明福先是将自己穿着破球鞋的脚在墙在蹭了蹭,然后他跳上了一楼的窗台, 他站在窗台上将手伸向二楼的窗台,只差一点点。他就将一只脚斜踩在窗框上, 就劲一蹿,两只手就够到了二楼的窗台。朴明福的脸上滑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 笑,他从未像今天这样为自己一米八五的身高感到骄傲。他重又跳了下来,又上 去,再重复一下刚才的动作,再跳下来,直到他认为熟练了为止。这时的朴明福 想,我要创造自己的吉尼斯了。他在心里大笑了一声。 朴明福进行的非常顺利,他很快就将帝豪大厦的十几层都踩在了脚下,他望 了望脚下黑洞洞的地面,竟然没有害怕的感觉,一种强烈的征服后的快感在他的 胸中弥漫着,他说,老子今就要在这里过夜了,什么狗屁四星,什么狗屁保安, 看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 朴明福很快接近了那个窗口,他爬上去,蹲在窗台上看看里面的动静。里面 很黑,但因为有月亮,就有一些光线照进了屋子里,屋子里就呈现了一些物体模 糊的轮廓,虽然看不清,但是朴明福还是能够判断出这个屋子是一间客房,什么 都有,最重要是电视,一看到电视,朴明福就来了劲,他迫不及待地从窗口爬了 进来,先是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煞有介事对着电视机瞄了几眼,然后开始到处找 开关,可是太黑有些看不清,他好不容易在床头柜上找到了排按纽,他想应该是 这里,他挨着个地拧,灯没亮,好象根本没电。朴明福气哼哼地坐在地上,好不 容易进了个房间还没电,晦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朴明福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他立即 找到了贼的感觉,一下子蹿到了窗台上,本能地想要从窗口再回去,但是他向下 一望,忽然害怕了,腿都在哆嗦,他回过头来一眼看到了窗帘,一下子钻到了厚 重的窗帘里。 门锁随着一声男服务生的“先生您请”被打开了,显然是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朴明福将身子紧贴在窗子里,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在心里说,他要是发现我了, 我该怎么办。灯忽然间亮了,惊得朴明福本能地向后一闪,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向 窗帘这里移过来,是服务生的声音,“先生,我帮您把窗帘拉上。”然后是拉窗 帘的声音,朴明福的心在窗帘的拉动声中都要跳飞了,窗帘合上之后,他的腿一 下子软了下去,妈的,这罪受的。 朴明福躲在窗帘后面想着怎样才能离开,他想只有等那个人走了之后,他才 能从门走出去了。所以他现在支起耳朵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屋子在服务生走出门去之后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接着响起了“卡卡”的声 音,清脆,像是在开一种锁,然后是“砰砰”的来回开关的声音,这样重复了好 几次,屋子里又重新静了下来。 显然是电视被打开了,那个人在不住地调台,朴明福想起了他的足球,心就 很重地疼了一下,唉,我怎么混到了这个份上,为了一场球赛变成了贼。电视的 声音变得很持久了,那是一种朴明福久违了的声音,也是朴明福今天最想听到的 声音,是足球。他的心一阵狂喜,身子在窗台上就有些不安份了,妈的,我的足 球。 那位房客显然也是个球迷,他在把电视调到了足球赛那个频道之后就不动了, 屋子里除了足球赛直播时那种特有的噪声,还有那个男人嘴里叨唠出来的喝彩, 咒骂声,还有用手拍拍打打,顿足捶胸的声音,朴明福忽然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哥们儿,我也是球迷呀。可我命苦呀朴明福将身子向前挪了挪,但他尽量不碰到 窗帘,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看看电视。他把窗帘开了一条小缝, 正好能将目光投到电视上,朴明福乐了,有一种胜利的喜悦,看看,我也能看到 电视。 那个男人显然也很激动,嘴里还在不住地喊着,过人,过人,好的,好的, 射门,唉呀,笨蛋。这种气氛给了朴明福鼓励也给了他好奇,他把身子又往前挪 了挪,他忽然非常想认识一下自己的这位球迷兄弟,他往电视对面望去他惊呆了。 朴明福在电视的对面,在他的目光对面看到了他自己,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 样的人,不同的是他穿着十分体面的衣服,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这回朴明福 真的有些傻了,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拿出自己的右手很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 的左手,疼。我是撞鬼了,想到了鬼,朴明福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浑 身都在冒着阴森森的冷气。我看见了我自己,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那个人对着电话一个劲地哼着,然后他放下了电 话,从床边拿出了一个箱子,是寻种有密码的,墨绿色的,很大很沉的样子,屋 子里在那个人拿起密码箱之后,又想起了“卡卡”的声音,现在朴明福知道那是 在开箱子。那个人把箱子打开,又看了一遍,然后合上它,关了电视,走出了门, 屋子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朴明福还蹲在窗台上,像在做梦,梦还没有醒,朴明福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 哆嗦了。他在想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看到了 什么?这些个问题在他心中无限放大,最后像一个气团一样堵在了他的胸口,让 他喘不过气来。 朴明福想,逃! 可是今天该着朴明福倒霉,当他迫不及待地走到门口正要转动门锁的时候, 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就是这个房间,他让我在这里等着他?服务生应 着声,是的,小姐,您请! 朴明福一拍脑门,这个晦气哟!他三步两步地又回到了窗台上。 进门来的是一个女人,朴明福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大不了拼他个鱼死 网破,反正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再说现在是一个女人,一想到是女人,朴 明福心里有了底,她能把我怎么样?朴明福又从窗帘缝里伸出自己的眼睛,看着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他忽然很好奇,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呢? 屋子里的女人手里也提着一个密码箱,跟刚才那个是一模一样的。而这个女 人很老,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跟刚才的那个男人不像是一家的,那会是什么关系 呢。而她手中的密码箱分明提示着朴明福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会是什 么关系呢?朴明福现在不觉得自己像个贼,倒觉得自己像一个大侦探了。 那个女人也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打开了箱子,她伸手在里面摸索一遍之后会 心地笑了。然后她走进了浴室,浴室里传出了哗哗的流水声。 朴明福这时候是有机会溜走的,但是他忽然不想了,他觉得自己身上抖然间 挑上了一副担子,他似乎有责任破解眼前的秘密。密码箱里一定是钱,而看他们 俩鬼鬼祟祟的样子一定不是好人。说我不是好人,错了,我今没准要当一回英雄 了。朴明福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和胆量跳下了窗台,他现在怎么都觉得自己站在了 正义的一边,要完成的绝对是一份神圣的职责。 朴明福将箱子提在了手里,的确很沉。他又用手摸了摸锁,锁好象没有拧上, 朴明福的手一按,咔地响了一声,朴明福的眼前立即呈现出的许多钞票的样子, 就像警匪里常演的那样。朴明福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但是没有。锁在响了一声之后,并没有应而开。任凭朴明福怎么努力也丝毫 没有要开的样。朴明福恨不得砸了它。这时浴室里传出来女人非常愉快的歌声, 唱得好象是《一条大河波浪宽》,一首老掉牙的歌。朴明福心里想,看把你美的。 他把箱子又放在手里掂了掂,很沉,一定是钱。我把它拿走算了,可是我怎么走 出这个门呢。朴明福想到身上破烂的衣服,心里有些发怵。女人的歌声走到了浴 室的门口了,朴明福只有翻身上窗台的份了。 屋子很快静了下来。女人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脱衣声,化妆品瓶子开开合 合的响声之后上了床。灯关了,世界一下子因为黑暗而显得十分的宁静和安全, 朴明福蹲在窗台上,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这是为啥呀,人家是好人坏人关我什么,再说我这样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呀! 朴明福按了按有些发麻的腿,想想自己的儿子小宝,想想自己的大老婆二老婆, 心就静了,唉,回家吧,这不是咱这种人呆的地方呀。 朴明福侧起耳朵听着那个女人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他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轻手轻脚是走到了门边。转动了门锁,门锁发出的一声清脆的叫声,猫一样爬住 了朴明福的心。朴明福只听那个女人叫了一声,你可回来了。还没等朴明福回过 神来,就立即有一双女人的手从背后将他抱住了。 朴明福想,完了! 女人的手很柔,在黑暗中将朴明福的衣服一件件剥落,嘴里还在不停地说, 你今天怎么了,你不想我吗?别这样冷冰冰地对我好吗?你怎么穿了这身衣服回 来呀,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我的小心肝。她的手一边脱一边在朴明福身上抚摸 着,朴明福觉得这个老女人真是可怕,嗲得朴明福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气,但是 那里还是在老女人的攻势下硬了起来。 事到如今只有将错就错了,朴明福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男人的脸,那个又一 个自己,心里不知是喜是悲。他反身将那个老女人抱在了怀里,一副十分激情的 样子,他被那个女人带到了床上。 朴明福怎么都觉得自己有种被强奸的感觉,这个老女人实在太厉害了,搞得 朴明福差点断了气,亏得老子平时还行,不然不被这老女人玩死才怪呢。 老女人终于在自己心满意足了之后罢了手,她扭亮了床头灯,朴明福赤裸的 身体僵在那里。 老女人将手伸到朴明福的身上,将他的那个东西拿在了手里,朴明福自己都 觉得那里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软绵绵的。 老女人说,事情办的怎么样? 朴明福应声说,还行! 他们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朴明福支吾着。 那我看这么办吧。呆会儿你把这个箱子给我送到他们那去,什么也别说,知 道吗?见到那个穿着白西服秃头的小个子,叫“块头”的,就给他,然后你就回 来。 朴明福一听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说,我现在就去。 老女人抓住那里没有放,朴明福因为跳就一阵痛。老女人说,你给我先回来。 就又将身子伏到了朴明福的身上。 朴明福站在了珠林桥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的二点钟了。老女人临出门时给他 看了那个密码箱,里面什么也没有的样子,只有一套西服和一幅金丝边的眼镜, 还有一个面罩,好像佐罗戴的那种,一副红头发的假发,还有一副假牙。朴明福 看到这里就有些惊呆了,怎么会是这样,他们在干什么?但是朴明福很快就明白 了,因为他看见这个巨大的箱子里有一个厚厚的夹层,那女人冲着他瞟了一眼说, 告诉他们货都在这里呢。 朴明福站在桥下是彻底是有些糊涂了,他现在穿着一套高档的西服,带着一 副金丝边的眼镜,他很想逃,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挪不动步,他想要是那个 真正的他(对,是真的他,他现在只是一个替身)回去了,追到这来他该怎么办, 可是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他怎么都觉得自己现在不是他自己。 夜风很冷,桥上偶尔会有一两辆车经过,将桥板压得一颤一颤的,朴明福的 心也就跟着一颤一颤的。经过的车将灯光漫射在珠林桥下的河水里,河面上就腾 也一层淡淡的雾霭,让一切更加不真实起来。 朴明福站累了,他在桥墩旁坐了下来,他很想抽支烟,平时他们厂里的那些 哥们没事在一起只要一个人有烟,就你一颗我一颗的挨个发一支,也没有好的, 就是大生产,三塔之类的,不过图的就是个热乎。就在今天白天他还抽了一支小 肥子的烟,那小子不给,是他硬抢的。现在怎么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了呢。 朴明福又想了想他的大老婆,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总是吵,吵有什么不好呢。 再找一个不还是吵嘛!他儿子小宝这会儿睡得正香呢吧,不知道他找没找爸爸。 朴明福将手下意识地伸到了衣袋里,真就摸出了一颗烟,是那个人的吧,没有火, 他只把烟放下鼻子下面闻了闻,是三五的,挺辣! 他又想起今天晚上的事,他是为什么呢,就陷到了这里面,这里面又是怎么 回事呢。他想起自己怎么爬到了窗口,怎么见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又怎么 和那个老女人上了床,所有的这一切都让他越想越觉得莫明其妙,可是我还呆在 这里做什么呢?还是回家吧,这可不是你能做的事。 他靠在那个大箱子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他想走,可是脚却不听唤,怎么 也不挪动。女人说的那个人一直也没有出现。妈的,玩老子呢,不干了,回家, 他想提起箱子就要赶河里扔,又一想,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这倒是怎么一回事 呢。 朴明福坐上出租车,夜像一张网,网住了朴明福所有的好奇。他让车停到了 帝豪大厦背面,他不敢从门走进去,因为他怕碰见那个他自己。他只好来到了他 爬楼的地方,他望了望十二层的窗口,他心说,我再进去看一次。他把箱子放在 了楼下,又一次顺着墙面爬了上去。这一次他已经轻车熟路了,他从窗口伸进了 一只手,将窗帘拔出一个缝。屋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声音,他大着胆子跳了进去, 摸索着往前走,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把他绊倒,他借着月光看了看, 是一个人,一个穿着他的衣服躺在地上的人,地上汪着一层黑色的液体,朴明福 用手一摸,是一滩血,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是我。朴明福在心里一阵惊呼。 朴明福几乎是滚出帝豪大厦的门的,他出门的时候一下子撞见了那块被他打 坏的玻璃,他不敢看但还是看到了,那坏玻璃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剑正在一下一下 刺穿他的心脏,他躲那块玻璃的时候正与打他的那个小保安撞了个满怀,小保安 赶紧向他敬了个礼说对不起。 朴明福看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撞开了帝豪大厦的门,将自己甩在了夜色里。 (朴明福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片血红,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话 有些语无伦次。末了,他拿出了一份报纸举到了我的眼前,一个大幅的照片映入 我的视线,朴明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旁边一个大大的黑标题:一青工夜半蹿入 帝豪大厦不幸被杀,此案正在调查中。 我和我的朋友都看看他的脸,他的身上的那身新西服显得特别的抢眼。 朴明福看看我们,指指照片,连忙摆摆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的朋友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说,咱们走吧!)